徐风盈盈而来,枝蔓疏影横斜,恍若故人入梦。隐隐光影,摇曳在绿纱窗上,搅动着不愿沉淀的思绪。
殿外烈日灼地,殿里却阴凉似水,黑赤色的玉石筑绕四周,明黄纱缦垂落厚重,雪冰静融在金鼎下,梁柱倒映着殿外余光诞出苍耀冷芒。
阿荨冷眼看着坐在青木玉雕椅上的上官景,她的唇角抿了抿浮上一丝冷漠的笑意。
“你说过,把姐姐给我。”
上官景抬眸,利眸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芒,说道:“是她自己不愿意她你走。本侯也没有办法。”
阿荨微微咬牙,握着椅背的手指,根根青白,泛着冷硬的光芒:“如果不是你拿庄儿要挟她,姐姐也不会不走。”
“是吗?荆绛蓉亲口跟你说的?”上官景问道。
“你把庄儿弄哪儿去了?”阿荨冷冷地说道,眸里一片冷锐。
“你凭什么说是我把他藏起来的?”
阿荨明知那天荆绛蓉突然跟自己说不愿意跟她离开,肯定是因为那个孩子的事。可是阿荨不知道,荆绛蓉是敢面对祁钰而已。
“你要怎么样才能把庄儿放出来?不然姐姐不会跟我走的,这也是当初我们商议好的,上官景,你以前对我姐姐做过些什么,我现在不跟你计较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跟你计较,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代替姐姐报仇的。”女子说得字字铿锵,冷静绝然。
“你愿意离开棠,若是前些天,我倒是会相信,不过,现在……”
“你不相信我?”阿荨问道。
“是……”
“那你要怎样?”阿荨蹙眉,望着眼前一脸城府的上官景。
“就算你离开他,他也未必会一心一意的跟着梁公主成亲。除非你在他面前发誓,一辈子不再见他,让他死心。”上官景咄咄逼人。
“这是不可能的!”阿荨淡淡的说道。眸光清澈。
“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只要你活着,他必定会去找你,所以……”
“你让我死!”阿荨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很聪明。不过太聪明的人,你知道我不喜欢,所以你必须得死!”
句句如针般,刺入心腑,原来上官景存的是这般的心思,阿荨淡然一笑,果然他还是不能放过自己,女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暖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身上,那般的冷寂萧然。
“你怎知我若死了,三哥就不会找我了。上官景,你想得太幼稚了。”阿荨朝他轻诮一笑,那般的苦涩。
三哥,你不知道吗?你说,我死,你不活……
风吹在身上,这般的刺骨阴寒,让她渐渐站不稳。
“你若死了,我自然不会告诉他。”
“好啊,把我姐姐和庄儿给我,三日后,我的命随你任取。”阿荨说完,转身离开。
梅瓣飘散,如梦似幻,这般的冷寂暗香,荆少棠进了月华阁,不见阿荨的身影,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不安来。
无落面色微惊,面对公子的质问,不知如何作答。
阿荨迈入月华阁时,无落正跪在殿内的玉石地板上,低着头。
荆少棠抿唇,眼眸低垂时,眸间渐暗,幽芒隐隐。
一室冷香飘散,帷幔轻摆,阿荨脸色微微一怔,见到荆少棠时,手脚似乎不听使唤,僵直得厉害,见荆少棠朝自己走过来,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殿门台阶处,身子向后一仰,朝门外倾去。
“丫头。”荆少棠眸底闪过一丝痛苦,身形速度,拦腰抱住了她。
阿荨咬着唇,躲避公子那道灼人的目光,埋头不愿意挣脱。
“丫头,不要躲避我……”荆少棠墨玉般的眼瞳似映着湖水般的深沉,公子的声音如断了的琴弦,沉沉的,带着丝丝的乞盼。
“丫头,不要躲我。”荆少棠轻喃道。她已经三天不愿意见他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这么绝然。
“三哥……恭喜你。”磨蹭了半天,阿荨终是说了一句自己最不愿意说的话。
而也是荆少棠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三哥,恭喜你,明天成亲。”阿荨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剜着血,带着肉。
荆少棠慢慢抬起头来,微转的眸光似冰水之色,幽凉而又深邃。公子唇角弯了弯,笑容那般的冰寒。
“是啊……”荆少棠双眸亮若粲星,盯着阿荨的眼睛时却似宝剑锐利的锋芒,仿佛要看入她眼中一路刺入心底的狠绝残忍。
阿荨挣扎了一下,荆少棠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血肉里,永远也不会分开一样。
阿荨侧过脸,不敢对视荆少棠那道冷寂的目光,原来她也是这般没有勇气,她心里还是有怨的。
荆少棠却一手猛地揽过阿荨的头靠近他的脸,唇重重压上来,扑在女子脸上的气息顿时有点乱,也有些莫名的急躁和难耐。
“三哥,我……”阿荨张嘴欲说话,那徘徊在唇边的舌尖便不失时机地滑落口中,肆意掠夺着,纠缠不休。
三哥,我会永远相信你……
三哥,我会站在原地等你转身回来牵我……
可是,如果是天人相隔呢?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找到我吗?
荆少棠用力地吻着,细小的胡渣扎在她的肌肤上,带着生生地疼,他吻得深入,吻得绝望,吻得缠棉又苦涩不堪。
阿荨缓缓地闭上双眸,手臂慢慢地穿过他的肋下,轻轻地抓着他背上的衣襟。泪水滑过,苦涩至极。
半天,他才慢慢地放开她,声音沙哑温柔:“不要不爱我……”他的苦,她不知。他也不想让她知。
“三哥,我一直都相信你。”阿荨声音暗沉。
荆少棠见她脸色苍白,倏然将她抱在床上,淡淡一笑,忽道:“这样便好……”
阿荨抬眸子望着眼前的男子,俊美如神,凤眸飞扬,剑眉斜斜入鬓,举世无人能极,梁国公主认定他,也是常情。
阿荨痴看了好一会儿,低低地说道:“三哥,你知不知道庄儿哪儿去了?”
荆不棠眸光闪了闪,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他在哪儿?”阿荨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问道。
“你问他干嘛?”荆少棠眸底有细碎的锋芒闪过,认真地审视着阿荨的脸。
“姐姐很担心他,所有我想要帮她找回来。”阿荨蹙眉。如果庄儿不找到,姐姐自然也不会跟她离开梁国,姐姐这一辈子这么苦,她只是想给姐姐一份本来就属于姐姐的幸福而已。
“丫头,你有没有事瞒我。”为什么最近她总是心事重重的,不愿意跟他说。
那他呢,也是有事情不愿意跟阿荨说的。
“没有……祁钰哥哥来了,姐姐就可以跟他走了。”这样很好,至少她也做一个很伟大的事情。
“那庄儿不能跟你姐姐一起走。”
“为什么?”
“如果祁钰问你姐姐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姐姐要怎么回答?”荆少棠轻笑揉了揉她的额。
阿荨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我不知道。”
“乖,不要多想了。”荆少棠的手掌极尽温柔地扶摸在她的头上,摩娑着,缓缓,轻轻,好似要通过这般的动作来让她心安。
“抱紧我。”他在命令,口吻强硬没有丝毫商榷的余地。
阿荨绕了胳膊,听话地抱住他,脸庞靠在他衣襟前,贪恋般闻着他身上那股浓郁入鼻的淡淡香气,而后嘴角忍不住一弯,轻轻地在他怀中笑开。
此刻还能这般相伴,真的很好,她应该知足。
倏而荆少棠的手又移到女子的发间,按着阿荨的脸颊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
阿荨闭上眼睛,倾耳,正听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响得有力而又坚定。
一夜无语,阿荨却逐渐心安。
沉稳的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吹在阿荨的脸上,阿荨动了动身子,将荆少棠缓缓地推开,将床上的迷香用水扑灭,倒出了窗外。
三哥,对不起……
摸出荆少棠身上的青衣令,趁着暮色,走出了殿门。
荆绛蓉此时正站在门外等着她,见到阿荨之时,赶忙走上前去,问道:“拿到了吗?”
阿荨将手里的令牌放入荆绛蓉手心,说道:“姐姐,你知道在哪儿吗?”
“他晕了?”荆绛蓉说完,迈入了殿内,看到床上躺着的绝美男子,脸色顿时阴沉无比,眼底涌现的是浓浓的仇恨光芒。
“姐姐!”阿荨拉住了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荆绛蓉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来,眼神凌厉,似凶狠的豹子般,一步一步地朝荆少棠走去。
“姐姐,不要!”阿荨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要……
“十九,你舍不得他?”荆绛蓉凝视着阿荨,冷锐异常。
“姐姐,我们还是赶快去把庄儿救出来吧,无落姐姐会帮我带你离开。”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杀三哥?
“十九,现在不杀他,以后我们一定会后悔的。杀了他,就等于断了上官景半条命,以后再对付上官景就会容易得多。”
“姐姐放心,上官景欠我们荆家的,我一定会在他的身上全部讨回来。”阿荨认真的说道。掰开荆绛蓉手里的匕首。
“他也是我们的仇人,他杀了父王和母后,还杀了你的母亲,你不要忘了!”荆绛蓉叹气。
她是什么都忘了,“姐姐,你一定要杀他的话,那就先杀了我吧。”
“十九!”荆绛蓉一甩袖,朝她吼道。
“姐姐,如果你把三哥杀了,我们谁也离不开梁国,你应该知道三哥现在的身份,梁国的驸马,梁皇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就算祁钰哥哥到时候有心救我们,也会不明智,他会触怒梁皇,造成两国之间的关系紧张,很可能引起战乱。”
荆绛蓉虽不说话,呆呆地望着阿荨,说道:“十九,那我们的仇就不报了?”
“只要姐姐回到祁钰哥哥身边,他定会替你报仇的。”阿荨拔掉荆绛蓉手里的匕首,拉着她离开了月华阁。
不管无落是不是真心帮她,阿荨知道一路却是寂静至极,没有一个多余的守卫,青衣府的别院处,有一处阁楼,晚灯已经缓缓地挂了起来。
阁楼处一守卫只有四五个,阿荨拿出手里的令牌,守卫一见,打开了楼门。放了阿荨与荆绛蓉进去。
青衣府里的守卫一般只认令不认人,自然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一间昏暗的小屋内,男孩手里的小石头在桌上刻着些什么,听到声音突然抬起头来,墨玉的眼瞳炯炯有神。
“庄儿。”荆绛蓉唤道。
男孩听此,顿时一喜,高兴地扑在荆绛蓉的怀里:“娘。”男孩说此,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声声抽泣。
“娘,那个坏人说。娘走了,不要庄儿了……”
“姐姐,快些走吧。”阿荨将手里的令牌交到荆绛蓉的手里。
走出别院,楼外已经停着一辆绯红色帷幔的辇车,无落从车上跳了下来,见到阿荨,微微一施礼说道:“小姐,车上的食物和水,可以支撑半个月。”
“谢谢你,无落姐姐。”阿荨说道,接过无落手里的出城令牌。交给了荆绛蓉说道:“姐姐,你出城在武丘等着我们。”
荆绛蓉微微一怔,呆呆地望着阿荨许久,“十九,你没事吧?”荆绛蓉有种不好的预感,十九的语气神情,让她担心。
“没事,姐姐,不到半月,祁钰哥哥就会从那儿经过。你们就可以相见了。你快些走吧。”阿荨将一锭银子扔给了赶车的车夫,再看看四周,无落给她安排的暗卫,一路还可以保护姐姐和庄儿,她也放心。
荆绛蓉嘴巴动了动,有话没有说出口,半晌,这才牵着庄儿上了马车。
辇声渐远,慢慢地消失在耳畔。
阿荨回头,转身慢慢地往回走了,无落慢慢地跟在她的后面,神色微闪。
回到月华阁之时,荆少棠还没有醒来,阿荨慢慢地扶摸着那张俊美无斯的脸,俯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前,心跳一下一下地沉稳有力,安心地闭上的眼睛。
夜空中划过一丝凄厉的鹰鸣,让人听了毛骨悚然,阿荨蓦然惊醒,抬头之时,心里突突跳得厉害,平静的夜里,心里怎么会这么不平静。
黑暗中,窗外树影朦朦胧胧地映耀进来,阿荨突然起身,一只手拉住了她。
女子蓦然回头,黑暗中那双迷人的眼眸,熠熠明亮,“丫头……”公子唤道。
“你上哪儿去?”荆少棠问道,看不清楚暗中阿荨那双水眸里的紧张之色。
“三哥……我出去一下。”
“我陪你。”荆少棠起身,缓缓地说道。
阿荨点头,拉着荆少棠往府外跑。
“无落,让人准备马车。”公子说道,拉紧了阿荨身上的披风,动作轻柔宠溺无比。
片刻,马车已经过来,阿荨赶紧跳上车,荆少棠也赶忙坐了上来。
“你要去哪儿?”荆不棠问道。
“城门处。”阿荨说道,垂眸绞了手指,姐姐,你别出事。
“丫头……荆绛蓉走了?”公子凤眸低垂,凝视着她。
“三哥,对不起。”她不是故意拿他的青衣令的。
荆少棠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坐在阿荨的身边轻轻地拥住了她,说道:“我们快些赶路,也许还赶得及。”
阿荨侧过身子,问他:“什么意思?三哥,你知道。”
“嗯!”
不然他又怎么会任意让她拿走他身上的东西。
车内沉默了半晌,阿荨不由得从脚底凉到了头顶,三哥既然知道,却没有阻止她,为什么?她不管想,不愿意去想!三哥将要做什么,她猜都猜得到,只是三哥已经做了什么,阿荨却迷惑不知所寻。
荆少棠一声不发,担心地望着她:“丫头……”
阿荨压不下冲动和慌乱,躲开了荆少棠,夜色深深,辇车撵过雪地冰渣儿,阵阵脆响,就如她此时觉得有什么在心里一点点断裂一样。
荆少棠身子一僵,眸光一动,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绯色的帷幔辇车静静地停在路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阿荨急急地跑了过去。
站在荆绛蓉的那座马车处怔了许久,突然觉得心在怯懦地颤抖,颤抖得厉害,车夫已经倒在了地上,喉咙已经被抹断。
马车的旁边还陆陆续续地躺着几具尸体,青衣黑甲,均是一剑封喉,可见行刺者不是一般的人物。
阿荨缓缓地走到车前,停在帷幔处的手僵直,不敢掀开。
荆少棠上前扶住她,阿荨身子一怔,退开老远,眼神幽怨地望着他,这才慢慢地掀开车幔。
车内一片狼藉,车厢内有许多的剑痕,刺得极深,锋利无比。
“姐姐不在……”幸好,阿荨松了一口气。
倏地,又紧张起来,车内的一瘫血迹,不知是谁的?阿荨拾起血水中青衣令牌还有出城的令牌。
看来不是青衣卫做的,姐姐如果见是青衣卫行刺,必定会先亮出令牌,而上官景的青衣卫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令牌。
“到底是谁做的?姐姐和庄儿上哪儿去了?”阿荨看眼前的荆少棠,听着呼呼地风声,只觉得寒气刺骨,心凉如冰封。
“丫头,你莫非怀疑我?”荆少棠眼眸的颜色渐黯。
“如果这令牌是假的呢?”阿荨怔道,如果三哥故意让她拿走假的令牌给姐姐。屋内她点的迷香,三哥原来早应该知道的。
“这是真的,小姐。”无落上前,端祥着阿荨手里的东西。
阿荨轻轻地点头,不语,笑若春风,却是寒气逼人。慢慢地退后,荆少棠握住了她的肩,女子的全身都在阵阵地颤抖着。
阿荨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头脑,上官景果然够狠,居然连自己的亲卫都杀,为的只是将姐姐掳走,囚禁在自己的身边好好的折磨吗?
女子神色苍白,黑暗一层一层地袭来,身体慢慢地被吞噬,消融。
清风朗月之下,公子心蓦然绞痛,从后抱住了阿荨,低低地说道:“轻丫头,没事的。”
“没事的……”公子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丫头,三天后成亲之日,你要好好地呆在府里不要出来好吗?”
“三哥,梁国公主亲自邀请,我能不去吗?”明明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字字沉重。
“不,不要去。”他不会在意任何人,独独是她。“我会命人去找荆绛蓉和那个孩子,你不用担心。”
“三哥,我不担心。你既要成亲了,你不应该再抱着我的。”你抱着的人应该是梁成君,你看她多大度,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意让三哥担心自己。
“不要拒绝我,我让抱抱你……那天,你不要来,好吗?”荆少棠轻轻地说道,他怕他到时候坚持不下,半途变卦,带着她一顾一切的离开。
“不,我要来。三哥成亲,我还要给嫂嫂敬酒呢。”阿荨笑,笑得惊艳。推开了他,站直了身体。
“况且,我只要解药,三哥,你知道阿荨也是极怕死的。”
三日后。
落梅纷扬,梁宫大殿,明堂高烛,五彩薄纱摇曳轻飘,一殿靡丽奢贵。
梁宫笙管钟鼓齐奏,声声重重,长鸣寥远。每一下都似乎敲击着阿荨的心,下下见血。
阿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慢慢在自己的眸子里慢慢变形,扭扭曲曲,让自己头晕眼花,竟分不清楚生或死。
荆少棠穿着绯色流纹的喜服,艳丽的色彩衬着那张俊美魅惑的容颜,顾盼之间的飞扬神采盖下了满殿的光华。公子身影修长妖娆,俊美英挺的面庞上蒙着一层若有若无幽郁之色。
阿荨觉得那股颜色明明那般的妖娆美丽,却生生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殿千人,独他最耀眼。
一殿千人,独她的心底此刻的伤和那蠢蠢欲发的忧与愁最浓。
阿荨突然站了起来,满上酒杯,步上金銮,将酒壶放在荆少棠与梁成君的席案上,捧着酒杯弯腰而拜,笑言清晰:“阿荨愿哥哥与嫂嫂姻缘美满。”
笑言,锥心滴血。
杯酒,凉彻骨髓。
倏地,两只手同时托起阿荨的手臂,一手冰凉颤抖,捏得她骨碎欲断;一手温暖柔软,扶着她,缓缓站直。
“妹妹有礼了。”梁成君笑比花娇,妩媚动人。
阿荨微微一笑,挣脱了她的手,说道:“阿荨还有礼送与哥哥和嫂嫂。”
说完起身,接过宫娥递过来的琴,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滑过,琴声幽幽然,近在耳畔,又让荆少棠觉得远在天边。
她原来会弹琴的,以前音魔教她弹琴的时候,她总是心浮气躁地什么也没有学会,倒是跟七绝谷弹棉花的学单弦驭鸟。
弦声铮咛似流水,音色滑逝如行云,静谧安宁,却又悲伤无助,带着痛入血肉的不甘和哀挽,凄凄然,冰冰凉,虽悄然,却又仿佛有着穿透天地间一切纷扰浑浊的力量,一丝一缕地,轻轻地,缓缓地,流入人心,扣人心扉。
乐中之伤,疼入心神。
刹时,琴声愈发激昂澎湃,先前的凄婉悲伤全然不见,代之连绵不绝的缠棉和浓到极致的爱恋,峥峥入骨。
七绝谷里的任性,他对她的独宠。
她说:“三哥,你看,那棵桃树上的桃花全是留给你的。”
她说:“三哥,以后你要是成亲了,七绝谷茅草屋里的那张大床归我,你跟你娘子睡地上……”
她说:“三哥,如果我成亲,我夫君就呆在屋外,天天给我们守夜。”
他说:“丫头,我的丫头,你怎么不快点长大?”
他说:“哪家鬼丫头发情唤本公子呢?”
他说:“我照顾一生一世可好?”
他说:“丫头,你可是我娘子,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长大……”
“相信我,如果我们走失了,你只要站原地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到你,牵回你的手。”
为了这一句,她想,她信,她等。
一世芳华,为君倾心绽放。
琴声突然一断,阿荨垂眸看着全弦皆断的琴架,微微地轻叹,看来她还是一弹琴,就会毁琴。
雪风清凉,她实在是不忍再看到那双冷寂幽深的眸光,低了眸,缓缓地退出了殿。
雪飞得更欢了,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四处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独留自己站在空旷的雪街之上,宫门高墙,渐渐的眼前消失。
阿荨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青衣黑甲武士,突然扬眉浅笑,原来解脱是这般的简单。
上官景眸色阴沉,看着站在空街的阿荨说道:“这把匕首锋利无比,不会太痛苦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上官景朝雪地里扔出一把金质的匕首。
阿荨突然嫣然一笑,刺目妖娆,蹲下身来拾起地上的匕首,缓缓地拔出了鞘。一时白芒晃了她的眼睛。
只觉得腹内一阵绞痛,绞得身形俱裂,手中的匕首也不自觉地扔掉在地。
上官景脸色一寒,冷冷地说道:“你不自己动手,我只好代你动手。”说罢,手掌一挥,数十支寒箭已经对准了中间柔弱的女子。
“放!”
那冷冽的声音,听在阿荨的耳边,丝丝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