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荨只觉得全身如置冰天雪地之中,越来越凉,眼前是一片灰白白的一片。
三哥……要我如何相信你?如何让我什么事也不知?
恨?恨不起来。
怨?怨不起来。
她就这么呆呆坐在那里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都不存在一样,天地之间,独留下她自己,四周都是空荡荡的一片。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有温暖地指腹缓缓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祁钰的心又一点点抽痛起来,阿荨眼里的那丝绝望,让他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也在抽空。
“你怎么了?”祁钰关切地问道。
阿荨吸了一口气,看着祁钰,见殿内的人已经离去得差不多,而自己就这么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坐在三哥身边的梁成君此时正言笑盈盈地跟三哥说话。
荆少棠的眼神是温润的,他永远是那般谦谦君子的态度,就算出了大事,也是从容淡定。荆少棠慢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阿荨,眸光幽凉又深邃,公子唇角弯了弯,那丝冰冷的笑意,还是抵不住那炫目的美。
“没什么事,祁钰哥哥,你要走了吗?”她也想走,她想逃,她想逃得远远的。
“是,我要走了。阿荨,你为什么这么伤心。是为了他,他是只狐狸。”祁钰语无温,一字一句极其清晰。
“不准你这么说他,他……”
“走吧……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回蓟门驿站可好?”祁钰问道。
“先去一个地方……”阿荨笑道,柔美淡雅。伸出手来放在了祁钰的掌心里。她要去找上官景,这就是上官景的目的吧。
“好……”社钰软声,重重地点头,拉起身边的女子,走在殿中央,跟梁皇告别之后,牵着阿荨走出一明德殿。
阿荨觉得这雪越下越冷得,她讨厌这种冷的感觉,因为三哥不在自己的身边,所以的温暖都感觉不到。
上官景的辇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外,见到阿荨之时,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得意,阿荨气得十指泛青,淡淡地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承诺告诉你的事情,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上官景一见祁钰,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芒,转瞬既逝。
“江东王殿下也要跟去?”上官景问道。
“祁钰哥哥他不去。他只是送我到哪里。”阿荨说道,微笑着朝祁钰点点头,说道:“祁钰哥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会得到你要的东西。”
而她?什么也没有了……
祁钰一愣,垂眸望定阿荨的眼睛,幽凉的目色在他轻轻一拧眉时更显深邃暗沉。他不明白他能得到什么?只现在只是希望阿荨别受伤就可以了,上官景是什么人物,祁钰清楚得很,阿荨也是胆大包天,居然和上官景玩交易?
祁钰不语,上了马车坐了阿荨的旁边。马车一路踏雪,掀起淡淡的雪尘,整个梁都蓟城,白茫茫的一片,如梦似幻,美丽异常。让阿荨一时痴迷了。
祁钰凝了眸,神色间流出一点疑惑问道:“他要跟你说什么?”
“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阿荨莞尔一笑。
“阿荨,我陪你去。”祁钰皱眉,他是不放心。
“不用了,你看我应付不来吗?”阿荨垂眸,清澈的水眸里闪过一丝利芒。
“我看是。”
“未必!”阿荨笑道。
“好吧,你拿着这个,如果有什么事就放出去。我一定会来救你的。”祁钰说道,将一颗红色的信号弹放在了阿荨的手心里。
“知道了。”阿荨轻轻一笑,收了起来。
穿过重重楼宇,霍然于眼前的是一片清幽的院落,正是青衣侯府与梅林家奴小院相连的地方,祁钰下车,将阿荨扶了下来,面色担忧,说道:“记住,有什么事我就在外面。”
“你真是哆嗦啊。”阿荨白了他一眼。
“我这是关心你。”祁钰低沉地轻吼。
“得了吧,你一下子这么关心我,我实在是不习惯。”阿荨说完,微微一笑,跟着上官景走入了一道小门。
上官景脚步沉稳有力,阿荨见他走这么快,暗地咒他,是赶着去投胎,上官景一见阿荨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点不着急,走到门口之时,停了许久。
门被奴人轻轻地打开,阿荨跟着上官景的脚步走进了屋内,走过重得帷幕,出现一个小小的斗室,室内张窄几供案。
中间供了座净水莲台观音,两侧各放一只青花双耳瓶。一只插了孔雀翎与几卷字画,另一只瓶中是新剪下来的梅枝。疏密有致,或含苞或怒放。正中一张小八仙桌子,摆着套茶具。桌子与椅子上都用绣花锦缎铺了。那些金丝银线绣就的花鸟在烛光里交织成点点光影,煞是美丽。
“坐下吧。”上官景说道。
阿荨睨睨了四周,慢慢地坐了下来。有奴婢不声不响地上了茶,缓缓地退了下去,室内只有她和上官景两个人。
室内的火炉映着火红的炭火,温暖如春,可是阿荨还是觉得冷,可能是这宫裙太薄了的缘故。
“我告诉你十年前的所有事情,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上官景冷冷地说道。
“离开三哥吗?”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而这也是上官景一直的目的。
“你既然知道了,也不需我再说。”上官景瞥眸,淡道。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我说我不呢?”可能吗?
“你不要以为把自己的身体给了棠,他就是负责娶你。女人的身体,本来就是给男人享乐的。你若不是心甘情愿的,棠也不会直接要了你。”
“住口!”阿荨猛然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尽数裂开。
上官景一愕,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丫头居然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而阿荨,只是被上官景那么一句给气得,气得热血沸腾,体内的气流开始乱窜。
蓦地,女子吸了一口气,语气淡淡:“三哥就是喜欢我,你要阻止也阻止不了。不过你今天是想要告诉我故事的,还是来羞辱我的?”
上官景难得见得这女子如此淡定,心里倒有丝敬佩之色,比荆绛蓉沉得住气,荆绛蓉当初火急火燎的脾气,栽在他的手里吃了不少的苦头,过了这么久,也不一定有眼前这小丫头这般镇定。“这里当初梁赵合谋灭荆的指挥地形图,这里还半份是楚军内部的。”
“你看得懂吗?”上官景将布帛扔到阿荨面前,又突然问了一句。
“怎么楚国也会参与进来?这是梁国的细作偷偷从楚营里盗来的半部分吧。”阿荨看了看。
“看来你倒是看得懂,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想什么吗?”上官景挑眉。
“想杀了我。”阿荨淡淡的说道。
“你太聪明了,我确实是想杀了你,幸好你是女人,如果是个男人,我就早就让他一刀殒命了。”
“我知道,遇上太聪明的人,如果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我想你这样的人,应该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你经常杀人。”
“怎么了?你是不是感到奇怪了。率兵攻入荆宫的人?”上官景问道。利眸锋芒隐隐。
“怎么会是……”
“没错,就是棠。当时他十五六岁,刚刚封了将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剿灭荆国!”上官景突然爽声笑了起来。
“可是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知道。”阿荨淡淡的瞟着帛卷上的字。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父亲,荆国的王,是他杀的!”
阿荨的手蓦然一抖,三哥杀了她的父亲?怎么可能,她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上官景太会胡说了,随便编个故事就想让她信,坚决不可能!
“可惜棠手软,那剑始终没有刺下去,他还知道了一些事情,荆国根本不可能密谋攻梁,因为荆国夹在四国当中,国小兵弱,本就残喘生存。”
“那荆王不是三哥杀的啰,对了怎么楚国也来插一脚,而四国之间,只有齐国没有任何动作?”阿荨问道。
“你父亲,是棠杀的!当初棠杀你父亲的时候,你母亲从殿外跑了进来,身体挡在你父亲的前面,将棠手里的剑插入了自己胸内。你父亲见你母亲为自己死,求棠不要杀他的儿女,也自尽在殿前。后来棠从荆宫回来,把自己关在帐内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人的话也不听。还跟我大吵了一架,说要退兵,不赶尽杀绝。”
上官景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生怕阿荨听不清楚。“而且你也看明白了,当初灭荆国的不止梁赵,还有南下的楚,这事跟齐国也是关系的。”
阿荨的手指僵了僵,拧了拧眉,淡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当时你们收手也是来不及,所以就将错就错,斩草除根!还有按你那意思那错误的情报是齐国故意放出来的?他们故意置身事外,目的是什么?”上官景果然会编故事。佩服佩服,可以上茶楼说书了,保证人流客满。
“哼!这你也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随便说说而已,反正杀人放火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而且人多,心里也不会寒碜!下起手来,也不会害怕。看来这事情可真是够乱的了,荆国得罪过你们四国中的哪一国?”怎么都想把它灭了。
“没有!只不过当初荆宫里的盈夫人是四国里最漂亮的女人,本来她是齐国公侯之女,却不知什么原因,遇到了当时的荆王,两人情投意合,她就跟了荆王回了荆国。而她本来是要被齐恒帝招进宫的。”
“那么说,齐国那个老皇帝咽不下这口气?”阿荨质问道。
“哼。”上官景冷冷地哼了一句。“这倒也不是,当时齐恒已经释然了,还送了嫁装风风光光地将盈送到荆国,可惜盈在荆国容宠不到三年,就被打入冷宫!”
“人家也是想给盈夫人讨回个公道。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合情合理。”阿荨点了点头。
“你没这见过个吧。”上官景将从身后的青花双耳瓶里抽出一张图放在桌上展开。
阿荨见这画上的女子,轻纱雪裙,眼澄似水,笑意盈盈,不单艳丽多姿,还自有一番说不尽的温柔美丽。女子脸上晕红流霞,丽色生春,有如鲜花初绽,娇美无限,好似天人。举止间那份俏丽之韵,当真是个天上人间少有的极其美貌之女子。
阿荨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画中的女子,呃,看起来挺熟的,怎么回事啊?她每看到一副美女画,都觉得那画上的女子挺熟的。
“你倒是跟这画上的美人有几分相像,不过她眼睛里是柔美,而你眼神太精了,随时都有打人家主意的可能,我上次就是太大意,所以才上了你的套。”上官景面无表情道。
“怎么会像我呢?你说笑呢,这画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我那时还没出生呢。”难道……
“就是当时的盈夫人。”上官景冷冷地说道。
“你别又间接说,三哥杀了我娘,又杀了我爹,他是我杀父亲的仇人,不共戴天!你就编吧,不就是让我离开三哥吗?可是你为什么又让我在离开的时候,在我的面前抹黑三哥,让我恨他?”阿荨越想越怒。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
“那都是事实,棠这么多年照顾你,不过是为了补偿你而已。”上官景说道。
“补偿?”阿荨感觉眼前有黑暗袭过,补偿呵?三哥说过,一辈子照顾她,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补偿?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因为你跟我说的这些事情,我一点印象也没有!”阿荨几近沙哑的低吼了出来。
“想想每日抱着你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杀父灭族的仇人,你心里不好受吧?哈哈……当初若不是棠阻止我杀你,你早就死了,也不会牵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你也不会这么痛苦。棠居然为了你,挡我的剑,与我断绝情义。呵呵……他是你的仇人,你应该恨他!怨他!”
“够了!”阿荨怒道,将手里的布帛撕成了许多片,她不相信!不相信啊!
“他为了你,居然给你施了忘忧蛊,让你把以前的事情全掉忘掉。我想你肯定也不知道,当时你姐姐为了救你,被男人污辱吧……”
阿荨捂着耳,她什么也听不到,可是上官景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有如一把利刀一样,一点点地扎入她的心里。
“你是不是想见你姐姐?她还活着,你们先前也见过了……”
片刻之后,阿荨突然坐了下来,神色淡定,拍了拍掌,轻轻地一笑说道,“你说的这些,真的很精彩,这是我听过的最有趣的故事了。反正我今天也闲来无事,听你说说故事也是好的。”
“你!你竟然只当这是本侯信口开河,胡编的故事?”上官景对于阿荨的态度,顿时惊愕,她居然事不关已,看来他真是小看这个丫头了。
“怎么不是,你的目的是让我恨三哥,然后离开他。可是我就是恨不起来,一点儿恨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是对你!我现在发现,你虽然很可恨,可是根本不值得我来恨,你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本姑娘根本不屑恨你!”
“你!”上官景脸色一黑,怒吼道:“如果我让棠杀了荆绛棠,你还不会恨他吗?她可是你亲姐姐!”
“上官大人,如果三哥说他不要我了,我会主动离开了。但是在我离开的时候,你要把我姐姐给我,还有红颜错的解药。”阿荨轻轻一笑,站了起来,长袖一挥。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原来你也怕死?”
“当然,死谁不怕啊?你不也是吗?”阿荨笑得有些苦涩,走出庭院之时,见到祁钰还站在那里,缓缓地走了过去。
祁钰见阿荨脸色极白,关切地问道:“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祁钰哥哥,等你出梁国的时候,我会带个人给我看,到时候,你一定很开心的。”阿荨说道。迈上了马车。
祁钰赶紧跟了上去,笑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阿荨见他笑得和煦,将车内的一件软毯披在了身上,说道:“你知不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一件大事?”
祁钰的身子一僵,冷俊的眉眼间淡漠褪尽,那双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目色深沉疼惜,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不堪,又似悔恨和愧疚。
“你知道吗?”
半晌,祁钰才淡淡的说道:“知道。那是我一生唯一一次做错的事,也是唯一次如此的痛恨自己。”
“你能告诉我那件事情吗?”阿荨问道,眸光灼灼,有期盼,有等待。
“你为什么要我告诉那些事,那些事你知道了对你不好。”祁钰抚了抚阿荨的头发,转过脸去。荆少棠说过,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不过让阿荨痛苦,他暗暗地捏住了阿荨的手心。“你真的愿意跟我离开?”
以前,荆少棠将阿荨从祁钰的身边带回来,现在祁钰又要从荆少棠的身边把她带走,原来这命运,早就注定她要一生飘泊的。
“不是跟你,是我一个人离开。”阿荨淡淡的说道。埋下了头,离开就离开吧。三哥,让她站在原地等他,她就等他,她不能跑远了,不然三哥就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