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事情不必说,也能让人感觉到空气里的不自然,荆少棠总是那么温柔地对她,容宠不及,阿荨不敢多想,只是依赖,有些事情总要发生的那就平静地等待它的来临吧。
荆少棠插上一支碧玉的木兰发簪在阿荨的发间,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凤眸一挑,笑得和煦:“我家丫头肯定是全场最漂亮的。”
“三哥……”阿荨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所说的话。
“好啦,你不要多想了。到了那里,不必拘谨,想做什么就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就可以了。”荆少棠说道,修长的手指自阿荨发上缓缓抚至她的鬓角。他抿抿唇,慢慢俯下脸来,将冰凉的柔软在阿荨嘴上轻轻一碰。
“要是过分了,是不是会让你难堪?”原来她还是有什么点小心思的。
“那要看是什么个过分法?总之,你相信我就是。”
阿荨心里莫名一股涩然升起,却依然笑得动人,说道:“公主不会选你吧?”
“胡说!”荆少棠愠怒,敲了敲阿荨的脑袋,就这么轻轻地一下。
“我就是担心,辛辛苦苦种的瓜,到熟了,居然被别人摘走。”太划不来了。阿荨狡黠地笑。
“我不是瓜,你才是。”荆少棠微笑,半响,站了起来说道:“可以出发了。”
梁皇的给公主选夫,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绝对是怕这公主一到过春,就会发霉了,变质了一样,所以才急着脱手。
荆少棠与阿荨来到梁宫的明德殿前。只是吩咐了阿荨宫里注意的一些事情,便被上官景叫了过去。
殿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极尽清幽和雅致。别院里彩灯盏盏,长廊绕不绝,格局不明。阿荨四处张望,所见之人个个贵气非凡。
宫人见到阿荨的装扮,从她的身边走过,都是小心翼翼,恭敬有礼。
殿内萦绕着阵阵丝竹声,还有文士才子的吟诗声,他们也是各自倾囊将想自己所有展现出来,好给公主留个好印象。
殿里宫人刚刚扫过的玉石地面上,又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朦胧之间,有与雪天相接之感,阿荨顺着小道慢慢地走了,殿内的雪梅阵阵沁香袭来。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阿荨一惊,本想呼叫,嘴巴也被捂住。眼前雪袖遮眼,有梅香里破空是淡淡的木檀清香。
“怎么?才没见多久,就不记得我啦?”雪袖放下,眼前的男人墨青色的锻袍,外面是雪色的外袍披风,此时正笑容和煦地看着阿荨。
阿荨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笑得倾城柔美,“呃,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祁钰面色一怔,定睛看了阿荨良久,好不容易开了口,却是用冰凉凉的声音:“怎么?我们竟是这么生疏?”
“我们……”我们本来就不熟啊。阿荨心里直叹。
“我们怎么了?”祁钰古怪地笑,再仔细看了阿荨几眼,突然又莫名期妙地摇头,忽然又轻轻地叹气。
“干嘛?”阿荨望着他,看他对自己的样子,就像她得了什么重病无药可救一样,真是气人啊。
“看来那个上官棠没把你照顾好,怎么越发的瘦了,你说你跟着我多好。”祁钰摇头。
“好什么好?你这人一点也不好,跟了你,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还要每天提心吊胆的,动不动就要被人害死,跟你才是尸骨无存!”阿荨气呼呼地吼着。
“阿荨,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来就是想把你捉回去。”祁钰说得很认真,认真的扫视着眼前出落越发清秀的少女。
“你凭什么?我才不跟你走,你饶了我吧。你府里丢的那些东西,我全部赔偿相等的银俩还不行吗?我不过就是不心说了个谎,坑了个公主当。结果才知道是自讨苦吃。”求您老人家饶了她吧。她实在不是故意的。
祁钰握紧了阿荨的手,眸色疏冷,有丝碎的锋芒闪过,嘴里浮上一丝戏谑的淡笑:“我这次来,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这样呀,她与他也算两清了,该还的也还了。
“你收了我的东西。”
“啊?那是要回去?那好吧,我放我三哥那里了,回头我跟他要来,你拿回去吧。”阿荨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太过分了。太小气了。送出的东西还能要回来?
祁钰的眸底渐寒,怔怔地盯了阿荨半响,这才沉沉地说道:“我给你的东西,你居然放他那里?”
“他只是替我保管,放心三哥说不会把它当了的。”
“你们居然还打算把它当了?”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贼性不改!
“我们没当,我们不缺那钱……”声音渐小,祁钰握紧的手掌越来越紧,疼得阿荨拧眉惊叫:“好痛……这个变态!”
“是你三哥让我来的。”祁钰终于叹了一口气,拉着阿荨慢慢地走着。
阿荨挣扎,才不要他牵手呢,这男人断袖,她不想被人误会自己。
“别乱动!”这声音很低,很沉,不容她反驳。
“我三哥为什么让你来?”阿荨问道。其实她也不明白的啊。
“你不明白啊,算了……”祁钰看了她一眼,眼神越发的温柔。
“你们是来蓟城是因为跟赵国的关系,请梁皇来调解的?”别这么看着她,她只是随便说说,这事儿四国的皇帝各怀心思。
“想不到这些事情你也会懂。”
“我不太懂,我只知道,赵国公主在齐受辱,肯定不会擅罢甘休,这口气任谁也不会咽下,如果赵与齐开战,必定有一方会败,就算两败俱伤,到时候最大的好处也只能是南下的楚国。楚国一强大,直接会威胁到梁,而梁国地处极北之地,天寒地冻的,最近听说各处雪灾也蛮严重的,如果出兵助赵也有困难。倒不如趁着公主选婿的借口,把各国说得上话的人都请来好商量个各自利益都不受损的方法。”阿荨慢慢地说道。随手还摘下一朵梅花在手里把玩着。
祁钰愣了一下,眸间光芒陡然亮起,但未过片刻,又随即缓缓平淡下去。“你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以前我是小看你了。”
“呃,你别这么看着我,赵国公主这么漂亮,是你自己不要。这事也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不关我事啊。虽然我是冒充赵国公主,可是你可以将我问罪,还赵国公主一个公道,到时候什么事情也没有。”别这么看着她,她没这么好看。
“你事刚开始可全是你惹出来的,你别想摆脱。我的王妃没了,你得负责。赵国公主整天跟在上官棠的后面,天天叫他夫君,谁知道他们做过些什么龌龊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这事也算是你惹出来的。对了……还有婧舒,父皇明明已经答应了楚子毅的求亲,楚子毅不可能这么急着就将婧舒带走,这事不管是谁干的,总之跟你也是有关系的,也算是你惹的。”还有……一见阿荨那怒叱的目光,祁钰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你不是跟楚子毅打算谋赵吗?等楚齐做大,然后再谋梁,到时候四国鼎立的局势变成了两国,你们难道就不是在惹事。还有,楚子毅肯定是还想谋……”
“鬼丫头,你别这么大声,你没见这里这么多人吗?”祁钰捂住她的嘴里,镇重地警告道,墨黑的眸子里有锋芒熠熠。
“王爷,不好意思。我就是气不过,你们暗地里做事,明着全拐在我身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没这么大的能力的。”怎么能这样呢?男人果然都是卑鄙的。
“我看你是没机会,不然能力大得很。怎么样,跟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祁钰挑了眉,淡淡一笑。听阿荨还是如此疏远他,一丝苦涩浮上心头。
“你以前对我可不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况且她不会喜欢好男风的男人的。
“你以前对我,可很好。”祁钰说道,似愣了一下,见阿荨无所谓的样子,心里莫名感觉一丝痛楚。
“放开手好不好,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怎么样。”阿荨蹙眉,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还想以后都这么牵着。”祁钰淡淡地一笑,似无赖。
“以后?对不起,我今天早上没吃早饭,肯定是饿得发晕了,所以才听到这么一句奇怪的幻听。王爷,请你放手。”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你叫声别的,我可以考虑。看来人家也不给你饭吃,不光只是我。”他还是这般任性的抓住她的手。
“江东王殿下。”阿荨一愕,看起来祁钰这丫脸色有些坏。
“你以前不是都叫我夫君吗?”祁钰笑道,怎么越来越喜欢她了,连自己都不知道。
“不好,夫君不能乱叫的。况且……”况且她已经是三哥的了,三哥就是她夫君,别人……还是算了吧,她是不会离开三哥的,她是那么的爱他。
“况且什么?”祁钰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等着她回话。一丝异样的情绪,让他的心里不安分的跳动起来。
“况且三哥才是我夫君。”
“傻丫头……”祁钰摇了摇头,“他承受不起。”
“够了,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们并没有得罪你们,为什么?”阿荨生气了,所有的人都要阻止她和三哥的感情,可是那就怎么样,她才不在乎,她不会后悔。
“今天,你会看到的。”祁钰叹了一口气,他终是不忍心将昨天晚上荆少棠跟他说的话告诉她。
祁钰双掌贴在阿荨的脸颊处,看到她眸中潋滟,心疼不已,俯下身来,轻轻地在她的额前一吻,动作云淡风轻。
阿荨后退了一大步,怔怔地望着他。眼前梅絮轻飞,淡香萦绕。荆少棠缓缓地了过来,见到祁钰之时,只是淡淡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阿荨越走越远。
阿荨感觉到空气里的寒气,还有三哥身上莫名而发的愠怒,拉了拉荆少棠的衣袖,荆少棠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眼里是淡淡的伤,淡淡的无奈。公子轻声问道:“他吻你了?”
阿荨抬眸,望着荆少棠,为什么三哥眼里也会有无奈,今天的人都是怎么了?
“他吻你?”荆少棠低头瞪了阿荨一眼,语气低劣异常。
三哥吃醋了呵,明明平静不惊,却也让她害怕,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荆少棠狠狠地在阿荨的唇上咬了一口,问道:“是这样的?”
“不是……”三哥怎么了?
“那是这样的!”荆少棠猛然又狠狠吻了过来。这一次不复温柔,唇舌相触狂野热情,似乎是诉尽了痛苦和无奈。他在用尽力气吻着,吻得深入,吻得绝望,吻得缠棉而又苦涩不堪。
吻得阿荨慢慢地气息不存,三哥在愤怒,还是绝望。可是他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将自己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他心里肯定装着什么不让她知道的事情。阿荨只觉得浑身都发凉,越来越感觉不安。
荆少棠半天才放开阿荨,看着气喘吁吁地阿荨,突然笑得一丝蛊惑。
“三哥,他只是吻了一下额头而已。”呃,轻叹。
不远处的红色身影轻轻一怔,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眸光一片犀利冷锐,女子身后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公主,皇上和各国皇子,世家公子,还有小姐们已经在明德殿里候着了。”
梁成君慢慢地回过头来,眸中清明一片,雍容华贵,淡淡地说道:“本宫知道了。”
明德殿内梁皇坐于正殿之中,众人也是按权位的高低由内至外坐着。
阿荨见荆少棠坐在离梁皇不远的桌子旁,祁钰也坐在离荆少棠不远的几个位置处,阿荨不太喜欢人多,于是静静地坐在离殿门极近的地方。
也有世家小姐公子见阿荨坐在这里,主动过来攀谈。阿荨瞟了瞟,身上的东西也不算太珍贵,偷来送给七绝小宝,七绝小宝也不会要,不过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摸了一个小姐身上的锦囊,见上面绣着朵朵兰花,清雅至极,便将锦囊顺手给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公子,说道:“尚书家小姐送给公子的。”
那公子脸色一红,抬眸瞟了尚书家小姐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阿荨。受宠若惊般收起了锦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支金色的发簪,朝那小姐走了过去。
阿荨白了那公子一眼,玩弄了一下,手里刚刚从那公子里身上拿到了扇坠,轻哧了一声,这扇坠比那发簪值钱,那公子是不是想跟尚书家的小姐说,发簪是祖传的?切,祖传的还不如拿个值钱的。
祁钰捏着茶杯,若有若无地朝阿荨看了过来,见到阿荨手里玩弄的东西之后,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那丫头,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荆少棠不见阿荨坐在自己的身后,也不时朝阿荨望去,见有人跟阿荨搭讪,心里不免升起一丝怅然。
满殿宾客,美妆宫娥穿梭其间,人人面带笑意,其乐融融。倏时,内侍一声长喝呼得众人顷刻间鸦雀无声。梁成君缓缓地从殿外走了进来,着一袭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出水芙蓉般,公主动作雍容大方。
祁钰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好像事不关已,旁边赵国的皇子和楚国的太子却是一脸笑意盈盈地盯着梁成君。
梁成君正欲行礼,梁皇突然开口:“皇儿免礼,快上前来。”
梁皇将梁成君唤至自己所坐的龙撵旁,满眸慈爱之色,他执起梁成君的手,朝底下众人说道:“寡人今日替寡人的公主招亲,难得诸位不辞寡人之请前来观礼。招亲之事想必天下人已然皆知,寡人以为诸位既能来,那必是心存诚意。公主自然也会人众人当中求个有缘人,相守一生。”
梁成君盈盈一笑,宛若桃花。朝梁皇微微一施礼,这才从殿堂上缓缓地走了下来。目光流转在殿中各人的身上,仿佛在寻找。
荆少棠拧了拧眉头,拿捏着手中的茶杯,垂眸看着茶杯中漾起的水纹。
梁成君目光一停,朝荆少棠看了过来。突然淡淡一笑,缓缓地朝他走了过去。
阿荨的心猛然一沉,开始揪痛。
梁成君……她真的,看上的人是三哥!梁皇召各国皇子,及梁的各家世公子过来,不过是另有用意而已。
荆少棠见梁成君手掌里拖着的龙凤玉佩,神色一变,脸色有些苍白。他垂头思量了良久,终是缓缓地接了过来。
阿荨感觉天地间的颜色倏然变了,全部都是黑央央地一片。有什么大爪一点一点地将她拉到最深的地狱,扼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泪流入唇角,苦涩异常,三哥说无论他做什么,都要相信他!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做什么?都要……相信他!
是啊,她应该相信他的,三哥从来没有……骗过她。现在他却收下了梁成君的礼物,她还想装傻,她希望自己什么也不懂,可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