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红绸莲灯次第而亮,照得整座上官侯府明灿如昼。无落见阿荨执意要坐在月华阁的殿里等着荆少棠过来,才肯睡觉。无落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阿荨伸手轻轻地推开了殿门,只见外面守着的两个守卫已经晕晕入睡,这才缓缓地垂下殿前的幔子,看着满室跳跃的烛光,心里又不知道涌现了什么样的滋味,觉得心里压抑得很。
三哥怎么会和他的叔叔一点也不和?而那个叫做上官景的老头,明明对她恶语相向,那种眼神,直想让她死吧,可是三哥现在是不是去求那个残忍的老头救自已?
为什么上官景说她应该认识得他?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那种感觉,却让她觉得那个人存在在脑子里明明有着刻骨的仇恨才对。
那对三哥?那是三哥的亲人呵,原来三哥除了她,还有许多的东西,权位,名声,顶着个梁国青衣侯世子的名号,而自己又算什么?什么也不是吧?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平凡小丫头。
想到在祁钰府里见到的那个女子,她也觉得很熟悉,怎么出现在她面前的事情,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殿外的梅枝飘香,幽幽暗暗,寒风扫过,掀起一片香甜的气味萦绕过来,殿内的烛光忽明忽暗着,阿荨想着想着一些事情,便趴在殿中的木几上睡着了。
窗户被寒风吹开来,殿内的烛火被一点一点地吹熄,呼呼地寒风从殿阙处疯狂扫过。荆少棠推门而入时,殿内的烛火一盏也没灯,黑漆漆地一片,窗子还开着,殿内的寒气似乎比殿外更甚。
公子不禁打了个寒颤,见到趴在桌上的黑影时,眼里的痛惜生生地揉碎,充满整个身体。他摸索到窗户的方向,赶紧将窗户关严,上锁。这才缓缓地朝着阿荨的方向走了过来。
阿荨轻颤了一些眼角,感觉有物体渐渐地靠近自己,刚想反抗,便落入一个冰凉,柔软的身体里。
荆少棠蓦然紧紧地将她抱住,抱得死死的,就连阿荨贴着他胸膛的脸颊,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呼救都不可能啊,不过在他抱她的那一刻,她便安心了下来,这个怀抱太熟悉。
“三哥。”阿荨勉强地侧了侧脸,低声地唤他。
“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着凉了怎么办?”
阿荨但觉得那层层地暗影,慢慢地朝自己压了下来,她眨了眨眼,适应了黑暗,依稀地看到了那近在咫尺荆少棠眸光潋滟如波的眸子。
“三哥……你……”
阿荨的话还没有说完,随即被吞回。微张的唇边有冰凉柔软抚娑了上来。
荆少棠轻轻地吻着,缠棉又细致,慢慢地挑动着阿荨,手指一点点地扶摸着阿荨的额前,阿荨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被拔动了一下,任眸眶里的湿润滑出眼角,慢慢地滑落唇角,淡淡地苦涩流入在二人的唇间。
“你哭了。为什么?”公子细长的手指缓缓地拭去阿荨脸颊的泪,声音低哑。
“没什么啊,可能是沙子迷眼。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跟沙子有关的东西迷了眼。”黑暗中,阿荨眸光的闪铄,无人看得清。
“你害怕了,还是担心了?”荆少棠问道。
“没有啊,我才没害怕,也没担心。我只是在想原来三哥这么有钱啊,应该不会是这么多年来偷了世界各国的财富,积累而得的吧。”阿荨勾唇,娇笑一声。
荆少棠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地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乖?难道就不想问一些事情?”
“不想啊,你都说少知道些事,是好事,自己也会幸福一点。”她这样算是逃避吧。反正也不管了,明天在这府里四处溜溜,偷点东西,好弥补心灵的空虚。天啊?她居然会想到空虚这个词,赶紧将脸埋起来,太尴尬了啊。
“是啊,什么事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荆少棠突然长笑,分不清是喜是悲,是伤还是恼,笑声明明爽朗痛快,却带着一股无名的怅然直钻人心。
“三哥……”阿荨咬破了唇,血腥弥漫唇腔,淡淡地笑了笑:“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地方,里面的东西都是珍品呢。明天去偷了吧。”
“早些睡吧。”公子声音冰凉,却依然带着细微的笑意,并如往常般伸手轻轻拍了拍阿荨的脸颊。
“嗯。”阿荨嗡嗡地说道。
荆少棠看了阿荨半晌,突然站直了身子,将她抱到床上,转身想要离开。
阿荨瞬间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带着轻微的怨怒:“三哥为什么不陪我睡?”她这么的依赖,这么的贪心。
“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让我陪着你睡吧。”声音里有些无奈。
“是啊,长大了,可以嫁给三哥了。三哥是不是现在后悔?不要我了。”她真的把全部都给他了,可是渐渐的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了。
“丫头,我去点灯。”公子无奈地叹道,收回刚才故意的黠笑。
“不点。”阿荨紧紧地抱着他,就是不让他走,她真怕,她一松手,三哥就真的走了,她真是太恺人忧天了。
“不点就不点吧。”荆少棠搓了搓眉,眸光丝丝倦色。突然上床,反手抱住了她。
阿荨享受着这份安心的气息,这才敢沉沉地熟睡。
第二天巳时,阿荨才渐渐转醒,身边已经空无一人。空气里明明还有三哥的气息,她忽然伸出手来,想要抓着一点,原来还真是抓不着的。
她走出殿门,踩着厚厚的软底绒鞋走了出来,府内小道的积雪已经被人清除掉,雪光映照下的白玉石阶,映出柔和迷人的光芒。
阿荨见到那抹淡青色的影子,刚想叫住,却见到上官景突然走了过来,她愣是愣愣地看着荆少棠与上官景的背影越行越远。
无落身上是一身的雪渣,见到阿荨之时。将阿荨身上的披风拉紧,系紧了衣带,说道:“小姐,外面风凉,公子说让你呆在月华阁不要出来。”
“我知道。”
无落的手一僵,停在了阿荨的面前。瞪着好奇的美眸,“小姐。”伸手就往阿荨的额上摸去。
阿荨打断她的手,问道:“无落姐姐,你干什么啊?”
“小姐,无落只是担心昨夜风凉,是不是把小姐冻病了。”无落只是想看看阿荨有没有发烧,怎么会这么正常,相当的听话啊。
“你才冻病了,你们全家都冻病了。”阿荨白了无落一眼,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公子说小姐昨夜趴在殿内的桌子上睡着了,窗户没关。还把无落给训了一顿。无落只是担心而已。”
“好啦,好啦。我回殿里好好呆着,我什么地方也不去。”怎么可能?不到处走她还算是七绝荨吗?
“那样最好,小姐,我已经将叫人将一日三餐送到小姐的殿里。”
阿荨努力的微笑,道:“无落姐姐真是有心。”真是想把她关在那里,她才不干。
“小姐……”无落突然说道,眸光闪了闪。
“干嘛?”怎么无落说话也这么不干脆了?真是奇怪得很。
“哦……其实就是……主上替公子选了十几个侍妾入府。公子说让小姐帮他去选。”无落赶紧低下了头。
“什么?”有没有听错?三哥怎么能这样?那个什么混蛋上官景怎么能这样?
阿荨脸色有些惨白,袖中紧握的双拳,指节泛清。明摆是挑衅啊,三哥居然也接受了他叔叔的建议?
“公子的意思是,他愿意选侍妾,但是必须是由小姐选的他才要。”无落见阿荨眸光潋滟,不忍再说下去了。
“那好,我去!我去帮三哥选!我倒是要看看那个上官老头,到底想整什么鬼蛾子?”她真的很伤心啊,却不能在无落的面前哭出来。那样不就显得自己很柔弱,容易被人欺负。
“小姐……公子说,事情你说了算,就算是一个也不满意也没有问题。”其实无落对阿荨也是很在意的。
阿荨承认,荆少棠给她的差事,一点也不好办。什么侍妾,个个都是些花枝妖艳,粉气浓重的女人,而且个个都很自负,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女,切!什么,什么啊。
她们肯定是没有见过三哥的模样,所以才这么自以为是,若是三哥在她们面前显一下脸,估计有大半会失神自愧不如,然后掩面,不敢见人了。三哥确实是长得比女人还要美许多。
阿荨一边磕着蝶里的瓜子,一边抬起手,将旁边的酒壶抬高,无聊地灌着酒。琴瑟,舞技,还有作诗,画画的。话说她对这些真的不在行啊,居然让她来当评审。
“你,过来。”指了指那个穿得很红很红衣裙,脸上也涂得跟花脸一样的女子。
女子一见阿荨指她,以为是被选中了,兴奋异常。迈着盈盈地步子上前,叩礼。
“你左边耳朵第五公分处的第三十二根头发有开叉,我三哥不喜欢头发不好的。”淘汰啊!
女子一掩发,吃惊地盯着阿荨,然后迷惑地退出了殿堂。
“还有你,跳的什么舞,裙子撩起来的时候腿毛都看见了。你是不是想恶死我三哥?”
另一女子一跺脚,气愤地走了出去。
“你皮肤太白了,跟涂了层白面似了,你当自己是死尸啊。”
“你!长得太高了,本姑娘看你都要用仰视。”阿荨讨厌别人低眼瞧她,三哥的侍妾,那就是她的情敌,她就更加的不允许了。
“你太黑了,天黑连脸都看不清,会吓着人的。”
“你的妆没化好,我看不出你到底长什么样子,还是算了吧,去城街扫地去吧。”
“……”
“你的牙齿不够白,颜色跟茅厕的黄蛆差不多,你怎么没照过镜子?怎么着,也会把自己恶心死。”
“你别以为牙齿够白就可以了,等你把嘴里那缺的几颗烂牙补上再来吧。”
不管怎么说,阿荨总能找出些毛病出来,最后,竟然也没两个人留在这里了。
“你也不行,你穿的衣服太土了,我祖奶奶都比你穿得前卫。”
再看看最后的这个,看起来,什么话不说,就低着个头,呆呆讷讷的。
“你也不行,闷闷的,肯定不会说话,我三哥不喜欢的。”
那个女子,头也没抬,提着裙摆,优雅地朝殿外走去。
“站住!”一声阴沉的声音突然喝道。
阿荨和那女子都是一惊,抬头视线移到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却见一身金衣锦袍的上官景一脸阴沉的走到了阿荨的面前。
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真是会坏她的好事。
或许这个上官景还会说这丫头,真会坏他的事才对。
“叔叔。”因为三哥叫他叔叔,阿荨还是勉强给他点面子吧。她的声音尽管甜甜的。
上官景见阿荨这么叫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随即又被阴狠的厉眸盖住,上官景凑近阿荨,阴侧侧地说道:“棠惯着你,你可别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在本侯的眼里,永远只是一个奴隶都不如的贱丫头!”
阿荨咬破了唇,心里恨恨地,朝着还停在门口的女子喝道:“你已经淘汰了,快些滚!”
“站住!”上官景再次叫住了女子。
“不知叔叔想怎样?”忍!现在她不想得罪这个人。
“先前被你淘汰的,我就不管了,这个人必须留下。”
“叔叔说了算。”阿荨一拂袖站了起来,桌上的残渣一股儿的都拔到了上官景的身上。
上官景微微皱了皱眉,拍了拍身上的脏污,朝殿中的女子问道:“告诉本侯,你叫什么?”
“奴婢妍音。”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公子身边侍侯了。”上官景说完,瞟了一眼阿荨,这才沉沉地走了出去。
阿荨看了看研音,气得一摔桌子,三哥说得好听,全由她做主,一个也没选上也无所谓,可是这个上官景,硬是来插上一脚,见他对三哥虽然很好,但却是凶恶得很。这里的人,一点也不好,很不好。
研音一见阿荨又是摔桌子,又是摔蝶子的,默默地躲在一旁,等阿荨摔得累了,坐在旁边休息的时候,这才缓缓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零乱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