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世界,似乎已躺了好久。隔绝了那么多的人,事,却偏偏有一个声音一直挥之不去,总是告诉自己,要醒来。
是梦吗?如果是,为什么这场梦会一直不想醒过来?为什么他的声音那样真实?好像就在耳边,或者,那声音已经穿透骨骼,延伸到心里。
难道不是梦?那为什么,重重的眼皮始终睁不开,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体就像不属于自己一样,为什么,看不到那声音的源头。
过了多久了,意识早已苏醒,清楚地听到那一声一声的呼唤。
好累——可是,他累吗?这么长时间。似乎声音都变了样子。
到底是怎样?
他说,他错了。
他说,他在等我。
他说,他一直都爱着。
他说,生死,他都陪着我。
是真的吗?还是,错觉?
何叙,我想你。我好想见见你。
可是,见到又如何?是一厢情愿,自取其辱,还能怎样?
不想醒来。不想醒来。甚至想这样一睡不醒。
“止歌,止歌,止歌……”
他在叫我,他在叫我……
纤细的手指动了两下,她终于睁开了眼,清透的目光夹杂着点点星光和迷茫,打量着世界。阳光洒落,这一尘不染的病房,好似因为她的睁眼而透着丝丝生气。目光扫过,整洁的圆桌,新生的百合,淡蓝色的纱帘,缘来蛋糕的盒子,还有,他——
还是那个样子,好看的眉,狭长的眼,硬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瘦削的脸颊,长满胡子的下颌。
那么近,他离自己那么近,是真的吗?
好害怕这还是梦。那么多次,想他,想他,想他,梦见他如同现在一样坐在自己身边,如同现在一样看着自己,眉眼冷傲,可是微笑却那么真实。慢慢伸出手,却怎么也触不到他,隔着些许距离。努力向前伸着,找寻他的衣角,找寻他的温度,可是,再怎么努力,他都只是在那里,不远不近的看着自己,然后,慢慢变得模糊,然后,消失,然后,自己哭喊着从梦里醒来,一片漆黑,一片愁苦,然后,满脸是泪,这才发现,始终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过着“如果”,“然后”的生活,连期待都是可耻的等着,这样卑微的想他,这样痛苦的回忆,只是,哪里?哪里?哪里还有他,梦里都不让自己碰到他。
这次呢,是真的吗?我又是谁?
还是,再一次,骗了自己,他早就不在了。
过去的总归是过去的,大家都这样说,所有人都在说,伤口总会愈合。可是伤疤还在啊,那可怖的疤痕掩饰了刻骨的伤痛,有了自欺欺人的借口,告诉自己,告诉别人,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我已不爱他。笑的从容,为自己而活。
终究——
午夜梦回时,那黯淡星光下的剪影,凄冷月光下蜷缩的孤寂,咬着被角拼命忍住抖动的肩膀,和每每想到他骤然停止的心跳,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自己,那份自以为可以忘记的过往正一点点反噬,吞没脆弱再脆弱的心口。直到连梦都不敢奢望。
没错,还爱他。
爱的依然那么深。
爱的始终那么惨烈,甚至奋不顾身。
恨透了这样没用的自己。
可是,当真无可奈何。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干净白皙的指尖,犹豫着不敢向前。停滞在半空,她注视着他,眼底全是他的倒影,沉默。
突然,不敢碰到他,怕那种感觉像是泡沫一样,一触即碎,那么多次,这次是不是也一样。如果是假的,又何妨,这样一辈子,也好。如果是梦,又能怎样,那就不要醒。我不要碰到他,那么,他就不会消失,还好,自己至少还可以看到他,看到他,看到他……
可以满足了。
她弯曲的指尖没有再用力,畏缩的想要收回,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整个小手都被包在那温度里。
他带着她的手,向前,温暖的胸口,有些扎手的下巴,接着,是脸颊,他带着她轻轻的,温柔的,生怕吓着她。那种触觉,很熟悉,熟悉到心疼。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唇角带着幸福的颜色,眼底满是愉悦,唇形动了动,“止歌,你摸到我了,我没有消失,我在这里,止歌,我是何叙,我是你的何叙,这不是梦……
他看透了她的犹豫和害怕,也看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那种感觉,止歌,这一次,不会再让你轻易走掉。
“是我,我是何叙,止歌,你终于醒了……”
她望着他,越来越真实,打湿了鬓侧的头发,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她低低的自言自语,接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止歌,止歌,你醒醒,你醒醒……”何叙着急的喊着,可是,紧阖的眼睛只是能看到滑落的泪水,却没有再张开,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幻觉,好像从未发生一样,“医生,医生,快过来!!”他放下她的手,奔到门口大喊,“医生,快过来!!”
门口睡着的浅浅听到声音马上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何叙,止歌,怎么了?”
安宁闻声也马上跑了过来,“何叙,你先别慌,我帮你去叫医生。浅浅,你去屋里看看止歌。我马上就回来。”
何叙和浅浅回到病房,他已经被折磨的脆弱不堪,走到止歌病床前,握着那只刚刚还抚摸过自己的脸的小手,慢慢蹲下来,失去了理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刚刚明明醒了,为什么,只是那么短的一瞬,不可能是梦的,我明明看到了,我明明看到了……”
他把脸埋在她的手背上,近乎呜咽。
浅浅绕到床的另一侧,仔细查看了心电图,呼吸器,一切都正常,“你先别慌,等医生来了,看医生怎么说。”
正说着,安宁带着医生走进来,何叙忙起身,“医生,她刚刚明明醒了,我还听到她说话了,为什么又昏迷了,医生,怎么回事?”
安宁拉着何叙,“何叙,你先别急,我们出去等!”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医生打开门,“你们可以进去了,病人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不用担心了,这真是奇迹埃刚刚只是她太累了,所以又睡了过去,所以你们不用担心。那些仪器也都可以撤掉了,下午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