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哼了一声,走了进去,随手一把将儿子扯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发出了一声巨响,震得头顶上的枝叶型吊灯晃个不止。
“这个死老太婆,又刮哪股子妖风了?”尚婧见客人们都与吊灯起了同样的反应,怒火顿时起来了,她大叫道:“唐俊,海龟,龟儿,你给我滚出来。”
海龟没滚出来,龟妈倒是伸出头来。唐妈一把打开门,貂皮大衣已脱去,穿着件大红的毛衣,胸前那足有半斤重的金项链,明晃晃的,特别显眼:“你乱叫什么呢?一屋子的客人,也不怕人笑话。”说完,又猛地关上了门。这回,不仅吊灯兴奋了,连茶几上那瓶香水百合也跳起舞来,然后,到地毯上,报到。花瓶里的水,迅速地在地毯上晕开。
客人们见状,纷纷站起来告辞。
柳家兄妹与学姐秦凤,此时也是陷入窘境,走不是,留也不是。
柳芊芊,担心好友会受到伤害。
尚婧也不挽留,匆匆地送走了客人,她再也保持不住淑女的最后那点底线了。她走过去,提脚就踢在门上:“死乌龟,成日挂着奶瓶的乌龟,你给我滚出来!”
柳芊芊与秦凤忙去拉她:“好了好啦,这跟唐先生有什么关系?”
还是唐妈打开了门。她昂首走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包用礼品纸裹好,却已被打开过的纸包,对尚婧说:“你进来一下。”
柳芊芊只是略略一看,脸顿时红了,唐妈手中的,不正是自已送给尚婧的礼物吗?
尚婧的粉脸涨成青紫,正待发火,又顾着眼前的好友,愣了一下,忍气随着婆婆进了屋。
房门,“砰”地一下关上了。可能是用力太过,门反而弹了回去,留了一条缝隙。
屋内的对话,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就是你收到的生日礼物?老话真是说的没错,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你玩的朋友,都是一路货色。”
不用说,这个高亢且充满怒气的声音,是唐妈的。
“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不允许你在背后乱讲我的朋友!什么叫乌龟找王八?那你的意思是,我是王八,所以才找你儿子这只乌龟的?”尚婧在嗤笑,也在发飚。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再胡叫我儿子龟啊龟的,小心我跟你不客气!”
“妈,没关系啦,小婧那样叫我,是表示亲昵的称呼啦。”怯生生的说话声,紧张之色油然可见。
“你呀你,儿子啊,你怎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呢?为了这么个没有教养的女人,你死活不回上海,要在这里受苦受难。假如这个女人懂得知恩图报还则可,偏是一只白眼狼,成天将我们母子俩踩在脚底下。这些都可以不计较,可你看看,这个女人都在做些什么?”话音落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随即砸下。
“老太婆,你给我拣起来!”尚婧扯着大嗓叫道。
“拣起来?你还要让我拣起来?你自已看看,那是什么东西,我看着都替你脸红!”
“你爱脸红脸绿的,偶管不着!你说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那我费点时间告诉你,这个叫避孕套,避孕套是干什么用的,想必不用我一一介绍了吧?至于这种带色的,而且表面上有点状的避孕套,你们老辈人肯定没见过。它们的特别之处,就是给使用的人增加情趣与性趣。要不,你老人家拿去仔细研究研究?”
“亏你说得出口,真不要脸!”
“有什么好不要脸的?这种避孕套是国家生产的,又不是我尚婧私自制造的。既然是供大家使用的,就谈不上不要脸这三个字。再说了,假如我是做‘鸡’的,而你儿子是嫖客,那就另当别论了,你老人家可以用‘不要脸’这三个字来形容我的品行。否则,你最好免开尊口。”
唐妈被尚婧调侃得脸红脖子粗的,再也无心恋战。拿着化妆盒,打开门,率先走了出来,朝卫生间走去。
还没等尚婧与海龟在屋内算细账呢,唐母在卫生间炸开了:“啊?这种脏东西也乱放?没上没下的,有娘生没娘教的。”从里头扔出一包东西来。
滚到尚婧脚下的,是一包用过的卫生巾!
当着愕然的柳逸轩,当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学长、好友,尚婧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一脚将那包卫生巾踢了回去,咬着牙,高声喊道:“我爱放哪就放哪,这是我的家,你管不着!你要是看不惯,请走,没人留你!”
“尚婧,别这样,”秦凤毕竟大了几岁,老练许多,忙上前相劝。
“你的家?这是我儿子的家!”唐母又拎出一块毛巾来,递给秦凤和柳芊芊看:“你们小姐妹看看,这是我儿子洗脸的毛巾,却跟她洗下身的毛巾搭在一起,你们说恶心不恶心?”
这下,尚婧羞怒难当,她猛地推了一把婆婆:“变态的,你给我滚!”
“滚?房子是我儿子买下的,装修是我们老公婆出的钞票,凭啥喊阿拉滚?要滚,伊滚还差不多。”唐母也健朗的很,只是倒退了几步,依着身后的墙站牢了。
那块“夹心饼干”唐俊,卡通画的围裙攥在手里不安地揉搓着。脸上的表情,好像就要哭了。他不时地往上抬着眼镜,站在婆媳之间,看一眼母亲,喃喃地叫了一声;看一眼妻子,又轻轻地说了一声谁也听不清的话。
难煞苦煞啦,我们的“夹心饼干”。
婆媳间互不相让,战火愈演愈烈。
这时,秦凤走过来说了一句:“小尚,别吵了,好好说。”拉起柳逸轩与柳芊芊:“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深谙如何处理家庭矛盾的秦凤知道,有外人在场,这对婆媳,只能越吵越凶。
柳芊芊已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没想到,自已的一件闺密间的小礼物,竟然在唐家婆媳中引起轩然大波。
更想不到的是,尚婧,这么个时尚又前卫的女孩,她的家庭生活,无一例外的,与她人一样,流入了世俗的境地。
谁也不能免俗。
三个人仓卒地告退出来。
屋外,天空中飘洒着牛毛细雨,在路灯的映照下,仿佛是一张银色的网,迷朦而带着一丝虚幻。
三人上了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开口。
柳芊芊靠在秦凤的身上,玩弄着挂在包上的五彩香包,好半天,她说:“秦姐,尚婧的婆婆怎么也是这样可怕的呢?我以为就我那个婆婆拎不清呢。”
秦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苦苦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反正,婆媳关系是天下最难处的关系。”
柳芊芊仰起头,望了望秦姐秀气却显得很疲惫的脸:“秦姐的婆婆肯定不会这样,她是外国人啊,哪能象这些老太太这般愚昧?肯定是懂道理的喽。”
“小傻瓜!什么叫道理啊?主动权掌握在谁的手上,谁就是道理。”秦凤还是苦笑。
这话听上去很玄乎,细品之下,却很有几分哲理。
柳芊芊不解了:“主动权?什么主动权?”
“嗐,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小妞,你自已在生活中慢慢体会吧。”秦凤拍了拍手。
单纯的柳芊芊更是不懂了,但这个问题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反过来问起她一直挂在心中的困惑:“秦姐,你跟外国婆婆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对,很好,我那个外国婆婆啊,就象是个监工。你在前面做事体,她在离你一步之遥的地方挑刺、指责。你说,一个监工与工人的关系,是好还是坏呢?”结婚后,秦凤一直很苦闷。在别人眼里,她简直就是麻雀变凤凰的典型。洋老公一表人才,洋公婆是驻华的商务代表,有地位,有钱。一个出身在低下层的中国女孩,拥有这样的婚姻,不知羡到了多少喜欢做梦的女孩呢。
只是,这其中的苦,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领略其滋味。
“什么?监工?你婆婆?”柳芊芊殷红的小嘴,惊讶的弯成了O型。
也许,一直把芊芊当成自已的亲妹妹,也许,秦凤的内心蓄积着太多的苦水。她,忍不住对柳芊芊说起她的婚姻,她的家庭生活:“芊芊,当别人都在羡慕我的生活时,我却躲在角落流泪。知道吗?我那个婆婆,她的娘家,在英国是一个古老的大家族。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养成喜欢对人颐指气使的脾气。”
“是吗?我觉得那个外国老太太很随和很慈祥啊,去年住在我们医院的时候,我们都很喜欢她的。”去年,柳芊芊实习期间,秦姐的婆婆住进了她们的医院,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仅治好了她的妇科病,也被她看走了一个秀外慧中的中国女孩当儿媳,那女孩就是秦凤姐。
“那是表面。当时,我也是被她外表的现象所感化。结婚后才知道,我婆婆,她有洁癖,且到了变态的程度。比如,她的床,沙发,别人是不可以坐上去的。她的拖鞋,她的茶杯,也是决不能让别人碰一下的。谁要不小心碰一下,她会当着你的面扔出去。每次收晾出去的衣服,她要正面拍打数十下,反过来又拍打数十下,收趟衣服,起码得半小时。原先,家里请有小阿姨,可没出一个礼拜,小阿姨一个个哭着走了,全是被婆婆气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