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刚上班,陈主任把柳芊芊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主任,不知我嫂嫂的化验报告出来没有,我去看看?”
陈主任一脸沉重,阴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她将几张报告单递给柳芊芊:“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柳芊芊一看,立即失声惊叫:“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汞肌苷(汞超标的综合计算值)竟然为9。85ug/mml,超标20多倍(矫正值应小于0。43ug/mml)。这会不会弄错啊?”
陈主任走过去把门关上,浑身瘫软地坐回到原位:“我们医院的化验技术,你不必怀疑。”
柳芊芊仍然找原因:“会不会把别人的单子写成嫂嫂的名字了?这样的事体以前也发生过。”
陈主任摇了摇头:“不可能。婉如抽血后,我是交给化验室的老焦另外做的,没跟其他病人的混在一起。”
这,这是?
“不要找客观原因了,化验单上表明,婉如是中毒了,毒源是汞,也就是水银。”
柳芊芊已吓得花容失色,连说话都哆嗦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嫂嫂从哪里去接触水银?”
陈主任想了想:“婉如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至于上班的地方,应该接触不到汞的。”
“嫂嫂,她从来不用什么化妆品的,顶多,用点大宝。”
大宝?大宝这个牌子到现在还没听说从中掺了汞啊。
“这就奇怪了,芊芊,马上让你嫂嫂来住院,排毒要紧。”陈主任在处方上写了几行字,交给柳芊芊:“医院床位这几天很紧张,先住在我们妇产科吧?”
柳芊芊已完全吓傻了,她是学医的,完全明白,水银中毒的后果,重则患上白血病、肾功能衰竭,轻则,智力衰退,神经官能症会随之而来……这,太可怕了。
“芊芊,你先别跟婉如说出实情,她会紧张的,那样会影响治疗效果。你就跟她说,她的体质太弱,让她住院调理调理。”
柳芊芊差点都要哭出来了,她的可爱又可亲的嫂嫂,怎么会水银中毒呢?她的身世那么可怜,从小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结了婚,婆婆又对她不满。今天,更奇怪了,竟然中了毒!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主任,不跟嫂嫂说实话,她可能不会来呢。嫂嫂也许会说,要调理身子,让爸爸给她开几个中药的方子就好了,不用住院的。”
陈主任冷冷一笑:“你爸爸?哼,也许真得让他给开几付药了。”
柳芊芊不明白陈主任为何一下沉下脸来,更不明白,陈主任的话。
但她无暇多问了,她整个人,都被眼前这件事体给击倒了。
“芊芊,赶紧办去,一刻都不要耽误。”陈主任站了起来:“你要是劝不动你嫂嫂,我来跟她讲。”
柳芊芊办好住院手续后,在第一时间给柳逸轩打去电话,在电话里,柳芊芊把肖婉如的病情一讲,柳逸轩在那头也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水银中毒?”
柳芊芊拼命点头,好像柳逸轩能看到似的。
“这怎么可能?她去哪里接触水银?”
“阿哥,现在不是追查水银的来源,而是马上让嫂嫂来住院。而且,主任说,最好不要让嫂嫂晓得病情。”
肖婉如老实本份,要想瞒她一点事体,倒不是难事。只是,不跟她说出真实的病情,如何查清婉如到底是从哪里接触到水银?
不过,这是后话了,先让肖婉如住院再说。
柳逸轩在挂断电话前,撂下了一句:“芊芊,别再跟晨飞胡闹。刚才,我看见他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呢,问他有什么事体,他一脸的苦闷,可就是一口咬定没事。芊芊,阿哥怀疑,晨飞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体烦恼啊?”
柳芊芊顿时火大,开骂了:“柳逸轩,嫂嫂危在旦夕,你还有空管人家的闲事啊?还不赶紧去把嫂嫂接过来住院?”
柳逸轩沉默了,过一会儿说:“我马上去。”
柳芊芊在原地愣了一会,咬了咬唇,给林晨飞打了个电话。
谁知,那一头好像得了疯牛病似的,狂燥地大叫:“你有完没完啊臭娘们?”
柳芊芊一惊,随即骂了过去:“死林晨飞,你骂谁呢?打死你去!”
那头傻眼了,支吾着:“怎么……怎么是你啊宝宝?”
“你以为是谁啊?神经病!”柳芊芊没空跟他算帐,急急忙忙地把肖婉如的病情告诉了林晨飞。
林晨飞更是傻眼了。
柳家的人听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个个傻眼了。
初夏的太阳,慢慢地敛起它温热的光线。大朵的乌云,缓缓地移动着,在澄净的蓝天上,散布着抽象的图案。半空中,多了许多低飞的鸟雀,它们在盘旋,它们在呜咽。
会看气象的人都知道,这是变天的前兆。
行色匆匆的柳逸轩,把肖婉如拉上车后,轻轻地说了一声:“等会,我跟爸爸说句话。”
肖婉如轻轻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在幸福地想,逸轩现在终于把自已当老婆看待了。看他紧张又小心的样子,肖婉如的身体虽感到不舒服,心里却是甜蜜极了。
本来执意不去医院的,可禁不起柳逸轩的哀求。柳逸轩为了说动肖婉如去住院,差点都掉下泪来。更禁不起芊芊与陈主任左一个右一个的电话,那央求的语气,让肖婉如感动极了。
为了这些爱自已的亲人们,肖婉如,只得顺从地上了柳逸轩的车子。
眼看着柳逸轩的身影没入了院中的树丛中,肖婉如伸出头叫道:“逸轩……”
柳逸轩比任何时候都听话,马上跑回来:“怎么啦婉如?”
肖婉如捋了捋飘至眼前的头发,微微一笑:“爸爸的药,还有三帖,你让方阿姨到时记得去药店买。美丽毛头的小毛衣,等我出院的时候再帮她织,你跟她说一声,我这个大伯母啊,小侄儿的毛衣毛裤,我全包了。”
柳逸轩替肖婉如整了整衣领,心疼地说:“你现在关心关心你自已吧,别人,离了你肖婉如都能活。”
肖婉如甜甜一笑:“哪能这样说话呢?快去吧,爸爸姆妈还站在台阶上呢。”
嗯。
柳逸轩扭身就跑回去。
柳母迎了上去:“还有事体?”
柳父看了一眼柳母,神态有些怯怯的:“逸轩啊,婉如到底是生什么病,怎么严重要一下要住院呢?”
“爸爸姆妈,我正是想跟你二老说婉如的病情呢。婉如啊,化验结果出来了,是中了毒了,”说着,柳逸轩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化验单,递给了柳父。
柳父抖索着手接过,刚看了一眼,双手抖的更厉害了,连身子也忍不住抖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弄错了?”
柳逸轩摇了摇头:“这是芊芊科里的陈主任找专人做的,不会错。”
柳母往那张化验单看了看,不解地说:“汞,不就是水银吗?她到哪儿去碰水银?”
“我们也纳闷呢……爸爸姆妈,我们先去医院了,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打电话回来的。”说完,柳逸轩匆匆地跑了。
柳母将倚在门边的竹拐递给柳父:“你还是去小公园走走吧?今朝太阳不大,不热的。”
自从柳父病后,柳母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少了几分火气,多了几分柔意。
一个人,在经历生死后,他(她)在以前看得很重的东西,在这之后,会看淡了许多,还有什么,比一个人的生离死别来得重要?
柳母恨了老伴二、三十年,可一旦眼看老伴要撒手西去,在这个时候,什么恩爱情仇,在死神面前,都变成了很飘渺的烟雾。曾经有人说,死神,会教会一个人如何宽容地面对生活,会学会如何用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过好每一天。
生病和死亡,也可以说是一位很别致的老师吧?
往日潇洒倜傥的老伴,如今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病人自已,会痛苦,会烦燥,会怀念无病的岁月。而守候在病人床前的亲人,他(她)们除了与病人有同样的感觉以外,还多了一层怜惜与心疼。看见病人在病床上辗转打滚,亲人们恨不得自身代了病人去遭那罪,这就是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
也许,柳父柳母谈不上有什么爱情之类,可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不自觉中,性质发生了变化,他们之间,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亲情。大部分夫妻,在过到中老年后,彼此之间没了男女间的激情与爱情,却多了亲情。其实,亲情比爱情更牢靠,更持久。亲情就好像是人体上的一件器官,你平时感觉不到它,可它一直在体内默默地工作着,关键的时刻,它的作用就呈现出来了。
这也是,许多夫妻到了中老年后,彼此间的感情更牢固的原因。除了有孩子这条血缘在做着纽带的作用外,主要是,双方,在共同的生活中,成了彼此的手和脚,已经习惯它们的存在,你可以无视它们,但不能没有它们,没了它们,心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