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呆怔住,半晌站起身羞恼道:“我真心一片为郡主,郡主怎能如此说宝钗,你们二人争得你死我活难道我就能得逞了。罢罢罢,我没得弄得里外不是人,何苦操这闲心!”
馨悦冷道:“你委屈什么,收起你虚伪的面孔吧。怪不得薛姑娘脸上刷那么厚的白粉,原来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虚伪面孔。真搞不懂姑妈为什么会请你这样的人来做客,真真玷污了北静王府的清净。”
宝钗羞的粉面通红,好在还记得眼前是个她惹不起的郡主,讪讪招呼了一声仓惶而去。
馨悦气得吧宝钗的杯子扔出窗外,胸脯一起一伏的。良久奉剑才怯怯道:“姑娘怎么了,那宝姑娘没准是好意呢。”
馨悦冷笑道:“你难道看不出她那满眼的算计和心机,昨儿我还和她说笑许久,真是瞎了眼了。我这些年常在京城,宫里也是常去的,什么人没见过,她就是看我说话不藏奸,当我是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哼,我可看得清呢。林姑娘怎么可能是她说的那样的人,她如此说就只能说明她有私心。”
奉剑道:“姑娘怎知林姑娘不是那样人,她可是和林姑娘朝夕相对的,没准咱们是被那林姑娘蒙骗了呢。”
馨悦幽幽一叹,道:“真是个傻子,那琴声棋风书意一切都是骗不了人的,我自诩清高,却比不了她的清泠澄澈。今儿姑妈给的画题,我想了半天,无论自己画什么,都比不过她的,因为我尚有私心和虚荣,而她的心却是纯净无暇的,一个‘真’字,让我失了嬴的机会,姑妈出这个题目就是为了提醒我认清自己和现实,表哥已经选了她,他们心意相通,我没有机会了。遇到这样对手,我不认输还等着自取其辱吗?”
窗外水溶派去的人心中微叹一声,回去禀告了水溶。水溶叹口气,她的表妹竟是这样灵慧的人,自己惹了她伤心真是该死,想到此忙去找黛玉,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黛玉听了长叹一声,秀眉长敛,思量半晌才道:“我知馨悦妹妹是极好的,却没想到这样好,这份胸襟我不及多矣。溶哥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去帮她解开这个结。唉,这个傻妹妹,根本没爱上你却被你搅得如此伤神,你真真可恶呢。”
水溶愕然,黛玉巧笑如花,道:“我们女孩家的心思你不会全懂的,馨悦妹妹只是自以为应该喜欢你。哼,你以为你有多好,那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你。”
水溶释然一笑:“好黛儿,你解决好这事就是再损我我也高兴呢。”
黛玉浅浅一笑和春纤一通往梅园去了。水溶想起那薛宝钗来,心里发狠,忙和一个手下耳语了一阵,那手下点头去了。
黛玉来到梅园时,馨悦正倚在窗前发呆,阳光柔和地洒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娇丽如玉雕的蔷薇花。看黛玉进来,馨悦翕动了下花瓣似的嘴唇,淡淡笑道:“林姐姐来了。”
黛玉凝眉,生出无限慨叹,这个妹妹定时在钻牛角尖呢。她轻柔道:“馨悦妹妹,谢谢你今天的退让。”
馨悦苦笑道:“认赌服输,我不是那赖账的人,原是我提出的比试,又怎会耍赖呢。”
黛玉静默良久,幽幽道:“馨悦妹妹可是真喜欢溶哥哥?”
馨悦轻怔,下意识道:“自然。”
黛玉轻轻一叹,道:“我却不那么认为呢。我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私心忖度,若有不对之处还望妹妹见谅。”
馨悦怔怔道:“林姐姐要说什么?”
黛玉叹道:“我只是以己夺人,可能有自大嫌疑。我却觉得妹妹对溶哥哥感情确实很深,却绝不是男女之情。”
馨悦颦起长眉,有些不悦道:“我敬重林姐姐,可林姐姐怎能质疑我的感情。”
黛玉声音轻徐,凝视着窗格上精美的雕花,道:“不是质疑,只是想妹妹可能自己都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呢。情之一字原是最难解的,失之一毫谬以千里。黛玉不敢说懂情,可若我真心喜欢一个人,断不会把他当作赌注,轻言放弃,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要远远看着他幸福,妹妹可有这样的感觉?”
馨悦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望着窗外道:“我也不知道,小的时候家里曾戏言过要我做表哥的媳妇,我心里也觉得那个冷冰冰的男孩很好,就总黏着他,原以为我们俩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表哥从来没有真正说过。昨儿我来,见你们在一起只觉得酸楚和不平,才有了今日的比试,败了我便退出,我也很伤心,可却没想过你说的那些,莫非真是因为情不够深。他幸福不幸福我竟是从没想。”
黛玉浅浅一笑,果然自己猜得不错,馨悦并没爱上水溶,只是纯粹的喜欢而已,有些释然,道:“那便是了,若真爱上一个人,第一会考虑的就是他和谁一起会不会幸福,而不是像你这样赶紧比试出个结果来。我想妹妹可能一直把他当成最亲近的人了,却误以为那就是情了。”
馨悦托腮想了良久,笑着呼出一口气道:“真个我是个糊涂的,连自己的情都分不清。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啊。”
黛玉笑道:“一个人一个样啊,只是共通的地方就是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他开心你便开心,他失落你便失落,他幸福你便幸福。”
馨悦吐了下舌头,道:“我对表哥还真算不上这样。”随即有些懊恼地瞪了黛玉一眼,道:“怎么连看我的心你都会压我一头,不行,明儿我一定要找一个比表哥好的人不可,非要也压你一头不可,没得我哪一样都落后于你。”
黛玉失笑,馨悦果真是聪慧的女子,又这样爽朗大方,搁自己怕还会对自己的错误郁闷很久呢,心里越发敬爱这个小姑娘,于是笑道:“不是吧,这也要比,我这是旁观者清。你若真喜欢上一个人,他自然是最好的。”
馨悦撇嘴道:“那可不行,我这辈子固然是追不上你了,所以我一定找一个哪方面都比表哥强的人。”
黛玉噗哧一笑,道:“咱俩今儿也忒不知羞了,该说的不该说得都说了,你还这么嘴快呢。”
馨悦笑道:“这有什么,原是闺中闲话别人又听不了去。这世上有情才显美好,咱们为何说不得?我若真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大方地说出来,才不会扭捏着不承认呢。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黛玉用帕子蒙着半边脸娇笑道:“越发没羞了,脸都红了还嘴硬呢。”
馨悦不依道:“原来你也是这么促狭的呢,我可错看你了。”说着上前要咯吱黛玉,黛玉素性触痒不禁,又没馨悦那伶俐身手,忙不迭求饶。俩人笑闹在一处。良久才停手,馨悦忽郑重起来,道:“林姐姐,和你们一起来的那薛姑娘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今天很是在我跟前挑拨了一番,亏得我还有一分认人的本领,不然真上当了呢。姐姐以后可要小心她,我看她对你的怨气是极大的。”
黛玉一叹,感激道:“谢谢妹妹提醒。”
喜悦有些惆怅道:“看起来那么清泠的女儿家没想到心是那样,倒和宫里的女人有几分相似呢,瞅着就让人不舒服。”
次日太妃见馨悦和黛玉腻在一处,不禁暗自嘀咕,奇怪了,这俩丫头怎么这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过看两人神态颇亲密,俨然闺中密友,心下大慰。
倒是宝钗越发气愤了,心道那林丫头莫非真是狐狸精变的不成,怎么连情敌都会和她成为知己。她的心原是小的,除了算计还是算计,总认为非友即敌,壁垒分明,由此以己夺人,又怎能理解这世上美好的感情。
又住了几日,黛玉见宝钗每每生事,不愿给姨妈添麻烦,便提出告辞。北静太妃虽舍不得却不勉强,只小说以后常来。三春等自也没了理由留下,便也告辞回去。宝钗独怅然若失,以前只觉得贾府就是极显赫了,来了北静王府才知外面天有多高,那一排皇家威仪岂是小小贾府能比得的,可惜自己确实缘分浅薄。她不是傻子,自能看出北静王府上下都对她极为不屑,心里异常挫败,也灰了心,可惜她并不反省自己,却只认为是黛玉背后捣的鬼。
那馨悦听黛玉要回去,万分不舍,听说黛玉家也在京城,便非要跟着去看看,黛玉无奈,只得命春纤随着三春宝钗回去告诉贾母自己回家住几天。
馨悦来到林府顿时喜欢得不得了,笑着拉黛玉道:“好姐姐,你们家真好看,若以后我能长住就好了。”
黛玉嫣然笑道:“我自是欢迎之至。”
馨悦蹙眉叹道:“可惜过一个月爹爹就要回去了,不然我真希望能永远住在这儿。我还从没去过江南呢,却从小就羡慕小桥流水淡墨写意的江南景致。到姐姐家里就跟置身江南似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