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浅浅一笑,心中也自是自豪。
两人正计较着,外面雪雁笑吟吟道:“少爷回来了,听说姑娘和郡主来了很高兴呢,要郡主别拘束了,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馨悦忙笑着谢过,因道:“既来了姐姐家也没有不拜见主人的,我倒是拜见一下林家哥哥吧。”
黛玉含笑道:“原该如此。”遂引了馨悦去前厅,林逸飞早烹茶等候了,见妹妹领着一个颇为俏丽娇憨的小姑娘进来,看她身着粉紫色绣蔷薇花的衣服,蜂腰猿臂,窈窕俏丽,行动间举步如风可见是个急性子的活泼的姑娘,心中便有了三分好感,如此性子倒是和妹妹的性子很互补呢,不禁欣喜妹妹得遇良朋。
馨悦却是极好奇林逸飞的,林姐姐的兄长应该也是不凡的吧。因此刚一进门就开始偷眼打量,心中暗赞,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眼前男子是极恰当的,比之水溶,眼前人少了贵气多了飘逸清淡,比之水溶常露出的清冷来也要温润许多。
两人心中互相叹赏,相互寒暄了几句,黛玉和馨悦仍回了后宅。逸飞公务甚繁,自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且说宝钗,回来先去王夫人和贾母那里说了几句话,便回家去,刚到门口就见香菱焦急站在门口道:“姑娘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家里都翻了天了。”
宝钗心意惊,莫非哥哥又闯祸了,忙奔到正房,刚一见母亲就大吃一惊,薛姨妈鬓染霜雪,竟像老了十岁似的。
那薛姨妈看见宝钗,顿时眼眶发红,急走上前瞪起眼睛举掌像宝钗脸上刮去。
宝钗猝不及防,被薛姨妈打了个正着,银盆似的脸上顿时印上个清晰的掌印。打完了薛姨妈也呆了,宝钗更是怔住,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从小娇生惯养的,父亲早丧,母亲连自己一个头发丝都没碰过,这次着实意外。瞥见香菱文杏也一脸错愕,越发羞窘,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良久才哽咽道:“妈为什么打女儿,便是有罪也得先审问了,这么不明不白的叫我也难服。”
薛姨妈也有些后悔,平抑了一下怒火,冷道:“我为什么打你。我也不知道自家女儿竟是这样的人,为了攀富贵连自己家的事情都抛开了,这几天家里出了大事,我派人去王府找你,你倒好,连理都不理,还说什么王爷相留,你不敢不从。你当我不知你想什么,不过是想在王府谋个身份,你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就不管我们了。便是你攀了高枝又怎样,没有家族支撑你屁也不是。”
宝钗愣住,哭道:“这是哪里的事,我在王府这几天天天和姐妹在一起,半个外人也没见过,哪儿知道家里出事了。妈还不知道女儿吗,女儿一个弱女子撑起诺大家业难道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幸福,妈说这话可不冤死我了,怎不让女儿心寒。”
薛姨妈原是气极了,此时才知自己想岔了,忙搂主宝钗哭道:“好女儿,是妈不好,妈急糊涂了,回来的小厮一说我就信了,看来是他们没进得王府们怕我责骂就撒谎了。”
宝钗摇头道:“他们还没这胆子,定时那狐媚子和北静王搞得鬼。”她顿了顿,冷静下来道:“家里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刚去姨妈哪里怎么感觉她对我不像以往那么亲热,还有那贾府的人看我的眼神也奇怪的很。”
薛姨妈叫了声我的儿,抹泪道:“咱们家完了。这几天不知怎么着家里的铺子不是遭灾就是被别家挤兑破产,前儿户部不知怎么又查起帐来,说咱们家亏空了三十万两,要想不被参奏就赶紧还上,限期三天。妈去找你结果你不管,没办法我把所有产业都卖了才凑齐。现在家里只剩下一间小绸缎铺子了,连两千两都不到。现在户部又交代下新任务来,让咱们采买一批珍贵药材,咱们上哪儿去找银子采买啊,早知道还不如舍了皇商头衔,真不该去补那亏空。你哥哥那孽障也不担心,竟还在外面晃荡。这事闹这么大现在贾府都知道了,你姨妈就起了疑心派贾琏去查,结果查出咱们家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昨儿来狠狠嘲笑了我一顿呢。”
“什么!”宝钗大惊失色,身子一软跌坐在榻上。薛姨妈见她嘴唇青紫,眼色灰败,双目呆滞无神,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她原是个没成算的人,见到宝钗早六神无主,不管不顾一股脑把事情都说了,此时才惊觉自家女儿再怎么厉害也是个闺中弱质,怎么禁得住这么大的打击。她忙搂住宝钗唤道:“钗儿钗儿,你醒醒啊,你若出事了妈指靠谁去啊。”宝钗声不入耳,呆若木鸡。
香菱在旁怯怯道:“太太,不妨使劲扎姑娘的手尖,没准姑娘就醒了,我还是从书上看见的呢。”
薛姨妈听了也顾不得考虑,取下头上发簪抓住宝钗的手,狠了狠心使劲在手指肚上一扎,就听宝钗“啊”地一声,眼珠一动,身子一哆嗦,薛姨妈大喜,又哭又笑道:“钗儿醒了,可吓死妈了。”
宝钗呆呆看向薛姨妈道:“妈,刚才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妈,那梦好可怕,梦里咱们家什么也没有了。”
薛姨妈心中大恸,抱着宝钗哭道:“那不是梦,宝丫头,咱们家完了。”
宝钗花容惨淡,哭倒在薛姨妈怀里道:“妈,为什么,咱们家为什么如此多舛,钗儿费尽心机,为什么还是守不住家业,为什么。”
薛姨妈心疼得恨不得把女儿揉进身体里,大哭道:“这都是命啊。钗儿,咱们家败了,你姨妈肯定不会再想娶你了,钗儿可怎么办啊。你哥哥可怎么办啊,我这造的什么孽啊。”
宝钗听薛姨妈以行数落一行哭,心里愈加烦乱,挣脱了妈妈的怀抱,坐到窗前的椅子上垂泪,良久才幽幽一叹,声音寒如冬月北风:“妈,快别说什么命,钗儿自认也有倾城颜色,断不会永远明珠蒙尘。便真是命,钗儿也要搏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薛姨妈被宝钗话里的狠绝吓住,眼泪都缩了回去,抽泣道:“钗儿有什么办法吗?”
宝钗支出丫头们,冷冷一笑,道:“那日姨妈可是和咱们合计着把林妹妹毒死呢,药虽是咱们提供的,可燕窝却是她买的,那药本是补药,姨妈想把毒来咱们身上也不可能,有了这个把柄不愁她不妥协,实在不行就拼个鱼死网破,她花了咱们家多少银子,若翻脸无情别怪我抖落出着事来,到时谁也别想好过。我再打听打听她别的昧心事,总之一定要拿捏住她。”
薛姨妈没什么主意,忙道:“好好,钗儿若还能进贾府就好。”
宝钗自失一笑:“也只能如此了,那北静王我虽喜欢可却半点可能都没有,钗儿也不枉然做那梦了。只是我不服那林丫头,凭什么他们家现在蒸蒸日上,她又有北静王青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妈,没准咱们家的事就是她弄出来的。”
薛姨妈不可置信道:“她一个小丫头哪有这本事?”
宝钗嘴角挂着冷峭的微笑,道:“她没有,她哥哥和北静王可有。她不让我活也别想自己好过!”
薛姨妈打个冷战,忽觉得自家女儿越来越可怕,不可捉摸了。
宝钗第二日仍旧大凡的优雅得体去贾母处奉承,看那些丫头闪躲的眼神也不着意,只心里暗暗记住了那些面孔,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人果然都是踩低就高的,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振作起来,让那些小瞧自己的人去后悔。不过她亦有些心酸,这些人又有多少是受过自己恩惠的人呢,没想态度转的这么快。
贾母貌似关切的慰问了她几句话,只是那神态比原先更加冷淡了,也是,他们家如今连房子都没有了,纯粹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了,贾母又不喜她,怎会有好脸色,那关切的话里有着说不出的讽刺。三春倒还好,都是万事不管的人,只看向宝钗的目光有些同情。王夫人则是不阴不阳,细看可以发觉她也是颇为恼火的。
众人说了会子话就散了,宝钗便追着王夫人来到她的正房,王夫人有些不耐道:“宝丫头现在不是该好好在家打理剩下的那点子生意吗,怎么还有心思来我这儿。”
宝钗脸色些微有些黯淡,款款道:“我一个女孩子总不好抛头露面的,自有哥哥去打理。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说铺子没了,可皇商的头衔还在,我们薛家也不是没积蓄的暴发之家,这些小挫折倒让哥哥真正自立起来了呢,也是件好事,只要人还在,什么事办不成呢。所以家里自然很快就会再次崛起的。因此这次钗儿竟是不以为忧反以为喜呢。”
王夫人见宝钗神色如常,倒有些拿不准了,她也不信几代皇商的薛家真会这么容易一败涂地,心里便犹疑起来,似笑非笑道:“这我就放心了,白让我担心了一回,前儿看你妈那样我还真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