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辗转听说黛玉这个人,她便关注起来,指望着什么时候林黛玉进宫自己好下手,因此下蛊给梁横打探动静。可惜几年过去了,皇上根本不曾接黛玉进宫。她便蛰伏着,从没催动过蛊,直到黛玉闻父病回家,她才得了机会。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贾府是个什么德行,若黛玉成个孤女必逃不开贾府算计,如此也算了了她的心事,可惜峰回路转,一切皆不在她意料之中,眼看林家越发飞黄腾达,她才走了极端和忠顺王合作。
水岩无意间从那老嬷嬷举动中察觉不对,才诈出实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当年的美丽容颜已经被蛊毒和岁月磨砺殆尽,变成现在人鬼莫辩的模样,他如何不痛心,不禁问了句:“林海不过奉了我的命,您究竟恨的是我还是他。”
不想惠太妃竟呆住,然后大哭,说自己恨的是皇上,如此更对不起先皇了,便求了毒酒一杯。水岩还能说什么,惠太妃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再死一次,至少这次她再无牵挂。只他心里不懂,惠太妃为何如此,或许真是爱惨了先皇吧。当局者迷的她知道自己又做了对不起先皇的事,就再没了活下去的心了。
这样的故事他不想再让人知道,既然人早就不在了,就尘归尘土归土吧。
来到凝碧轩,却见皇后正冷淡地对闻讯前来的妃嫔道:“既知郡主不舒服,你们这么来不是劳累她吗,全都回去吧,本宫自会将你们的关心转达给她。”
那些妃子也没几分真心,不过想买好给黛玉让皇上皇后瞧瞧,尤其听说郡主这病似乎和元妃关系不小,元妃已被禁足,更加有几分幸灾乐祸,心里不免存了看她们表姐妹笑话的心思。见皇后阻拦,周贵妃陪笑道:“皇后说得固然如此,可妹妹瞧不见还是不安心啊。”
水岩冷笑道:“你们和郡主才第一天见就有这么深的交情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想的什么。谁再扰了郡主休息朕定不轻饶。”
众妃嫔大惊,忙忙地施礼,水岩冷哼一声,目光如雪,道:“都给朕消停些,否则朕可不管你们背后有多大的家族撑腰。”
那些妃子听如此绝情的话顿时花容失色,急忙告退。走得远了,才有人抱怨道:“什么嘛,一个野路子上的郡主,咱们纡尊降贵已经给足了她面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其他人也多数附和。倒是那萧妃只淡淡一笑,并不着意,淡淡告辞了。看她走了,又有人道:“呸,不过有个儿子,有什么傲的,小孩崽子一个,又当不了皇上。”说完惊觉不对,忙住了嘴,随着众人走了。
水岩随皇后进屋,见黛玉正倚在床上和水溶说话。见他们进来,黛玉立时羞红了脸,忙欲起身行礼,水溶忙按住,水岩也道:“玉儿身子虚,这些俗礼就免了吧。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呢。”
黛玉赧然,在床上微微施礼道:“见过皇上万岁皇后千岁。黛玉并没做什么不敢居功。”
水岩挑眉道:“玉儿怎么不叫伯父了。”
黛玉眼神微暗,皇宫之中她怎敢如此放肆呢。水岩自是明白,叹道:“玉儿不必多想,若连你都护不了,朕这个皇上也太失败了。玉儿不必理会旁人。”
黛玉颔首,这才轻轻软软叫了声“伯父伯母”,喜得皇后抱住黛玉笑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这声音比那琴声都好听。”
水岩看了下四周,道:“泽儿不是来你们这儿了吗,跑哪儿去了?”
水溶有些无奈,随即却得意一笑,道:“刚没人理他,他嫌无趣就走了。”
黛玉听了脸不禁微微一红,刚她确实把水泽给忘了,倒怠慢了他呢。
几人说着话,黛玉忽然想起一事,道:“皇上,听说元妃因为黛玉的事情被禁足了,不知皇上怎么处理她的。”
水岩微笑道:“终归你是在她寝宫出的事情,她也难撇清的,朕等你回去了过些日子就处理她。现在,哼,先让她再蹦达几天吧,等着过几天凤藻宫一场绝好的戏吧。”
黛玉怔了怔,水岩的话未免牵强,自己中毒毕竟与元春无关,不过想来皇上有自己的考量,自己自不会多言,元春做出的坏事早已注定了不得善果。
这时月华端着一碗药进来向众人施了礼道:“郡主该吃药了。”是水溶忙用手去接,黛玉见皇上皇后都在,怎么好意思,刚她吃了些饭,也有了几分力气,忙也用手去够,袖子便轻轻向下滑了些,露出腕上两个晶莹剔透的白玉龙凤镯子。水岩看见倏然变色,惊道:“玉儿,你这两个镯子哪里来的。”
屋里人都吃了一吓,黛玉看水岩目光紧紧锁在镯子上,目光似震惊似忧伤似怀念,心莫名跳了跳,定定神道:“是玉儿的一个好姐妹送的。”
“好姐妹?”水岩有些不确定地呢喃一声,急切道:“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是什么地方的人?”
黛玉有些踌躇,不知说这说好是坏,所以婉转道:“不过是个孤女,皇上可是有疑问?”
水岩心下佩服,黛玉定是怕自己对那姐妹不利,如此有情有义又不惧皇权真是难得,于是定了定神叹道:“玉儿别多心,朕只是觉得那人应该和朕一个救命恩人有关,所以才问。”
这下水溶也好奇了,皇后却是猛然一惊,脱口道:“皇上说得莫非是金陵苏可柔?”
皇上的眼中浮起怀念之色,无端融化了威严,轻叹道:“可不是她,已经二十年了。”
黛玉放下心来,忙道:“那个女孩叫妙玉,今年十九岁了,因从小多病,现在带发修行呢,就住在贾府省亲别墅的栊翠庵里。这镯子据她说是他家祖传的。”
“妙玉?”水岩重复了几遍,自语道:“她十九岁吗,岁数倒巧,她是哪里人氏?长什么模样?”
黛玉道:“她说她也是苏州人,自小就入了寺院。长相么,玉儿也形容不出来,不如给陛下画下来吧。”
水岩大喜:“那更好了,来人,笔墨伺候。”继而一叹:“苏州,地方却对不上。不过想来是后来搬走了。”
黛玉丹青颇为不俗,就是惜春也不一定强得过,自然形神毕肖。画完丞给皇上,水岩看向画中如仙子般美丽清冷的人儿,激动地手有些哆嗦,拿给皇后道:“梓童你看,可像不像?”说着命人进来去自己寝宫的暗格里取一幅画来。
皇后拿着看半晌道:“可不是有七分像,只那三分倒是像皇上呢,您看尤其是这眼睛和嘴,多像。”水溶和黛玉便是一惊。像皇上,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
这时小太监捧了那画来,水岩展开,众人看去,画上也画了一个女子,看笔墨颜色已经颇有些年了,那女子神色清冷,姿容清丽,却不正和妙玉有七分像。
水溶心下已猜着七八分,心道:怪不得当年第一次见妙玉就觉得面善,原来是有些像皇上,莫非是皇上的私生女不成。黛玉亦有此想法,只她和水溶俱是晚辈,也不好问,不禁把目光转向了皇后。
皇后请叹一声,道:“皇上不如宣那姑娘进宫瞧瞧,总归是皇上恩人的女儿。”
水岩低低叹息道:“没准她是朕的女儿呢。罢了,你们想来都好奇,我就说说吧。”
二十年前,年轻气盛的水岩亲自去江南查访义忠亲王党羽,不想来到金陵时遇到义忠亲王杀手的追杀,一时不慎受了重伤,水岩孤身逃到一处阁楼就昏过去了。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仙女般的女子救了,一问才知她是金陵最大的青楼浣花楼的清倌头牌云可儿。
以后便是典型的公子落难小姐多情的戏码了。
水岩隐在青楼直到伤好了七八才联系属下,临走之前亲自为可柔赎了身,云可儿便恢复了自己的名字苏可柔,被水岩安排在金陵木樨巷里,他留了一对白玉龙凤镯作为信物,又给了许多银钱古董作为度日之资,言明一年之内必来接她。可柔也便同意了,可惜水岩并没告诉她真是名姓,她只当他是个江湖浪子呢。
哪知世事无常,直到三年后时局平稳了些,水岩才有机会再去金陵,中间几年因纷扰太多,水岩一时就忘了苏可柔。此次去金陵才又想起,他这次却是一路是大张旗鼓去的。来到金陵想起当年佳人,忙命人去木樨巷寻找,却哪知人去楼空。水岩叹息之下反到越发思念起可柔来,遍寻不着只好恹恹回京。皇后知当年事自感念可柔,且她是个传统贤惠的女人,因此见皇上把可柔画像放在寝宫也没吃醋过,偶然想起时也不免感叹。
如二十年过去了,当年事已清浅如雪泥鸿爪了,没想竟出现了一个十九岁的妙玉,怎不令皇上震惊,往事便如昨日般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