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冷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我劝你最好好好招了,本王还可以留个全尸。”
那老嬷嬷桀桀冷笑两声,声音暗哑如如夜枭,道:“水王爷能找到这儿也算本事,想不到宫中除我之外还有会蛊之人,是我失算了,既已被你们所擒,老身神还有什么话说。你们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一字来。”
门口水岩冷道:“惠太妃那样贤惠善良的人没想到会有你这样恶毒的传人。”
那老嬷嬷身子一震,努力册头向门口看去,眼神微变道:“想不到为老身一个快入土的人竟惊动了皇上。”
水泽愣住,为何这老嬷嬷的语气中似有万千感慨的样子。
水岩上下打量着面前老嬷嬷,道:“你既然是惠太妃的传人,朕便给你个面子,只要你说出背后主使,朕还可饶你一命。”
老嬷嬷有些感慨,声音微淡下来,虽仍暗哑,却多了丝平和,有些许怀念道:“想不到陛下还是那么念旧情。并无人指使我,我不过是要林家断子绝孙罢了,皇上何必趟这趟浑水。”
水岩气笑道:“林逸飞乃是朕的股肱之臣,林黛玉是朕师弟的女儿,你和他们作对就是和朕作对,还在怪朕多管闲事,何况你和忠顺王合作,已经坏了朕许多事情了,还敢说不是和朕无关?”
老嬷嬷冷笑道:“老身也不想的,只是皇上你任用谁不好偏任用林家人,难道还是对贾敏念念不忘,所以想把他的儿女也收入彀中补偿相思?”
屋中人皆一怔,水岩冷了面容道:“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嘛,连当年朕对贾敏有些动心都知道,看来真是皇宫老人了。朕还真得好好查查了。来人,把她先压下去,记得不要接触到她身体,也别给她解穴。”
有侍卫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包住手拉那老嬷嬷出去。
经过水岩时水岩见她一双混浊老严淡淡地瞪着自己,莫名有些熟悉,忙止住道:“等一下。”
老嬷嬷脸色一变,见水岩仔细盯着她脸,忙低下头去。水岩眼睛虽看着,思绪却开始飘荡开,为什么总觉得她有些熟悉。良久他疲惫挥手:“带下去吧。”老嬷嬷不经意地松了口气。却没躲过水岩冷冽仔细的目光。
屋里没了外人,水泽才道:“父皇刚怎么了,怎么好像认得那人似的。”
水岩揉着眉心道:“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似曾相识,罢了,明儿再查吧。梁横就由孙御医带走解毒去吧。好在这奸细终于抓住了,只苦了玉儿了。诶,溶小子呢。”
孙御医笑道:“还等皇上问呢,他早溜了陪小郡主去了。”
凝碧轩里,水溶凝视着床上昏睡的黛玉,心如刀割。那憔悴的人儿弱得如风中的昙花,似乎只要风一吹过就会凋零了那一世的韶华,所以他不敢眨眼,只那么握着她纤弱苍白的小手,感受着那淡淡温暖的温度,默默地陪伴着才觉得不会失去。有些事不发生了永远也不知道有多珍贵,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很爱黛玉的,如今才知道,不是很爱,而是已经把她融进血脉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便是自己的全部,这已非一个爱自可以涵盖的了,她便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呼吸。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前世,还是今生?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寒夜散尽,红日终于冲破了层层黑暗,将万丈荣光豪不吝啬地洒向世间每个角落。水溶轻刮了下黛玉的鼻子,温柔道:“懒丫头,快起床了,明儿溶哥哥要带你去逛外面的庙会呢,若你不起来,溶哥哥就自己走了。”看黛玉没反应越发心酸,继续道:“黛儿,溶哥哥曾答应你‘静观流年换,淡看世人忙’,如今这个冤枉还没实现,这样的未来你不想要了吗,没有了你,我怎么去‘淡看世人忙’。黛儿黛儿……”要掀帘子进来的春纤听得心酸,忙又退了出去。水溶恍然无觉,只凝视着床上小小的人儿--他此生唯一的珍宝。
水溶一遍遍呢喃着,或许是听到了他的话,黛玉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抖动着,缓缓张开了明眸。水溶大喜过望,情不自禁搂住黛玉,脸上忽觉有些湿,却没时间去管了,只颠来倒去说“黛儿终于醒了。”黛玉感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被水溶抱得紧了,有些无措,想挣却挣不开,只得用力动了动。水溶察觉忙放开她,看黛玉迷茫和询问的眼神,顿时了然,忙把这半天一夜的事情说了,末了叹道:“奸细已经抓住了,只是黛儿却伤了,早知道溶哥哥说什么也不让你来。”
黛玉轻轻一笑,柔和如悄悄绽开的梅花,浅浅的香,淡淡的甜。她喉咙干得厉害,因此并不接话,只低道:“那样的未来,黛儿怎么舍得不要?我没事了,溶哥哥别怕?”话里有些俏皮,有些释然。水溶欣喜若狂,原来自己说的话她听到了,随即拿来茶杯喂她喝了些白水,假嗔道:“黛儿尽管笑吧,我就是快吓死了。”黛玉听着水溶有些赌气的话,禁不住抬头,深深望着眼前同样憔悴不已的人,盛满了如水的清华,幽深而深情。凝睇良久,她才觉出屋中只自己二人,有些羞意,苍白的小脸泛起淡淡樱红,倒看着健康了许多。
这时月华端着碗热腾腾的粥从外面轻轻走进来。
黛玉在床上歇了半天一宿,又那样用力抵抗蛊毒,早饿得不行了,见月华端进粥来,不自觉用香舌舔了下樱唇,惹得水溶轻轻一笑。黛玉飞红了脸轻垂下头去。忽然唇边挨上了一点微温的触感,怔了一下,却见水溶端着那碗汤微笑道:“黛儿乖,张嘴。”黛玉脸上越发红如丹霞,奈何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得道:“月华姐姐呢。”水溶笑道:“御医给她说你最近饮食禁忌去了,好黛儿,刚喝水还不是我喂的,有我服侍你就够了。”黛玉愈加羞窘,水溶也不催他,只笑盈盈道:“不烫了。”
黛玉长长眼睫轻轻忽闪,在脸上投下淡淡暗影,赌气似的樱唇微张,将整个勺子含了进去,淡淡清香的药粥滑入嘴中,竟是甘甜得很,丝毫没有药膳的苦涩。
水溶噗哧一笑,看着黛玉似嗔非嗔的娇俏模样,只觉已得到了此生最大的幸福。
外面晴秋灿烂,屋内春意浓浓,俱是人间芳菲节。可惜总是有人喜欢煞风景,外面传来水泽清越的声音:“溶弟,你知道不,刚父皇直接赐了那奸细一杯毒酒。”
“什么!”水溶和黛玉都是一惊。水溶忙道:“可问出什么来没?”
水泽叹气道:“就着儿奇怪了,那老太婆那样硬气,父皇和我亲自审她半天她愣一字儿没吐,结果后来不知怎么父皇忽然脸色大变,把所有人都撵出天牢,过了两刻钟就出来了,令人赐那婆子毒酒。我自然要问了,父皇说已经清楚了,她和林家有仇,见林家发达了,她就恨上了,催动了早年给梁横下的蛊,又和忠顺王联系上,俩人互相利用才整出这么多事情来。”
水溶一皱眉,道:“怎可如此草草,中间毕竟关乎几个大臣的性命呢。”何况那人害黛儿受苦,怎可如此便宜了他。
黛玉也奇道:“从没听说爹爹有这样大的仇家,当然忠顺王除外。”
水泽道:“可不是吗?我也问父皇那老婆子到底是谁,结果父皇很忧伤的样子,说‘生生死死知和因,真真假假笑人猜。’真个没头没脑的。”
黛玉浅浅叹息,凝视着窗外袅袅烟柳,道:“或许圣上真有苦衷吧,内奸已除,咱们又何必刨根问底,有时糊涂也是福吧。”
清和殿外,当今水岩一身素服伫立在玉阶之外,凝视着小巧清幽而又破败的宫殿,良久幽幽一叹:“人世桑海俱如尘,何须庸人叹息忙。太妃,您走好吧。”
谁能想到那嬷嬷就是惠太妃本人!当年听说儿子义忠亲王逼宫,太妃又气又急,自觉对不起先皇,几欲自杀,哪知却听说儿子被林如海设计拿下,她却忽然开始心有不甘。在她心里,自家孩子只有皇帝才有资格拿下,结果儿子却折在林如海手上,她因此便恨上了林海。其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心里不过是想为给自己的儿子报仇找个理由罢了。可她一个弱女子虽懂蛊却不会武功出不了这巍巍高墙,无奈只好诈死,杀了和自己身材相仿的一个贴身宫女,划花了面容,遗书中则说自己是因觉无法面对先皇才自毁容颜。当今怜惜,将“她”风光下葬。而她就顶替了那名宫女,原指望被放出宫,哪知皇上指派她看守清和殿,无奈之下她只能期盼林海能进宫,自己好趁机下手。可惜林海自此后就远走江南,惠太妃便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