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苦痛溢满全身,最后通通压在凤烨庭的心上,叫他沉重得几欲昏死。
不要再回忆了,不要再回忆了!
越回忆越恨,不是他杀了母后,是凤辰廉!是他杀的!是他!
而今,他不止要为花容,更是要为他母后报仇!想着,他原本憋涨的胸腔瞬时通畅——痛快!既痛又快!这样矛盾的挣扎,让他早已冷漠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全身一震战栗!
双手微微的颤抖间,他起身,猛然拔出了腰间的剑,森冷的剑芒直直指着地上的凤辰廉。
见状,凤辰廉慌忙向后挣扎移,情绪剧烈的波动间,他不可抑制地喷出一口血,猩红的血液喷溅到凤烨庭雪白的衣衫上,宛如雪地上绽开的点点红梅。
下一瞬,一声“扑哧!——”作响。
锋利的剑刃刺进了凤辰廉的胸口,直直穿过心脏!
“啊!”剧烈的痛楚叫凤辰廉的目眦尽裂,张嘴大喊了起来。
“我母后……当年可比父皇你还要痛苦。”凄然的说着,凤烨庭冷凝的看着凤辰廉,手上用力,血液汹涌奔流,那把剑狠狠的刺穿了凤辰廉的心脏,直直穿过背部。
“你,你还恨着我。”猛然听到凤烨庭说出宋烟月,凤辰廉的心脏更加疼痛,直直欲死去。脸上,原本保养的看不出年纪的脸,赫然老去。烟月忽然“服毒自杀”,他何尝不心痛?为了补偿,他废掉了第一任太子,将庭儿扶上,而后又大加扶持妻兄何应钦。本以为做了这么多,庭儿的恨可以消减,却不想……吃痛的咬着牙,他脑海里浮现着宋烟月的音容笑貌,眼里的光芒渐进模糊,嘴里一字一顿:“烟月……烟月……我负你啊。那句誓言,如今成谶。烟月……”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恼怒的看着凤辰廉,凤烨庭倏地抽剑,但见水柱般的鲜血直直从凤辰廉的心脏处喷涌而出。他一脚踢去,将凤辰廉直直摔倒在地!
“嗯!”嘴里瞬时鲜血弥漫,痛苦的痉挛着,凤辰廉的身子渐渐缩成了一团。但是他的脸上,却忽的笑了,“朕爱她,却又必须……伤她。”
语毕,他又是一口鲜血,伸手捂住渐进不跳的心脏,手里的鲜血黑稠,他怔怔的看着,而后慢慢的闭眼,歪头。
再也,没醒来,亦醒不来。
来生,莫要生在帝王之家……做个平凡的人……过最平凡的日子。烟月……你看这春风过尽了,桃花也落尽了。桃树下的誓言,终是成谶。这爱,这恨,这痴,这怨……长埋地下……
爱她,却又必须……伤她?
这是凤辰廉留给凤烨庭最后的一句话,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怔忪片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体渐进紧绷。
爱她,为何还要伤她?
三日后。
一身繁杂且华丽的龙袍,凤烨庭端坐在金銮王座上,极是雍容华贵。眯眼,他环视着这雄伟庄严的宫殿。画梁飞檐,奢华无比。不久前,还是那老东西的天下,而今他终得登临!
一旁,从庆志赶回来的何应钦恭谨的捧着诏书,冲着殿里的文武百官嘹亮高喊:“朕久病成疾,龙体欠安。为保江山万代社稷,传位太子凤烨庭,改年号“昌”,帝号“长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偌大的殿里,跪在地的百官听得清楚。虽说对这突然的改朝有些惊愣,但是却不敢有任何言语异议。而今,帝都已经全然被凤烨庭和何应钦控制,但求自保,不问非议!
何应钦语毕,百官一个接一个对着帝座上的男子跪倒,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上,凤烨庭坐在偌大的王座上,身形萧瑟寂寞。雪色的肤,嫣红的唇,黄色的帝袍,三色交汇,身后的屏风上,画着层层宫檐,寂寞深深。
“众卿家平身。”开口,他的眼神空蒙,但最深处的那抹森凉却仍存在。
大赦天下,长乐未央!
傍晚,长乐宫里,凤烨庭在塌上似睡非睡的躺了好久,直至宫人传信说相爷进宫见驾。
“传。”
偏殿里,香炉里的檀香忽明忽暗的燃着,一缕缕飘渺的香烟在炉的上方盘旋缭绕。
轻叹一口气,他支起身子下榻。一旁,伺候的太监慌忙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龙袍小跑而来。“皇上,更衣吧。”
“嗯。”张开双臂,他闭眼任由太监侍衣。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人站在莲花池旁。我想看清她的脸,可是怎也看不清。到最后,我甚至忘记了她长得是什么样子。我在梦中焦急的大喊,想要她注意我,可是我们中间好似隔着咫尺的千山,她听不见闻不得,直直走出了我的视线,徒留我一人在梦中徘徊。
收拾完毕后,他漫步出房门。房门外的小偏殿里,一身红色朝服的何应钦笑得诡诈。这只老狐狸,这么多年默默隐忍,总算是熬出了头来。
“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赐座。”径直坐到书桌后的椅上,凤烨庭面无波澜的看着一手将自己拥上帝位的何应钦,“这么晚来,舅舅可有什么要事?”
“皇上英明。”点头,何应钦看了看周围的宫人。
会意,“你们下去吧,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见。”
“是。”应声,殿里的下人鱼贯而出。
“没有外人了,舅舅说吧。”
“是。”应声,何应钦慢慢坐到椅上,冲凤烨庭诡秘道:“微臣为您铺好了另一条路。”
“何处?”慵懒回声,凤烨庭兀自低头玩捏着手上的皇权扳指,语调低沉:“朕的眼前一片迷茫,看不见什么路。”自从坐上了皇位,他似乎变得愈加消沉,得过且过。
“呵。”一笑,何应钦眼眸里的光芒璀璨,意味深长道:“这条路,在庆志。”
“怎讲?”
“过不了多久,您就能看见庆志军营大乱的景象了。”
“是吗?”漫不经心回声,凤烨庭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何应钦,掩在袖子里的手蓦地握紧。但是面上,却是毫无表情,平静得如一潭秋水。“如此,有劳舅舅了。这几年来,你为了朕,出尽了心力,朕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是好。”
“哪里,皇上过奖,您是家妹的儿子,臣自当全力协助。若您要报答臣,臣着实惶恐。”跪地一拜,何应钦将诚惶诚恐的臣子模样表演得淋漓尽致。
嘴角滑过一抹鄙夷,凤烨庭下榻,伸手将何应钦扶起,“舅舅年事已大,以后不必行此大礼。”
“多谢皇上。”
“好了,时候不早了。天寒雾重,若是没有别的要事,舅舅早些回去吧。朕也要回寝宫,表妹还在房里等着朕。”
“如此,臣告退。”暧昧一笑,何应钦望了一眼那张毫无破绽的脸,而后躬身一礼,慢慢退出了偏门。
身后,凤烨庭的目光渐渐阴冷,看不见底。坐了好久后,他倏地起身,向殿外走去。门外的走廊里,灯笼高挂,直直没入拐角。
他慢慢的走过,身后立时跟满了随行的宫人,诚惶诚恐。
一旁的宫苑里,几株木槿花开得正盛,他不由停步,在花前伫立了好久,蓦地想起了那人。
“父皇……”
身后,宫人们提心的站在原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谁都知凤烨庭的脾性,莫要忍了他的不快。
“呵。”惨淡的笑,母后,希晏,花容,父皇……而今,连宫人们都是这一副隔绝千里的模样。
“除了骄阳,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凤烨庭望着脚下的万里河山,永生孤寂,每一个字都好似铁锤一般砸在他的心上。
帝王之道,即孤寂之道。任你高高在上,坐拥万里江山,尽享百年孤独。
“坐上这位子,真是……难受呢。”
《凤天历》:新帝七年十月,新帝龙体欠安,退位于太子烨庭,是为长乐帝。新帝退为太上皇,自此长居未央宫,再无出面。过半月,崩,葬泰安皇陵。
庆志军营。
夜幕降临,营间的篝火燃起,欢声阵阵。除了巡逻放哨的士兵外,所有的将兵齐聚教场,酒肉飘香,欢声震天。
场中央,各色各样的节目轮番上演,战舞、摔跤、搏击……时不时引得场中众人一阵欢呼口哨。打了数日的仗,他们总是可以轻松欢快些了!
另一方面,凤天忽的发生一系列政权交替,着实叫世人吃惊。不过,对于庆志而言,便是惊喜了。
凤天越乱,对他们而言便越有利。他们巴不得凤天自行灭亡,庆志坐收渔翁之利!
场中,一派将兵融洽。好些将领已经被士兵轮番的敬酒搞得气晕八素,几欲醉倒。见状,士兵们笑声阵阵,趁将领酒醉,一个个胆大的将他们的鞋帽全都脱下藏了起来,整人的招数花样百出。
不似众人那般喜悦,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花容以不饮酒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敬酒。到了后来,众人们也不去惹她,另寻乐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