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容,夏侯端远一时语塞,花容的血气已经是及其衰弱,几近油尽灯枯,断断是活不长的!不想,她竟然可以活到现在!到底是什么支持着她?那样的执念必是震天撼地!
“呵。”见夏侯端远蹙眉不解,花容不禁苦涩一笑,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状似毫不在意道:“大可不必介怀,我这伤,断是治不好了,你也不用费心劳力。”
一句话将夏侯端远全然堵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不想,花容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是从花容的眸子深处,他分明看到了那股阴暗猛烈的火,在灵魂中剧烈燃烧,夹杂着绝望和执狂!
不禁一声叹息溢出口,又是一个为了得到鲜血和力量而不顾一切的人……就如同,哥哥们那般。
究竟,欲望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将所有纯净无暇的灵魂瞬间拖进满是血污肮脏的阿鼻地狱,一生,万劫不复。
想着,夏侯端远别头望向庭院里的作为药引而种植的罂粟花,欲望,就像这罂粟花,是世人难以摆脱的蛊毒。明知会深陷其中,却又趋之若鹜。
心下,不由为花容怜惜起来,这样的精才决绝的人,却也逃不过造物者的戏弄无情。一声叹息,别头再也不忍看花容和那罂粟。
头顶,夕阳渐渐宛若一盒被打翻的染料,红色与黄色混合着,偶有艳红渗入其间,却又很快地被云朵遮去。抬眼望去,整个苍穹一片瑰丽辽远,天地浩瀚。
苍穹下,百花浮香的庭院里,花容和夏侯端远兀自沉默着,各自不语。一时,唯有晚风拂面,秋虫低鸣。
“远哥哥!”
不一刻,庭院尽处,忽的一声童声乍起,带着浓浓的奶音喊着:“远哥哥,那位哥哥和姐姐醒了没?”
哥哥姐姐?
被这一声呼喊猛的惊回神来,花容挑眉循声望去,但见长长的走廊里,一个小小的身子正努力的朝二人这边奔跑而来,分明是一个的男孩,眯眼细看,那小娃儿大概才八、九岁大,圆乎乎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大的可人水汪,薄嫩的嘴唇微微撅起,小小的鼻子下面,还挂着两条鼻涕。整体望去,好像是个小肉包。
兀自看着,那孩子渐渐由远及近,头上的发髻一颠一颠,不一会便小跑到了二人跟前。近处,花容才发现他的小手里,还真拿着一颗小肉包。
“好累。”气喘吁吁的喘息着,小孩仰头直勾勾的看着花容,看得她背后一阵汗毛冷汗,她向来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爱哭爱闹的小孩子。
“嘻嘻,原来姐姐你醒了。”等到呼吸平顺后,小孩伸手“吧唧”喂了自己一口小肉包,笑嘻嘻的看了花容几眼,而后转头冲夏侯端远奶声道:“远哥哥,你都不告诉我姐姐醒了,害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得要死。”
“嘘。”伸手将那小孩抱进怀里,夏侯端远宠溺的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小蛮要乖,姐姐和哥哥在远哥哥家的事,不能和任何人说,明白吗?”那日,他带人回来,不曾想小蛮在屋里等他,全然得知了此事。此事危关人命,万万不可叫他人知晓!
“小蛮知道。”点头应得勤快,被叫做小蛮的孩子小鼻子一耸,转头冲夏侯端远做了个鬼脸,忽的挣脱他的怀抱,张开双臂扑进了花容的怀里,抱着花容的腰撒娇道:“漂娘(漂亮)姐姐,就住在我们流城镇吧,你一定会是流城镇最漂娘的女孩子,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篝火晚会。”
“……”
这都什么跟什么?被小蛮抱着腰,花容全身仿若触电,一阵战栗鸡皮。她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咳了咳,她伸手将小蛮推了开来,揉了揉太阳穴,冲小蛮直截了当道:“我不爱玩,小肉包你还是找别人玩去吧。”
分明就是拒绝了他,闻言,小蛮吸了吸快要流下来的鼻涕,眼里瞬间湿润,下一瞬,双眼一闭,张嘴放声大哭了起来,他可是流城镇最可爱的孩子了,姐姐居然拒绝了他!
“呜呜呜——呃——呜呜呜——”一面哭,他还不忘记忙着往小嘴里塞小肉包,直到噎住打嗝为止:“嗝——呜呜——嗝——”
疯了!
这颗小肉包还是个爱哭鬼!
恼乱的呼了一口气,花容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对面,见花容一脸窘相无措,夏侯端远忽的低低地笑了,精秀的脸上尽是笑意。
见状,花容忽的心下一恼,脸色瞬时一沉,冲小蛮佯装恶狠狠地低喝了一声:“小鬼,不准哭!再哭揍你!”
果然有效,然而却不是后半句的效用。
“呜——我不是小鬼,我是大人!”哭声戛然而止,满脸泪痕的小蛮不服气的抽噎着,抬头直勾勾的看着花容,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稚嫩的胸脯,大声叫道:“我都九岁了!”
“……”九岁,能算什么大人?
“小蛮,到哥哥这来。”生怕花容会被逼疯,夏侯端远敛了敛神色,伸手将小蛮拉回了怀里。而后拿了桌上的桃子递给他,低头诱哄:“小蛮乖,不准闹了。”
“呼呼,哦。”撅嘴吹了吹自己热乎乎的肉包子,小蛮努力的张大了嘴,一口吞入腹中,然后转而兴致昂扬的吃起了桃子。一碰到桃子和包子,他总能安静下来。
见小蛮安静下来,夏侯端远抬头望了望花容,忽的面色一沉,沉声道:“方才就想和你说一件事,一耽搁,倒是差点忘了。”
“什么事?”见他那忽的正经万千的模样,花容心下一阵怪异,脸色也忍不住跟着沉寂下来。总感觉那事情对于她而言,是相当的重要。
果然,夏侯端远没叫她失望,从他嘴里轻吐出来的话,叫花容心下立时又是一阵波涛汹涌。
“其实,晏三殿下也在我这里。”
凤希晏?
闻言,花容一时惊到,睁大眼睛错愣的看着夏侯端远,他是在说凤希晏?他还活着?!思及此,她猛然回神,肺部忽的一阵揪扯,紧随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皱眉,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丝丝鲜血不可抑制的从指缝里涌出,将她的手掌全部染红。苍白的面,殷红的掌,两色相互冲击,触目惊心,越显她的较弱无依。
见状,夏侯端远一惊,不曾想花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慌忙放开小蛮,起身走到花容跟前,伸手轻抚着她的背部,试图舒缓她的气流,“不想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早知,我该缓缓再告诉你。”
“咳!……无碍。”努力抑制着胸口的冲击,花容眼里咳出了阵阵泪花。半响,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夏侯端远慌忙递给了她一杯茶,“漱漱口吧。”
“谢谢。”抬头,花容冲他虚弱一笑,惨白的脸缓缓地浮出个笑来,杂着丝……复杂和挣扎。
身后,小蛮不明所以的看着花容嘴角和手上的鲜血,而后做明了状。他低头将自己胸前的手帕解下,小跑到花容跟前,踮脚轻轻碰到她的脸,小心为她擦拭起来,稚嫩的童音中夹杂着隐隐的埋怨:“我娘说了,鼻涕不可以乱流。”
鼻涕?
“咳!”被这句话一激,花容忍不住又是一咳,早已平复的血气立时上翻,一口血溢出嘴角,险些溅到小蛮的脸上。这孩子,倒是……还蛮有趣。
“哇,姐姐不乖,不流不流。”伸手,小蛮更加努力地擦起了花容嘴上和手上的血,直到粉色的手帕全部沾染上粘稠的血液。
抬头,花容目不转睛的看着夏侯端远,道:“他……人在哪里?伤势如何?”
却是指凤希晏么?稍稍一愣,夏侯端远立时会意,沉声道:“在你隔壁的房间,那几只箭正中他的要害,长途的奔波,他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那日,刚进林子不久,小侠忽的又暴躁起来,不理会他的命令,拼命向林子那端奔去,紧随而去,在那里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凤希晏,想来是他身上的血腥吸引了小侠。那只畜生,无意间,竟是救了两条人命。
“带我……去见他。”有些颤抖的声音,花容请求的看着夏侯端远,她迫切想要看见凤希晏。她无法忘记他毫无血色的脸,只要一想到那几只深深插入他背后的利箭,她的胸口便会徒然一阵揪扯难受!
“好。”似想到了什么,夏侯端远顿了顿又道:“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吧,男装方便些。”
“也对。”不想夏侯端远的心思如此细腻,花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装,抬头冲他感谢一笑。
“那就委屈你,先穿我的衣物。”
“谢谢。”起身离座,两人一前一后向屋里走去。身后,小蛮慌忙收好自己的手帕,一路小跑,紧跟在二人的身后。
夏侯端远的衣橱里,衣服很多,但大部分是淡色衣物。花容大病初愈,对这种颜色有了些忌惮,细细挑选着,终是发现了一件紫色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