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什么地方?是谁救了自己?
想着,她小心的护着自己上身的伤楚,吃力地挪蹭着下了床。穿上鞋后,慢慢走到门前,伸手开门。
门外,夕阳映着她虚弱的脸颊,已近黄昏,夕阳如醉,浓墨重彩地云霞渲染了大半边的天空。
耳旁,四下虫鸣声声,似近似远。幽静别致的庭院里,四周尽是各色花草,与天上的彩霞遥相呼应,织成一片绮丽的美景。圆滑白润的鹅卵石铺成了脚下的路径,不远处,有一处小鱼池,夕阳映得池水绚烂暖黄,宛若梦境。长长的走廊里,已经挂上了火红的灯笼,生气勃勃的颜色叫花容心下一暖,抬眼望着这些美丽的灯笼廷伸至左面的走廊里,直到没入转弯不见。
轻风吹来,感觉有点凉意。她伸手轻拉拢一下外袍,抬脚跨过门槛,沿着走廊慢慢向左边走去。
快要拐角的时候,忽有一阵清彻的琴声响起,清清泠泠,逍遥飘渺。
一时,花容停步不前,侧耳细细的听着那琴声。突感院中万籁俱寂,连秋虫和风声都消失了般。天地万物,唯有那琴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的时光,似在这琴声中起起落落,幽远绵长。
让人屏息的琴声,却是何人所弹?
静静的站在原地,花容唇角扯过一丝欣赏。弹琴者可真是个妙人,这样的琴艺,恐连凤天的国手琴师也不及其一啊!
思及此,她抬脚转弯,别有洞天——满园花木,春意盎然。
方才弹琴的人,背对着花容静静坐在园里的亭台里,兀自抚着石桌上的古琴。
却是个男人?
一愣,花容抬脚慢慢向他走去。近距离的观望,但见那男子一袭宽大的袍,风姿翩然,形止清雅。像极了那发光体,竟似隐约间散发着淡淡的光。
“请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她憋了两个字,便再也憋不出别的了。
闻声,男子手上一顿,停止了抚琴,缓缓转头,望向身后。
雪色的肤,乌黑的眸,嫣红的唇,三色交汇,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的撼动人心。
花容眉毛一挑,心里,倏然想起了八个字。
清傲如月,贵介如兰。
如此精致清秀的男人,素衣淡服,包括束发的头冠,一张晶莹润泽的脸来,长睫微垂,淡雅的眸中不见半点俗世烟尘,目光流转间仿若已看淡了人世的繁华。精秀的鼻梁下,微微上翘的嘴唇将他整个不喜不悲的面容定格,清白无害得如春风般和煦。
无疑,他是美的。美得恍若灵山秀水间静静的美玉,光华静自流转,却不张扬,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就连声音,都是那样的和煦温润。
“姑娘醒了。”淡淡一笑,男子的微笑在残阳的映照下,熠熠光华。
姑娘?
心下倏地揪扯,花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全数披散着,胸前的裹胸布也早已不见,活脱脱姑娘家的样貌。想来自己的身份已被他察觉,思忖着,她不自禁望了望自己被换掉的衣物,眉头瞬时一拧。
“呵。”仿佛知道花容在想些什么,男子抿唇一笑,“姑娘的衣物是村里的农妇帮忙换的。”
闻言,花容眉色微挑,却不想他竟看出自己的想法。微微的惊愣后,她缓步走到他跟前,开门见山问道:“可是公子救了我?”
“是。”薄唇微动,男子眸光流转,转头望向庭院里的夹竹桃,再不言语。
那日袭击她的可是豹子,却不想竟是这样柔弱文质的人救了自己,花容眉色立时一正,看着男子诚恳道:“如此,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无碍。”转头,男子垂下眼睑,沉静神情淡漠得如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但是下一瞬,从他嘴里吐出的话语,着实惊到了花容:“说来,也是我的错。那只豹子,是我饲养的。不想,那日兽性大发,伤到了花大人。”
花大人?
闻言,花容立时如遭雷击,身子微微颤抖,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这男人不但知道她是女儿身,而且还知道她的身份!
“花大人不必惊慌。”见花容瞬间苍白了的脸颊,男子和煦一笑,伸手示意她坐到对面的石凳上,继而道:“花大人的身份,很好猜。凤天太傅坠崖而死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那么巧,我又在溪边发现了你。白衣,年龄,容貌,想来八九不离十便是花大人你了。”
“公子好思量。”却原来如此,警戒心稍微一松,花容坐在男子的对面,直直的看着他,继而问道:“如公子所言,外面传着我的死讯?”
“嗯。”点头,男子的手轻柔的抚过身前的古琴,沉吟半响,不疾不徐道:“那日我将花大人带回家,不日大人遭歹人狙杀,坠崖不知所踪的消息便传来。想来,那些人狙杀你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得已,我拿你换下的血衣偷天换日,穿在一个已死的恶人身上,以此避人耳目。昨日,你坠崖身死的消息已经被新帝昭告天下。”
闻言,花容一愣,眼里有着强自压抑的光芒。柳阳必是知道自己的“死讯”了,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胡来!想着,她眉头不禁皱起,半响抬头冲男子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呵。”男子似乎很爱笑,那种清清淡淡,和煦温润的笑。他低头不看花容,只是静静的看着那把焦尾古琴,声音摇曳:“夏侯端远。”
“夏侯?”闻言,花容稍稍一愣,眉头渐皱起,夏侯可是庆志的国姓,凤天百家姓里是没有“夏侯”的。
莫不是……
“敢问公子此地是?”
“庆志。”
“庆志?”没想到真的是庆志,花容一时惊愣,睁大了双眼。怎会到了庆志?!
见她疑惑,夏侯端远浅笑,慢条斯理的端起桌上的瓷杯,拿起茶盖,轻把杯缘,不疾不徐道:“花大人跳崖后,被湖水冲击,直达凤天和庆志的边界。这里是庆志边界的流城。”
“那……”咬唇,花容顿了顿,试探出口:“夏侯公子……可是庆志皇族之人?”
“呵呵。”一笑,却不急着回答。夏侯端远抬头静静的看着花容。却不想,她一届女流,竟然能够在男权至上的社会里掩藏这么久,真真是个奇女子。难得,她心思缜密,而且还有那样强大的求生意志。普通人若受此伤,总得在床上躺上半月之久。而她,竟能在短短三日苏醒,真是个坚强的人。似极了那悬崖上的荆花,无论风吹雨打,都可以将自己的根深深扎进山石中,那样骄傲的绽放!
思及此,夏侯端远眼里闪过一丝敬意,开口微微道:“正是,庆志九皇子。”
果真!
“见过九皇子。”全身是伤,不方便作揖,花容唯有点头一礼。早就听闻庆志有个飘然世外,一心向佛的九皇子,从来不在皇宫政权中游走,自甘“堕落”与庶民江湖人士往来,孤身一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却不想,竟是叫她碰上了。
“花大人不用这般,我已抛离皇家,不是什么皇子了。”笑着,夕阳映着夏侯端远的脸,竟有种苍凉疲倦的意味。“花大人叫我端远便可。”
“即是如此,端远兄也不必叫我花大人,毕竟花太傅已死。”
“那叫你容姑娘吧。”思忖着,夏侯端远一笑,“可行?”
“……好。”容姑娘?一阵鸡皮疙瘩四起,但是却不忍拂了夏侯端远的意。罢了,不过一个代号而已。
“呵呵,容姑娘。”
“端远兄。”一笑,花容似在一瞬间习惯了容姑娘的称谓。
“那次坠崖,不只容姑娘你一个人,死讯里还有晏三殿下。他……”兀自低头说着,夏侯端远完全没看到花容脸上的苍白之色。
“咳!咳!”
凤希晏。
倒是忘了他了,却不知他是生是死?
想着,花容心下不由一阵激荡,不自禁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牵动着肩膀急剧的抖动,她的肺部伤得不轻。只要情绪过度波动,便会触及肺部的伤痛。
闻声,一时忘了下文,夏侯端远慌忙抬头望向花容,一脸担忧不忍。医者父母心,虽说他不是个正八景的大夫,却也见不得他人被病痛折磨。“容姑娘,叫我给你诊诊脉吧。”
“嗯。”咳着,花容随口应了一声。却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病是治不好。想着,苍白冰凉的右手伸出袖子,放在两人中间的石桌上。
伸手,夏侯端远的两指覆上花容的脉搏处,正色不语,半响后他的脸色渐进疑惑惊讶。前几日,花容的肺部严重受损,血气乱窜,他一时也查不出别的病候。不想这次,竟是发现了积藏在她体内数年之久的寒毒,不禁一惊,脱口问道:“容姑娘,你的体内可有寒毒?”
“嗯。”点头,花容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面如沉水。
“可是早些年的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