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脚步,终是走越涣散摇晃,那些带着尖刺的灌木尖草毫不留情的钩扯着二人的皮肤衣衫,道道血痕。
“咳!”花容的视线渐渐模糊,不行了……她……走不动了。凤希晏好似座大山,压的她连呼吸都困难,她快要窒息了。脚下,猛然被一根大木枝磕绊,她的身子瞬时踉跄跌下,立时,凤希晏的身子也压向了她。斜斜的岸边,翻滚间,两人再次掉进了冰凉的湖里!
混沌的梦,她明明知道那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梦里,那么黑暗的地方,仿佛永远都不会有阳光照进来。那里,阴冷,潮湿,还充溢着血肉腐烂的味道。
凤希晏,在哪里?
下意识的握了握手,然,那里没有男子的手!
一惊,花容猛的睁眼,从无尽的梦魇中醒来。眼前,是残阳如血的黄昏,头顶,众鸟还巢。
她仰躺在溪边,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半个身子在岸边。敛眼思忖,想来是被湖水冲上来了。思及此,她试着动动手脚,四肢随即传来撕裂般的刺骨痛楚。终是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还燃着满满生机,那里面充溢着不甘!
凤希晏?吃力的扭头望向周围,入眼的是一片浩瀚苍凉的树林和荆棘灌木,却没有凤希晏的人影。
看来,是被冲散了。
他,可还活着?
想着,花容胸口一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脸颊瞬间憋涨的通红。
时间毫不留情的走着,她半躺在水里的身子时不时被冰凉的溪水拍打,伴着飕飕冷风,蚀骨的寒意渐渐穿透她单薄衣衫直刺入骨子里去。很快,她大半个身子便被冻得如冰柱般失去知觉了,僵硬麻木!
生命,渐渐流逝。
有人吗?附近有人吗?
她咳着,吃力张嘴,想要喊人,但是但任凭她如何扯动喉咙,干哑的嘴巴,冰冷发紫的嘴唇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一瞬间,深深的颓败和恐惧伴随着焦急开始席卷了她的意志!
困倦倏地袭来,她的眼皮渐渐不支,想要睡会儿,可是却不敢!有种感觉,仿佛这回若再坠入黑暗,便再无清醒的机会。不要逃避……不能逃避……自己的命运!
活下去!
活下去,报仇!
活下去,找到阿芙!
胸中,倏地有一头野兽在不断咆哮嘶吼!花容咬牙,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嗷!”
日薄西山,正是野兽动物出来活动的时候。远方的密林里,赫然几声野兽的嗥叫!
那是一种,仿佛要将人活生生撕裂人骨、啃食血肉的咆哮声!一声,两声……声声凄厉狂吠!
豹子!
四周,气氛瞬间紧张,狂躁却安谧!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揪扯间,惊骇和疼痛叫花容几欲发狂!
一片阴影罩了上来,伴着一股动物特有的气味。
女子的双眸里,赫然映出了一只偌大的花豹!与此同时,那只花豹低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满身的血腥叫它的眼神豁然通红发光!
“嗷!”仰头大吼着,花豹的声音震穿了整个林子!下一瞬,它抬起尖利的爪子,击向花容的肩膀!
生不如死的疼痛!
“啊!”
嗓子被强力冲开,花容目眦尽裂的叫喊出声,她左肩上,豹子的利爪加身,血液横飞,怵目惊心的鲜血自伤口喷溅而出,染红了身下的溪水!血肉模糊间,隐约还可以看见肉里的森森白骨!同时,流下来的,还有她的泪。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也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有眼泪。现在,那些泪,合着她的血,汹涌落下。
苦涩,疲倦,以及噬人灵魂的恐惧。
这世间最恐怖的极限,一夕间,全叫她领略了一遍!
右手脱臼,左肩爪伤,肺部重伤。
花容的上半身,几乎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剧痛袭来,她的精神和身体终是全然崩溃,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七年来,在得知张碧柔的死讯后,她再也没有像此刻这般绝望不知所措过。
这浩瀚的林子里,似乎只有她孑然一人,苍天弃她,这次恐是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救赎了!
月下无情!
她生生世世都会记得这个如此折断她生命之翼的人!
她恨!
恨!
想着,胸口立时一阵剧烈的波动,她痛苦的敛上眸,终是难以承受的昏死了过去。
“嗷!”
响彻苍穹的吼叫声,血腥的刺激叫豹子的双眼发红,尖利的牙齿蠢蠢欲动。它大力的摇晃着自己的尾巴,低头嗅着花容的脸,尖利的爪子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而后重重一挥,作势欲袭!
“小侠!”
电光火石间,忽的一记怒喝响起凭空响起!那豹子倏然一惊,眼神立时畏缩柔软,半举在空中的爪子硬生生顿住。下一瞬,转身摇尾乞怜的看着不远处的人。
不远处,男子站在密林中,恼怒的看着小侠(豹子),脚下不迟疑,焦急的赶了过来。
到了近处,他终于看清了溪边的惨状,满身血污的人,将身下的溪水染成了大片的红,刚被抓扯撕烂的肩膀更是汹涌的冒着一股一股的鲜血,直直流向水里,那些血一入水,立时仿佛开出了一朵朵诡异的花。这朵花的花—蕊,便是眼前这满身血污的人。她的脸颊早已是苍白无人色,满头乌发披散,依稀是女子的模样。看她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势,显然之前遭遇了惨烈的狙杀。现在又被小侠一击,活下去的机率有多少?
被这发怵的惨状惊到,男子不自禁抽了一口凉气。伸手重重打了小侠的头一掌,这畜生到了发情期,危险得狠!“竟敢私自溜出来!”
“嗷。”头上一痛,小侠吃痛的哼唧了一声,转身缩头蹲在原地,不敢看自己的主人。
“姑娘。”不理会它,男子蹲身焦急的唤了一声花容,半响,却不闻她回应。
情况不妙。
躬身,再也不敢迟疑,男子伸手揽住花容的腰,小心的用力,将她慢慢抱起。
“嗯!”昏睡中,模糊的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抱起,肩上的伤口一痛,花容难忍的闷哼了一声,眉目瞬间吃痛的皱到了一起。
“姑娘忍忍。”见状,男子一脸歉疚,但是却别无它法。唯有加快脚步,抱着怀里的花容和小侠迅速离开溪边,没入了茂密的林间。
痛,噬骨的痛!
漫长的黑暗中,花容紧闭双眼,银牙紧咬间,全身那非人的疼痛叫她忍不住想要握紧拳头,然而右手丝毫无力,左手的发力则牵扯到了肩上的爪伤!
“有劳张嫂。”
“您客气,这里就交给我吧!”
“那我出去了。”
耳旁,模糊的说话声,一男一女。而后,又是“吱呀”一声的关门。花容皱眉,想睁开眼睛,但是却浑然无力。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倏然覆上她的衣领,慢慢将她的衣扣解了开来。
“咳……”咳着,她想要挣扎摆脱那只手,但是却毫无力气,只能任由他人摆布。不消片刻,全身的衣物离体。她颓然一冷,赤—裸的肌肤触到了凉飕飕的空气。半响后,她身子又是一暖,好似有层层纱布缠绕了上来,隐约间还有股的药草的味道,冲击着她的嗅觉。下一瞬,伤口不再那么痛楚,麻酥酥的好似清凉的薄荷。
“姑娘,乖啦,喝药。”耳边,一记女声低沉的诱哄着。花容无力的躺在床上,两扇唇瓣被人小心翼翼的掰开,一股浓稠苦涩的汤药慢慢滑进了嗓子里。
寒冷的身体,瞬间一暖。她的眉头舒展少许,头轻轻一歪,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中。
这一睡,混沌无知。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嗯……”
寂静的房间里,倏然响起一声闷哼,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嘴唇。
眉头微动间,花容慢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倏然的光亮,刺的她一时不适应。唯有眯眼看着眼前的虚空,半响过后,模糊的视线愈来愈清晰,由最初重影模糊,渐渐融合成真实的一体,终是有了意识。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咳!”胸口的情绪一阵翻江倒海,激的她忍不住咳了起来!伸手,她难忍的捂嘴,将咳嗽压了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被包扎着几层厚厚的纱布,本已脱臼的右手已然被接好了骨,除了轻微的疼痛外,倒也活动自如。她的左肩上也被包扎好了纱布,浓浓的药草味袭来,她心下一动,细细闻了闻那些交杂的味道,全是些名贵的疗伤药材。怪不得,身子会复原得这般快。
却是谁救了她?
隐约回忆着,却只能想起嘴里那源源不断的药汁,思及此,她抿了抿唇角,一阵苦涩的药味,应该是治疗肺伤的药汁。
斜眼望了望窗外,已是傍晚。轻风拂起,吹得窗棂外的树木翠影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忍着疼痛,她撑起右胳膊,从床上跪坐而起,环视了一遍所在的屋子,屋子不是很大,但却简洁大方,五脏俱全。丝绸被,纱织绸,荷花屏风,红木桌椅,青瓷壶杯,以及墙上所挂的名人字画,无不彰显着主人的高雅富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