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发现春桃盯着我愈发紧密了起来。就连睡觉,春桃也是守在外间,美其名曰是要贴身伺候我,实际上,想必是安凤询的命令吧!
我浅笑着当做不知道一切,依旧和往日一样时常去太史观看太史令曾经记下的东盛国的要闻摘要,包括皇子公主们的言行记录的点滴。
而关于安凤询的记录,竟然少之又少。或许是因为他登基之后下令将某些不利于他名誉的言辞给删去了些许吧!
不过,书籍可以修改,人的记忆却不一定能够修改得了!
安凤询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带我去御书房议事,虽然我提出的看法很多时候会与朝臣相悖,可是安凤询却都会站在我这一边,将我的提议化作政策措施布置施行。
我知道安凤询并不是当真看上了我的提议,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让我在他的朝臣中树立一定的威信,然后有利于我登上……后位。
是的,他一直不曾放下过要立我为后的念头。虽然我曾经明白地告诉过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他却一直坚信能够打动我。
我没有在拒绝。
如果这样可以让他颁布更多有利于百姓的政策措施,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那又有何妨呢?目的达到了,过程已不再那么重要!
我知道我自己现在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直接,不再如从前那般,以为凡是非对即错,以为所有的事情中过程最重要、结局不重要……
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自己也无法说清。
安凤询却说,我这样的变化,比起从前更加像是一个凡人,我仅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多加理会。
天渐渐地冷下来,秋去冬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寒风萧瑟,如刀刃一般寒洌地刮着。合欢树的树叶渐渐地蜷曲了起来,不少的叶子被寒风一吹,呼呼地直掉。
“姑娘,安陵王爷求见!”我正在书房里习字的时候,春桃敲了敲门进来通报。
听到经久不曾听到过的名号,我的手忽然一抖,好生生的一个字便不小心多了一道波被毁。
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大半张纸,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它凝成团,没有丝毫犹豫便将它扔到一旁的火盆里。
被毁了的东西,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么?
看着如雪的白纸团渐渐地化作了通红的火焰快乐地跳跃着,又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失去所有的热情,最后仅化作了一滩暗黑的灰烬,我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道讥诮的笑容。
再美好的东西,在经不起考验的时候,最终只会化作乌有,什么都不存在!
在春桃的陪伴之下,换过了衣服的我这才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了前厅,因为我很少在前厅接待客人,所以前厅并不如后厢房那么暖和,反倒显得有几分清冷。
一进前厅,我就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不知道是因为寒冷的原因,还是因为心头焦急的缘故,那道身影很熟悉。
是他,安凤凖!
他依旧穿着他素来喜欢的玄色软缎长袍,腰间系着一根深紫色的腰带,腰带靠腰处,垂下一条雪白色的流苏,颇为引人注目。
玄色的长袍下,是一具欣长瘦削的身体。猿臂,宽肩,窄腰,精瘦而结实。如若不是因为他的脸上多了一分疲倦的神色,我定然会以为他和从前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我穿着一身雪白色的裙襦,脖子上围了一道白如雪的貂冒围脖,手中还捧着一个紫色的暖手炉。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有些冷。
“鸾……沈姑娘,很久不见,可好?”他抬头看到我,眼底快速地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神色,却又很快低下头,敛眸将所有的神情都掩饰得极好。
惊喜么?
我笑得有些嘲讽,是因为这段时间我闭不见客,所以他觉得我依然待他有所不同而惊喜么?
不过,很久不见……
倒是真的有很久不见了呢!自从秋狩分别之后,我一直住在深宫中,我们的确没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妾身很好,多谢安陵王爷关心!”我微微欠了欠身,温婉地应道,口气中却多了一份疏离。
本欲有事找他询问,可是却一直不想、不愿、不能离开皇宫,所以也就一直将事情搁浅了下来。不过既然他现在主动找上门来了,我自然要顺便问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至于他愿不愿意回答,那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勉强不得!
听到我疏离淡漠的应答,他错愕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相接之时,我仅仅回给他一个淡淡的浅笑。
“王爷此番前来见妾身,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妾身说么?”我柔声说道,对他的态度完全像是对待朝中其他普通的大臣,并无异样与不同。
我自以为这样已经做到极好,毕竟在朝臣那里,我已经替自己赢得了一定的认可。
安凤凖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是不敢与我对视。他低下头,高大的身影被烛光笼罩着一层晕黄的光影,看起来是那般寂寥。沉默了会儿,他方才缓缓说道:“悦儿想请你过王府一叙!”
那神情,分明带着不情愿。
不情愿我去安陵王府么?
我淡淡笑道:“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到时候皇上会举办一场盛宴,王爷将悦儿带进宫来便可以见到妾身了!妾身还是不去王府叨扰了!”
安凤凖像是舒了口气似的抬起头来望着我,然后微微俯身行了个礼说道:“我先告辞了!”
我含笑颔首,转过头对跟在我身后的春桃说道:“春桃,你去送送安陵王爷吧!”
完完整整的礼节,自然不可落下最后的一步。
安凤凖的眼神颇为复杂,但是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春桃送他离开了合欢宫。
我转身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件暗黑色的大氅,那是……安凤凖的!
原本想要当做没有看到,可是却想到皇宫到安陵王府似乎有着一大段距离,又想到他刚刚离去不久,终于还是拿过那件大氅,追赶着他的方向而去。
屋外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打在我脸颊上的每一寸肌肤,刺骨的疼。
可是想想他应该走不远,我还是咬牙大步迎风向前。
走出合欢宫,没有看到安凤凖的身影,倒是看到了春桃急匆匆的背影。她的背影前行的方向,并不是安凤凖出宫应有的方向。
犹豫了下,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春桃的那个方向。
或许,安凤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没有离开皇宫也说不定呢!
我施展轻功快步追赶了过去,在前面拐弯的地方赶上了春桃,我还来不及出声喊她,却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属下参加主子!”春桃的声音一扫在合欢宫里的礼貌疏离,态度变得恭敬而又完全顺从。
主子……
是的了,当初晚晴与假悦儿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晚晴口中也是喊着“主子”,态度如前方的春桃一样,恭敬而又崇拜的态度宛若她口中的主上是天神那般不可忤逆、不容置喙。
“今天她有什么举动么?”声音是熟悉的声音,是每日都会出现在合欢宫的声音,可是却比那道声音多了一丝阴沉。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早就知道他就是我记忆之中最阴森恐怖的一个男人,可是当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
比寒风还要凛冽,比阴冷的天还要阴森压抑。
“回主上,她今天上午看了一上午的书,下午的时候在书房练字。还有,刚刚安陵王爷来拜访过。”春桃的声音完全是例行公事的回报,熟悉的程度呈明,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做。
早就知道春桃是他派过来监视我的人。只是没有想到,春桃并不是普通的宫女。
青黛曾经为安凤询在暗中培养了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后来被安凤询接受。莫不成,春桃与那个假扮晚晴的女子,皆是那股暗中势力中的成员么?
“安凤凖?他来做什么?”安凤询的声音有些气愤,极其强烈的厌恶感觉使得他的声音一抖一抖的,像是从牙齿缝隙中迸发出来的。
春桃将我与安凤凖的对话说了出来,每一句对话,都是分别用我与安凤凖的声音说出来的。如若不是亲耳听闻,我几乎会以为此刻对话的两个人当真是我与安凤凖。
实际上,那只是春桃一个人的声音而已。
想到假扮晚晴的那个女子亦是用晚晴的声音说着话,我忽然明白了过来。
当初我以为假扮晚晴的人能够那么熟练地用晚晴的声音说话,只是因为她预谋已久,对晚晴的声音学习得比较像;但那只是我的想法而已。事实上,会不会是……那股势力中的成员,都懂得如何模仿别人的声音?这样一来的话,什么事情就可以暗中不找痕迹地解决,将所有的问题处理得不留下任何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