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舅母就有了身孕?鸾歌的脑子一片浑浊,若是从大婚那一晚算起,也快两个月了,日子确实差不多。
“有了身孕?”墨渊皱眉望向范云珞,面前依旧是暖暖的笑意,可衣袖之下的双拳已经紧紧握起,青筋闪现。
“是啊……昨日云珞身子有些不适,太医来诊过脉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王爷。”范云珞掩唇,两抹红晕浮上脸颊,尽显娇羞之态。
“没有确诊的话,不要乱说。”墨渊面上微微露出了一分寒意,目光冷冷扫过范云珞的脸颊,似是在威胁。
“王爷……已经确诊了,请了好几个太医看过了。王爷,您快当爹了。”范云珞伸手微微按在了墨渊臂上,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笑意。
“恭喜墨渊,贺喜墨渊。”鸾歌面色一白,僵愣在原地,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好。早知道墨渊成亲之后难免会生儿育女,可是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云儿有喜了?这是好事啊!”甄皇后笑叹了一声,宴席之上的紧张气氛顿时消失不见,她从座位上走下来,缓缓来到范云珞面前,从自己手下取下一只雕工精美的玉镯,替她戴上,笑道,“为我皇家孕育子嗣,云儿有功,该赏。”
“谢母后。”范云珞扬起脸来,一双清冽的眼眸与甄皇后对视,毫无畏惧。
“那云儿可要保重身子,如今你这肚子里藏着宝贝,别弄丢了。”甄皇后开玩笑似地拍了拍范云珞的肩膀,目光又瞥了瞥她身侧的墨渊,道,“云儿有喜了,渊儿也该多关心关心她。母后老了,别让母后操心了。”
“是。”墨渊神色严肃,静默望了甄皇后一眼,答道。
“朕又快添皇孙了!可喜可贺!赏!该赏!”墨恒搂了搂宸妃,面上的笑意露出来,目光对上坐下的墨弘道,“弘儿……你快有弟弟了!”
墨弘没有答话,只是视线紧紧跟着鸾歌,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墨祉突然从墨恒身边跳出来,上前一步拉了站在大殿中央的鸾歌,笑道:“姐姐……母妃不帮我剥粽子,姐姐帮我剥,好不好?”
墨渊夫妇的身影被突然跳出来的墨祉挡住,鸾歌只能扯嘴苦涩一笑,答:“好。”
“还不一定是皇孙呢……”墨渊的面色微微好转,笑出声来,“大家吃粽子,不要因为云珞一人,影响了宫宴。”
“怎么会呢……太医说了,按照这动静,多半是男孩儿。王爷不用过于担心了。”范云珞挑眉望向墨渊,又道,“大家都吃粽子吧。云儿没这个口福,只能将来补上了。相信青鸾郡主一定还有更多的小点子,我都迫不及待了。王爷,你说是吧?”
“咳……”墨渊微微咳嗽了一声,并不答话。
“这些日子我总爱吃酸食,梅子都吃厌了。青鸾郡主似乎对美食有所研究,不知道能否推荐推荐?”范云珞目光微转,望向鸾歌。
鸾歌怔在原地,倒是没想到范云珞会这样问,干涩答道:“孕妇忌口,舅母还是问问太医吧,鸾儿不敢随意推荐。”
“那倒是。”范云珞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说。
鸾歌的好心情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毁了,原先还准备了各色各样的菜式,如今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根本不想再在宫宴上呆下去。
“姐姐……这宴席上闷得很,祉儿想出去玩。”墨祉在众人眼中天生痴傻,说些什么怪话,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他当着众人的面称呼鸾歌为姐姐,而身为父亲的墨恒却不闻不问,足可见墨恒对墨祉的疼爱。鸾歌甚至有些怀疑,墨恒是不是根本就知道墨祉的痴傻是装出来的?若是知道,那么他想要传位墨祉的传言便不仅仅是传言了。
“这未央宫中太热闹,空气有些闷闷的,王爷也陪妾身出去走走吧。”范云珞瞥了一眼墨渊,不等他答话,便兀自扣紧了他的手腕。
“父皇母后慢慢欣赏节目,儿臣先带云儿去太液池走走。”墨渊心中也有无数疑问想要问一问范云珞,于是上前行了礼,默默牵着范云珞的手,从宴席上离开。
见墨渊与范云珞离开,墨祉又道:“姐姐……我讨厌的人已经走了,我们别出去了。”
鸾歌无奈地撇撇嘴,答:“好。”
范云珞一走,大家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鸾歌的粽子上,墨恒因为墨祉归来,笑得开怀,对华阳长公主道:“朕命人在京城修葺了平阳侯府邸,过些日子,华阳一家便搬过去吧。虽说慕容大将军犯过过错,但到底是一家人,朕也不可能真要了他的命。以后你们就留在京城吧。青鸾这孩子朕喜欢得紧,隔些日子要多进宫陪陪你阿婆,知道吗?”
“是,谢阿公成全。”鸾歌欣喜的点头,想不到这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平阳侯府邸就已经修葺好了,看来墨恒对华阳长公主倒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女儿谢过父皇开恩。”华阳长公主起身,走到殿前,朝着墨恒长长一拜,清冷的一双眸子里泪花盈盈。
“如此,实在是太好了!”甄皇后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变故,满意地望了一眼鸾歌,微微抿了唇。留平阳王在京城,确实是一招好棋。
墨恒朝墨祉招招手,又道:“阴山行宫朕也好些日子不去了,如今朕身子不好,希望儿女都能够承欢膝下,祉儿既然已经归来,便留在京城,不回去了。”
宸妃心中一惊,墨恒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他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想在临死之前为他们母子找一条活路。
墨祉嘻嘻哈哈道:“阴山行宫闷死了,京城里头有姐姐,祉儿听父皇的,祉儿不回去了。”
鸾歌面色微变,想来这京城快要变天了,幸而此时范云珞有孕,墨渊想必很快就可以得到右相范岑的支持,若是真的要争夺皇位,墨渊也并非一分胜算都没有。
“不回去也好,宫里头人多热闹。”甄皇后满含深意地望了宸妃一眼,仇人见面,似乎连一个眼神都能擦出火花来。目光瞥向鸾歌身边的痴傻少年,甄皇后又道:“祉儿这么可爱,想必能给我们带来很多乐趣。”言下之意,便是嘲笑墨祉的痴呆。
“这个当然。”宸妃不羞不恼,回望一眼。
今晚的宫宴便在甄皇后与宸妃的针锋相对中进行着,鸾歌一直面带微笑,撑到宫宴结束,墨渊也未曾带着范云珞回席。
中途有太液池的小太监来报,说是范云珞吹不得风、头有些晕,墨渊已经带着她回宁王府了。
鸾歌心里头空落落的。一个月未曾见到墨渊,方一见面未说上一句话,他已然离去。墨渊与她之间的距离当真是越来越远了。
宴席之上,嫔妃间争风吃醋,鸾歌不想理会,便兀自喝着面前的葡萄酒。墨祉就好似一个小花童,站在她身边,见她一喝完杯中之酒便替她斟满,就这样不知不觉,鸾歌觉得自己的脑袋好晕,最后被一双温暖的臂膊环住,抱回了吹花小筑。
墨祉抱着怀里的女童,微微有些心疼。“小郡主啊小郡主,若是本王登基为帝,绝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得透,为何偏偏七哥看不透。”
他怀里的鸾歌突然凄惶一笑,目光迷离:“是啊。所有人都看得透,独独他不了解我的心思,我也不敢让他知晓。”
“你没有醉?”墨祉眸光一冷,右手忽然扼住了鸾歌的喉头。
“我是没有醉,装醉不过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傻……一个傻子会聪明到不停地给我灌酒吗?”鸾歌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个傻子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为什么他看不出?”
“你要明白。在这宫中知道的事情越多便越危险。”墨祉的眼眸眯成一线,手上微微加重了力道,只要再深入半分,鸾歌便会断气。
“你这是要杀我吗?”鸾歌冷眼望向他,“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
“本王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救!”
“若不是本郡主替你说情,甄皇后早就发现你不是傻子了!”鸾歌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但此时的她还不想死。时局混乱,她要活着,她要帮墨渊夺得皇位!
“那……本王绕你一命便是。”墨祉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他确实不忍心,这个孩子只有六岁,并且从未伤害过他……他狠不下心来杀她。
“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想要你的命。”鸾歌冷笑了一声,“你若是现在杀了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陛下召你回宫,这皇城之中处处都是阿婆的眼线了,没有人帮你,你很难活下去。”
“你愿意帮我?”墨祉挑眉。
“为什么不帮你?”
“你不怕本王抢了七哥的皇位?”墨祉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女童,她一点都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你有那个能耐吗?”
“没有。”墨祉垂眉。他做这么多事,无非是想要保母妃安全。他们母子没有外戚力量的支持,右相父子又被墨渊拉拢,如今想要夺取皇位根本不可能!
“这些日子,你继续装疯卖傻,哪儿都不要去,最好天天跟着皇爷爷,以防遭遇不测。墨渊登基之后,我会想办法送你和宸妃出宫。”鸾歌吩咐道。
“为什么要帮我?”墨祉忍不住问道。
“我只是不想数月后见到宫中血流成河。阿婆是我敬爱的人,我不希望她的杀戮太重。”鸾歌微微一垂眉:我更不希望因为你的死引来墨渊与阿婆母子不合。
“本王也不愿意看到杀戮。”墨祉垂下眼睫,若是可以,他愿意一出生就天生痴傻,他愿意带着母妃云游四海,远离宫中争夺。
“上一次,对我下毒的不是别人,也是你吧?”鸾歌突然微笑着望向他,“你嫉妒墨渊,你嫉妒他生来便是南朝储君,而你身来便要装疯卖傻,对不对?”
“你已经猜到了下毒的人是我,你不怪我吗?”墨祉的眼眸眯起,心中乱糟糟的。
“为什么要怪你?我应当感谢你,感谢你让我看清了我在墨渊心目中的地位,感谢你让我绝望,让不再痴心妄想!”鸾歌紧咬着下唇,丝丝血迹沁出来。
“不对……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墨祉漆黑的眸子里透着说不出的神秘,他幽幽望向鸾歌,“这世上最了解七哥的人是我。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超越亲情,他救范云珞是因为他知道你曾经服下过蜜菁,平常的毒伤不到你。尽管如此,他也为你流了生平第一滴眼泪。做到这般地步,你还敢说,七哥不在乎你吗?”
“亲情……呵……说到底还是亲情。”
鸾歌目光清冷,挥了挥衣袖道,“你走吧。”
墨祉心中五味杂陈,在“枯木逢春”顶上呆坐了半个时辰,见那孩子屋子里的灯熄灭了,这才飞速离开了吹花小筑。
宴会散后,甄皇后唤隐娘来到身边,“隐娘。”
“奴婢在。”隐娘一如既往,面色冷漠。
“派人去宁王府查查,本宫要知道范云珞的身孕是否属实。”甄皇后的眼线遍布整个皇宫,她知道宁王大婚那日一直在青鸾郡主屋里待到天亮,根本不可能与范云珞同房,之后的许多天墨渊都借故呆在繁阳殿。虽说墨渊已经回府有了一个月,但一个月就能查出身孕,实在蹊跷。
“是。若是属实如何?若是作假又如何?请娘娘明示。”隐娘终日跟在甄皇后身边,俨然一个冷面杀手。
“渊儿可以娶范云珞,但他的子嗣必须由我甄家的女儿孕育。若是属实,便找个机会替她打掉孩子;若是作假,她便是罪犯欺君,欺君之罪,罪当处死……”甄皇后眸光一凛,面上的寒意这那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奴婢明白了。”隐娘说罢,闪身消失在了未央宫深处。
墨渊与范云珞回府之后,屏退左右、关上房门,目光冷冽,问道:“云珞……你跟我说实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未曾与你行房,你怎么会有身孕?”
范云珞微微勾起唇角,主动上前一步,伸手解开墨渊的衣襟,贴到他耳畔,呵气如兰:“成婚一个多月,王爷还是第一次进妾身的房,难道不应该先给我个解释吗?”
“云珞……”墨渊伸手,扼住她纤长的手指,阻止她在他胸前乱动。少年的侧脸微微浮上了几分红晕,额头隐忍的青筋跳起,清冽的眸光射入范云珞心底,“我承诺过与你圆房,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范云珞急急追问,方才的镇定消失不见,“王爷不爱我了吗?王爷……忘记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了吗?”
“没有,从未忘过。”少年的目光定定望向她眼底,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坦坦荡荡。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行房?”范云珞的眉头蹙成一团,“我身为宁王妃,却没有宁王妃之实。若是我阿爹问起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要我如何回答?幸福和睦,却至今未曾圆房吗?”
大约是说得太急,范云珞的额头隐隐有汗水渗出来,一张粉面顿时呛得通红。
“云珞。你只要明白一点,本王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墨渊推开她娇柔的身子,瞥过头去,默默道,“你要学会隐忍。宫廷险恶,原先本王并不想娶你。你该找个平凡人嫁了,相夫教子,安然一生。”
“你现在是……娶了我又反悔了?”范云珞的眼角闪出几滴泪花来,满脸的难以置信,“我不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了吗?你想要我另嫁他人?”
墨渊急急转身一把将她拥住,“不是不是……你不要胡思乱想。再过几个月,风云平定,你我才有安稳日子。”
“我不想再等了!”范云珞猛然将墨渊推开,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挑眉讥讽笑道:“王爷就不想知道云儿腹中怀得是谁的骨肉吗?”
墨渊的脸上的笑意散尽,眉头拧成一团,拍了拍范云珞的肩膀道:“我不管孩子是谁的。今夜,我会为你们准备一辆马车,你们连夜出城,永远别再回京!”
“呵……呵呵……你真的不在乎……你连被人家戴了绿帽子都不在乎!”范云珞突然仓惶地笑起来,向前一步,逼近墨渊,冷笑道,“孩子不是谁的!因为……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
“你疯了吗?”墨渊扼住了她的手腕,一脸的难以置信,“没有孩子,你还要当众说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当处以死刑!”
“那王爷就将我交出去,去告诉父皇和母后,我腹中根本就没有皇家的子嗣,我根本就是哗众取宠、贻笑大方!”范云珞逼视着墨渊,眸光清冷,“渊……我不怕死,我只怕你不要我!”
“本王何曾说过不要你?”墨渊愈发心烦,所有的计划都被范云珞打乱,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保住她的命。
“既然王爷不愿意我死,那就救救我……”范云珞一脸恳求。
“本王如何救你?”墨渊疲惫地阖上了眼眸。我也想救你。云珞,这一生我都不希望你为我受到伤害,可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与我圆房,让我尽快怀上孩子。没有欺君之罪,我也不用死。”范云珞上前一步,双臂紧紧从墨渊背后环上来,侧脸倚在他的背脊上,满是柔情。
“你这是在逼我……”墨渊痛苦地闭上眼眸。曾经无数次幻想着他们之间的幸福生活,不料到最后自己却要被她逼着与她圆房。真是可笑……可笑……
“是,我就是在逼你。我别无他法了。”范云珞扳过墨渊的身子,抽去他的腰带,解开他的衣襟,将他推到床畔,附身上去,“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不要这样冷落我,我受够了!”
墨渊抬眉望向她,清冷的语气,一字一句问:“你真的很想要吗?”
“是!我要!我要你!”范云珞从未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这般地步,逼着自己的夫君要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
“好,那我成全你。”墨渊双臂微微一动,挣脱了她的束缚,翻身将她娇柔的身躯压在身下,纤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锁骨游移,一点点解开她的衣襟。
范云珞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娇躯软软迎上来,一双素手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少年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打着璇儿,仰头迎接他的亲吻。
“后悔吗?”他问。
“不后悔。”她答。
“但愿你永远不要后悔。”
红纱帐放下,一夜春宵到天明。
“启禀皇后娘娘,昨夜宁王殿下与宁王妃行房了,想来……宁王妃的身孕是真的。”隐娘默默回禀,掌心中汗水涔涔。她清楚的知道甄皇后的性格,不管宁王妃是否有孕,宁王妃都不可能活着成为皇后。
“本宫了解了。你先退下吧。”甄皇后眼眸眯起,狐狸一般叫人难以捉摸。
“那娘娘打算……”
“不该你问的就别问。”甄皇后眼峰一扫,望向隐娘,笑道,“隐娘,你跟在本宫身边有些年了,本宫的脾气你该清楚,多说无益……”
“是。”隐娘默默退下。
空闲了许多天的墨渊居然上早朝了,而且这一回是墨恒特地招他上殿的。墨渊心里头思忖着,大约南朝又出了什么大事,凭借父皇一人之力已经无法解决了。
墨恒端坐在大殿之上,面色疲惫,群臣三呼万岁后,他伸手道:“平身。”
“西平王张卓在西陵起兵造反,如今朝中无人领兵,朕决定御驾亲征讨伐逆贼,爱卿们可有异议?若无异议,便这么定了。”墨恒虽说只有四十来岁,但在古时已经算不上年轻,曾经的一腔热血,如今已经荡然无存。早先想过要削藩,却想不到西平王张卓先他一步反了,他实在疲于应对。平阳王慕容白曜被降为平阳侯,军权上缴;大将军甄远道手握重兵,但墨恒又担心他剿灭张卓后拥兵自重,不敢派他出征;几个儿子从未上过战场,唯有他御驾亲征……
“陛下,万万不可!”朝臣中有三分之二不同意墨恒做出的决定,“陛下乃万金之躯,御驾亲征,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中无人,必生大乱!”
“朝中有你们顶着不就行了?”墨恒冷哼了一声,“朕养你们一群人有什么用?想找个会行兵打仗的,都没有!”
“臣等无用,请陛下恕罪。”一群儒生齐齐跪下,见墨恒大怒不敢多说。
“依微臣之间,大皇子曾经在外带兵,可以胜任。陛下御驾亲征实在是弊多利少,万万使不得。”有大皇子的亲信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大皇子乃是庶出,虽说不得宠,但皇长孙墨弘却极受墨恒宠爱。
“你是说墨烬那孩子?”大皇子如今也已经年近三十,但在墨恒眼中却永远只是个没用的孩子。墨烬的性格不似墨恒,行事太过温软,没有他当年的凌厉,而皇长孙墨弘年龄虽小,却性格不羁,故而墨恒更加喜欢墨弘。
“正是。”
“那孩子刀枪都未必用得起来,哪里是行兵打仗的料?朕不能让朕的皇儿去白白送死!”墨恒的眉头皱成一团,转而望向殿下的墨渊,“渊儿从小习武,可愿代替父皇出征?”
墨渊笑答:“儿臣愿意。”
谁都知道西平王张卓生性凶猛,墨恒此招分明是将墨渊往火坑里推……或者说,他是想借张卓的手,除掉墨渊!
“陛下万万使不得!”右相范岑窥出其中后果,慌忙阻止。如今他的女儿已经嫁与墨渊为妻,他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到半点委屈。若是墨渊死了,他的心肝宝贝便要守一辈子活寡了!
“范丞相何出此言?”墨恒抬眉,凌厉地目光鹰兀一般射向范岑,语气寒透。
“宁王殿下年纪轻轻,从未有过行兵打仗的经验,陛下要他出征,怕是凶险万分。”范岑垂眸,不敢望向墨恒,但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这些话不得不说。
“万事总该有第一次的。渊儿,你说对吗?”墨恒又将目光投向墨渊,似是寄予了厚望。
“父皇说的是,儿臣愿意领兵西下,平反叛乱。”墨渊依旧是气定神闲,未曾自乱阵脚。
“请陛下三思!”范岑慌忙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对上帝王的目光,“此乃国家大事,并非儿戏。胜了,固然可喜。若是败了,必将生灵涂炭!”
“右相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左相傅尧亦是甄皇后一党,自然处处维护墨渊。
两大丞相都阻止墨渊出征,墨恒倒是不好硬将自己的儿子塞上战场。只是他太累了,戎马半身,根本不想再领兵打仗了!从前,有大将军慕容白曜、甄道远为他冲锋陷阵、出谋划策,如今的他只堪堪一人,如何打败年轻气壮的张卓父子?
“又不让朕御驾亲征,也不让宁王领兵,那依你们的意思,现在该如何是好?”被两大一品大员相逼,墨恒面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同以往,不能硬来。
“若是陛下要宁王出征,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范岑抬起头来,“犬子带兵打仗多年,陛下可以封宁王殿下为主帅,犬子为副帅,遇到险要军情,二人相互商榷,胜算方可大大增加。”
墨恒疲倦得很,便转头望向墨渊,问:“渊儿,你有信心与范将军合作击溃敌军吗?”
墨渊扬起眼眸,视线与墨恒相对,笑答:“儿臣有信心。”
“好!朕就封你为平西大将军,择日领兵出征!”墨恒见墨渊应承下来,心中倒有些欣赏起这个儿子来。比起他从前的温润性子,此刻的果敢着实令墨恒刮目相看。
彼时,鸾歌正在繁阳殿陪甄皇后闲话家常。
隐娘急急进门,道:“皇后娘娘,宁王殿下来了。”
鸾歌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要坚强,不能再沉寂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见墨渊进门,鸾歌笑眯眯的迎上去,甜甜叫了一声“墨渊”,像往常一样默不出声地拉着他的手,将他牵到甄皇后面前,道:“阿婆正同鸾歌说小宝宝的事呢。”
“什么小宝宝?”墨渊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
“舅母不是怀了孩子吗?阿婆说小宝宝生下来之后,她要亲自抚养,鸾儿也可以天天给她喂奶。”鸾歌天真地笑着,心却在莫名地抽痛。
淡然望向墨渊,他的嘴角意味不明地抽了抽,走到甄皇后面前,道:“母后多虑了。云珞向来体虚,这一胎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怎么不能保住?”甄皇后眼峰一扫,带了几分探索的味道。鸾歌不知所以,自然不明白他们母子二人在搞些什么。
“母后稍安勿躁。”墨渊突然在甄皇后面前直直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儿臣此次前来是想要向母后道别,希望在儿臣离开之后,母后可以好好照顾云珞,保她母子安全。”
“道别?为何道别?”甄皇后的语调猛然拔高。墨渊从小到大都很少出远门,他突然提出来告别,着实吓了甄皇后一跳。
“墨渊,你要去什么地方吗?”鸾歌也失了神,愣愣望着墨渊。
“西平王张卓起兵谋反,父皇已经封儿臣为平西大将军,择日出征!”墨渊起身,扶住愣在原地的甄皇后,笑道,“母后不用担心,儿臣定能平安归来。”
“胡说八道!”甄皇后突然一声怒斥,重重甩开墨渊的手,“西平王张卓生性凶残,更是行兵打仗的鬼才。渊儿你从未带过兵,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你父皇派你出征,定然是宸妃那个小贱人出的主意,她是要你战死沙场,再也没有人跟她的宝贝儿子争夺皇位!”
“母后……你对宸妃的成见太深,这次出征未必是她的意思。”墨渊默默叹息一声,令他担忧的正是甄皇后的脾性。
“是不是她的意思母后不管!要本宫的皇儿冒险,万万使不得!本宫这就去求你父皇收回成命!”甄皇后说着就要往大殿门外都去。
鸾歌见状,急急上前,一把将她拉住,道:“阿婆,此事不可鲁莽。”
“鸾儿,你不要拦我!此事关系你墨渊性命安全,母后怎可袖手旁观?”甄皇后一向行事沉稳,但每每关系到墨渊的生命安全,她总是会失去冷静。
“阿婆,你该先问问墨渊的意思。”鸾歌软声劝道。甄皇后性子太烈,所有的事情都抢着为宁王拿主张,长此以往,必定母子不合。鸾歌着实担忧。
待到甄皇后稍稍冷静下来,鸾歌才分析道:“平西王虽然生性凶残,墨渊此行极为危险,但倘若墨渊赢了这一战,他在朝中的威信便再无他人可及。有利有弊,还要看墨渊如何选择。”
“本宫不容许有任何差错!”甄皇后眉峰一扫,“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墨渊自立为储君以来,从未犯过什么大错,你皇爷爷这般对他,实在不公平!”
鸾歌见墨渊面露难色,又拉了甄皇后的手,劝道:“无功便是错。墨渊最大的错,便是他未曾立下戎马功劳。阿公的天下是打出来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子孙懦弱无能。墨渊行事太过沉稳,又从未立过战功,阿公看不出他的能力。而相反,皇长孙性格不羁,阿公反倒对他更加疼爱。依鸾儿的看法,如果墨渊真想去,试试又何妨?”
“鸾儿说的不错。”墨渊赞许地点点她的额头,“还是你最懂我。”
鸾歌心中苦涩,最懂你的人是我,最懂我的人却不是你。
“母后不必过于担心,此行有副将范珏帮儿臣。范将军领兵在外多年,经验丰富,定不会出什么大叉子。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儿臣命该如此……母后也不要为儿臣伤心。”墨渊复又跪下,朝着甄皇后长长一拜,“明日儿臣就要出征,今日特地来向母后辞行。母后只管在宫中等待儿臣凯旋而归。”
墨渊对此行并没有太多把握,但他担心甄皇后从中阻止,故意说得信心满满。
鸾歌看到他紧握的双拳,很快便窥透了他的心思。
“好好。”甄皇后慌忙扶他起来,道,“既然明日就要离开了,就回府好好准备准备,别冻着饿着了。”
“阿婆,墨渊是去打仗的,又不是游山玩水,哪里需要准备什么……你还是快些放他回去,好好与舅母道别吧。他们二人这才刚刚成婚不到两个月,如今墨渊便要离开,舅母定然舍不得的。”鸾歌苦笑,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墨渊突然上前一步,握紧了鸾歌的手,凑到她耳畔道:“跟墨渊出来一下,墨渊有话要跟你说……”
“怎么?舅甥俩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宫的面说?”甄皇后面露微笑,打趣道。她倒是挺希望鸾歌可以与墨渊走得近些,将来也好……
“阿婆……”鸾歌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笑说,“鸾儿和墨渊之间的小秘密,你就不要偷听了。”
说罢,她拉着墨渊的手,往外走去。
一路走到太液池边上,她才停下来,微微喘息,问道:“墨渊,有什么话要对鸾儿说?很神秘吗?”
墨渊为难地皱了皱眉,不答,只是上前将她紧紧拥住。
鸾歌被他用来怀里,一时怔住,他抱得那么紧,让她以为他们可以永远这样拥在一起,不用再分开。
下一秒,墨渊松开双臂,扶住她的双肩,漆黑的眸子与她清灵的眼眸相对,焦灼的视线深深望入她的眼底:“鸾儿,墨渊在乎的人不多。这一次墨渊离开,恐怕不能安全归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替墨渊照顾好母后。若是墨渊真的回不来了,记得多安慰安慰母后,别让她太伤心了……”
“墨渊,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想过他战死的可能,可当这些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鸾歌的心便拧成了一团,语句甚至不能连贯,“若是……不,没有那种可能!”
“人各有命,若是墨渊命该如此,鸾儿一定要好好活着,明白吗?”墨渊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小心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这样微小的动作在墨渊看来,仅仅是告别的吻,可在鸾歌心中却引起了轩然大波。她猛地扬起头,双手勾住墨渊的脖子,伸手将他往身前一带,自己踮起脚尖,薄薄的嫩唇送到了墨渊嘴边,一口攫住,狠狠亲吻一番。
放开墨渊后,墨渊愣在原地,鸾歌却云淡风轻的笑道:“墨渊,告别吻要这样吻才刺激!你跟舅母也可以试试!”
说罢,鸾歌惶然无措的转身,慌忙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墨渊伸手摸了摸嘴角,指尖如有电流闪过。鸾歌吻他的瞬间,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若是没有记错,这个坏孩子已经是第二次占他的便宜了……每一次都这么猖狂霸道,甚至不知道认错,他无奈地摇摇头。
几步走到鸾歌面前,墨渊又道:“鸾儿,你既然吻了墨渊,就要帮墨渊做一件事。墨渊的吻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廉价的……”
鸾歌嘟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鸾儿的额头也没那么廉价,你记得平安回来,否则我才不帮你做事!”
“好。”少年嘴边的笑意暖暖荡漾开来,而后握起鸾歌的手,小声严肃道,“替墨渊照顾好你舅母,不要让旁人伤了她。”
听到他的要求,鸾歌的心微微一痛,随即她扬起笑脸,问:“舅母住在宫外,鸾儿住在宫中,鸾儿如何保护她?”
“今晚墨渊就接你舅母入宫,请求母后让她与你一道住在吹花小筑。鸾儿记得小心检查你们的饭食,不要让奸人有机可乘。”墨渊一丝不苟的神情灼伤了鸾歌的双目,他特意将她叫出来,其实就是为了范云珞的安全。
“鸾儿怕……我怕我做不好。”鸾歌心里明白,能让墨渊的内心产生这样的恐惧,想来真的有人要对范云珞下手。她在宫中得意存活至今,一来,是仰仗了墨渊的帮助;二来,是仰仗着阿婆的疼爱……可范云珞什么都没有。墨渊一走,她便是只身一人。
“墨渊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有云珞平安无事,墨渊才敢放手一搏,你明白吗?”少年的手搭在鸾歌肩上,似有千斤重,压得鸾歌喘不过气来。
“鸾儿才六岁,墨渊信得过我吗?”
墨渊的目光紧紧锁住鸾歌的眼眸,似要望入她的心底:“你给墨渊的感觉不仅仅是六岁,墨渊信你。除了你,墨渊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
“墨渊可以将舅母托付给阿婆。”
“不,如果那么做,母后会为我担心的。”墨渊面色一黯,“鸾儿帮我,好吗?”
“好。”
面对他这样的恳求,鸾歌无力拒绝,终于应承下来。
这天晚上,范云珞果然搬进了吹花小筑。她一身盛装,百褶长裙及地,脖间挂着南海珍珠链,面上略施脂粉,头顶疏得是当下最流行的流星追月髻,与一袭白衣、素面朝天的鸾歌大相径庭。
“舅母,你可算来了!”鸾歌一脸笑意的迎上去,伸手小心挽住她的右臂,因为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生怕她会突然摔倒。
范云珞不着痕迹地推开鸾歌的手,淡淡瞥了她一眼,开门见山道:“如今渊就要出远门,他将我的安全交给你,你可要当心。我也不怕直说,我知道你喜欢渊。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渊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舅母……”鸾歌怔怔愣在原地,料想不到眼前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丑事的吧?”范云珞眸光一闪,瞪大的眼睛逼视着鸾歌。
鸾歌往后推了一步,面上也恢复了清冷,心中料想大约是那河灯上的字被范云珞觉察到了,便笑道:“舅母,你在开什么玩笑?鸾儿对墨渊只有舅甥情……你说的什么,鸾歌不明白。”
“不明白?”范云珞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狠色,伸出手来,卡住鸾歌的脖颈,将她抵到墙上,“不明白,他会在大婚之夜抛下我一个人,跑来吹花小筑找你!不明白,他会成亲一月却不肯与我圆房!”
“舅母……你放开我……你不要开玩笑……”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见范云珞额上汗水涔涔,她又选了她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对自己动手,鸾歌渐渐开始相信她的话。
可是,怎么可能?墨渊在大婚那晚来看过自己?墨渊未曾同范云珞圆房?那范云珞的身孕从何而来?鸾歌的脑海里一盘散沙,甚至忘记了挣扎。
“我要你死!要你死!”范云珞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此时的她再也没有大家闺秀之态,活脱脱一个恶毒的泼妇,“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彻底得到他!”
鸾歌被她逼得一步步倒退,脖间的痛感遍布了全身,渐渐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