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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墨渊虽然承诺了范云珞与她圆房,但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结,郁结难解,于是日日夜夜借口政事宿在繁阳殿,不愿回宁王府。他是爱范云珞的,可他真的不能碰她,他相信若是同她圆房,他只会害了她,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他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鸾歌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沉沉的,身子虽然还很虚弱,但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昨夜,似乎有人守了她一整晚,可她的头好痛,一点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墨渊昨天成婚了,昨夜是他与范云珞圆房的日子。

撑起身子,打算起床,鸾歌见红鸢伏在自己床边上,以为照顾她的人是红鸢,悄悄推了推她的身子道:“若是困了,就上床休息吧。”

红鸢迷离地睁开眼睛,见鸾歌转醒,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之色。“奴婢不困。”

“怎么可能不困?为了照顾我,你一定熬了一整晚,别逞能了,去床上躺着吧。这吹花小筑平日里幽静得很,不会有外人来看见的。”见她眼中含有血丝,鸾歌微微有些心疼,如今也只有红鸢与她相依为命了,她心底的那一抹剪影便只能成为永远的想念,难以触及了。

“呃……是。”红鸢原想反驳,昨日照顾郡主的人一直是宁王殿下,可宁王殿下离开之前曾经嘱咐她不许告诉郡主,于是她只能默默点头,“奴婢这就去睡觉。”

鸾歌起身,瞧见地上一片枯叶,伸手拾起,抬头望了望院子里的“枯木逢春”,叹一口气道:“我真的该振作起来了,你看连树叶都敢欺负我,从窗户飘进屋里……从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郡主确实该振作了。依奴婢看,应当先把杀害墨白的凶手揪出来!”红鸢皱眉,看到鸾歌手中的落叶,猜到是昨日宁王身上沾着落下的,于是故意扯开话题。

鸾歌往前走了几步,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古书来,将那片落叶夹入其中。遗落的棋子、牡丹花瓣……甚至是用来包裹蝴蝶酥的油纸,她全都藏在这本书中,这里头似乎藏着她所有的记忆,然她所有的记忆中也只有那个人罢了。

这落叶明明是碍眼的,鸾歌也不知怎的,心里头想要珍藏起来,手便不自觉地将它与那些美好的回忆藏在了一起。

她望着那本古书默默发呆,从前与墨渊相处的片段一次次滑过脑海,越是想要忘记的东西便越是忘不掉,那些过往就好似在她的脑海里生了根,始终无法拔除干净。

“墨白的尸体找到了吗?”良久,鸾歌才回过神来,见红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似乎睡不着,便问起来墨白的事情。

“找……找到了。”红鸢的声音吞吞吐吐,“墨白的样子有些惨,郡主还是不要看了。”

“在哪儿?”鸾歌皱眉,原以为对方只是想要毁尸灭迹,看来事情并不止于此。

“奴婢会处理此事,郡主就不要多问了。”红鸢怕鸾歌看到墨白此时的惨象太过伤心,所以一直遮遮掩掩。墨白的尸体是昨天夜里她发现的,她看见宁王的衣衫的染了血迹,相当好奇,想到他曾经躲到“枯木逢春”之上,便掌了灯,站到“枯木逢春”之下,抬头看到了那只花猫的尸体。花猫被人死死钉在树干上,手段残忍,浑身上下遍布血迹,就算是死都死得不安宁。

“红鸢,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瞒我。该要我去面对的,我始终都要面对,如果连丧失一只花猫的疼痛我都无法承受,我又凭什么在这诡谲的后宫立足?”鸾歌心中已经渐渐猜到墨白的下场,双拳紧握,长甲穿进了掌心。

“是,奴婢带你去。”

真正看到墨白的那一刹那,鸾歌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盈满了眼眶。她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别人兴许正笑着看她落泪呢,她怎么能让对方得逞?

“为什么不放它下来?”鸾歌望了一眼高高悬在树顶上的花猫尸体,心中不忍,慌忙撇过头去。

“树太高了。没有郡主的命令,这院子里的奴才,谁愿意听我一个奴婢的话,特意爬树去取一只花猫的尸体?”红鸢微微皱了眉,“奴婢原想等今天借个梯子,自己上去取的,却不小心睡过去了。”

“取下来之后,替我火化了它,免得又有些人想要利用它来刺激我……”鸾歌默默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没过几日,甄晚晴来串门,鸾歌这才想到这吹花小筑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在甄皇后面前举荐了甄晚晴,这个丫头虽然只有八岁,但拼尽了全力往上爬,惹得甄皇后心里喜欢得很。

鸾歌这几日借着病,没有去看望甄皇后,实则是为了躲避她。阿婆逼着她主婚,深深伤害到了她,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自己静一静,免得惹得她不开心。

墨恒解了华阳长公主的禁足令,华阳偶尔会来看一看鸾歌,红鸢每次都在旁边看着,深怕华阳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只有鸾歌知道,华阳不会的,自从墨渊大婚以来,华阳与墨恒的关系得到了缓和,她心中的怨恨也没有从前那么深了。

这一日,范云珞突然进宫,拜访鸾歌。鸾歌倒是很吃惊,原以为范云珞会像一个娇滴滴的小新娘一样被墨渊藏在屋子里不肯放出来,却不料这才成亲没几天,范云珞就来看她了。

鸾歌出门,礼貌相迎,远远看见一袭红衣的范云珞,便甜甜叫了声“舅母”。

红鸢却看不惯那个范云珞,听说她从前都喜欢穿白色的衣衫,搞得跟个仙子似的,如今一成婚便穿得花枝招展,来鸾歌面前炫耀了。

范云珞亲昵地挽住鸾歌的手腕,招呼丫鬟把带来的礼物呈上来,道:“端阳节就要到了,舅母亲手做了些粽子,带给鸾儿也尝尝。”

端阳节?是不是现代人所说的端午节?可是如今已经临近八月,这端午节在南朝居然延迟了这么长时间。心中虽然疑惑,鸾歌依旧露出一脸笑意。

“多谢舅母。”在墨渊夫妇面前,鸾歌一向表现得极为活跃,尽管她内心并不快活,她活蹦乱跳地拈了一只粽子,随手便剥开来,正要往嘴里塞,红鸢却突然横出来一步,一手夺过她手中的粽子,用银针试了试毒。

范云珞神色僵了僵,明显有些不悦。

鸾歌蹙眉夺过红鸢手中的粽子,怒道:“红鸢,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舅母还会下毒害我不成?”说罢,鸾歌又转头望向范云珞,长眉一挑,“舅母,你一定不会那么做的,对不对?”

范云珞脸色白了白,旋即颤声道:“自然不会。鸾儿是舅母的恩人,不是鸾儿的撮合,舅母不可能与你墨渊走到一起,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下毒害你?”

“就是嘛!”鸾歌嘴巴一撅,挑眉瞪了瞪红鸢,示意她下去。鸾歌对范云珞突如其来的亲惯也是心存警惕的,但她倒还不至于公然毒死自己,所以红鸢用银针试毒的做法实在显得多余。

“舅母来找我……只是为了请我吃粽子吗?”鸾歌狼吞虎咽,沾了满脸的米粒,在范云珞面前,她愿意乖乖的扮演一个外甥女,而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影响到墨渊与妻子的感情。

范云珞不答话,只是望着鸾歌吃粽子的样子出神,讪讪笑道:“慢点吃。你墨渊给你买吃的,你也这样狼吞虎咽吗?”

鸾歌心头一惊,抬眉望向范云珞,只觉得她话中有话。

“是啊。舅母怎么突然这么问?”

“也没什么……只是你墨渊有些日子不回家了,舅母有些想念他了。”范云珞神色一黯,憋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不回家?墨渊怎么会不回家呢?”鸾歌嘴上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头却忽地闪过一丝庆幸的味道。

“我也不知道,他总说自己很忙……从大婚那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繁阳殿。我一个人在宁王府守着,觉得闷得慌,这才进宫来看你的。”范云珞细细观察着鸾歌的表情,一想到大婚那晚墨渊曾丢下她进宫看这个孩子,一想到那对河灯背面的字,她的心便疙疙瘩瘩的,不由地揪紧。

“大约墨渊真的很忙吧。”鸾歌说这话的时候,心底竟在偷偷的笑,原以为墨渊与舅母已经同床共枕数日,想不到这些日子墨渊一直留宿在繁阳殿……她真后悔自己没有去繁阳殿看看,能见他一面都是好的。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墨渊了。

“是这样吗?宫里头究竟会有什么大事……居然可以忙到夜夜不归家的地步。”范云珞蹙眉,神色黯然。

鸾歌忙吹嘘道:“墨渊是宁王,是南朝的储君,这整个国家的事将来都要交给他处理的。他这样忙,是理所应当的。”

“哦?”范云珞眉头微挑,细细打量着鸾歌,凑到她身边,用一种怪怪的语气问,“你墨渊这些天也没来看过你吗?”

鸾歌突然有一种被人捉奸的感觉,她慌忙摇头:“没有!当然没有!从墨渊与舅母拜堂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墨渊了……”

“大婚那晚,鸾儿也没有见过他吗?”范云珞的十指已经在衣袖中搅成了一团,慕容青鸾这个小外甥女的出现让她第一次体味到了何为“惶恐”。

“大婚那晚,墨渊没有跟舅母在一起吗?”鸾歌不答,反问。

“自然是在一起的。”见鸾歌似乎不像在撒谎,范云珞面上一红,鸾歌方才怦怦直跳的一颗心,又瞬间坠入了谷底。

站在一边的红鸢则扯了扯嘴角,微不可查地冷哧了一声:哼!自然是在一起的。用得着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吗?那晚宁王到清晨才离去,有没有碰过你的身子都未可知!

“鸾儿若是空了,就去繁阳殿劝劝你墨渊,让他别太操劳了。宁王府永远是他最好的归宿。”范云珞上前热情握住鸾歌的手,亲惯说到。

红鸢不悦地打了个哈欠,道:“我家郡主这几日都病着,依奴婢看宁王妃空闲得很,怎么不自己去请宁王回家?难不成小两口吵架了?”

“红鸢,不得无礼。”明显感觉到红鸢的语气不善,鸾歌忙出声制止。红鸢心中惦念着宁王,如今宁王娶妻,她吃醋倒也正常。

鸾歌转过头,笑对范云珞,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舅母不要生气,红鸢只是担心我的身子,其实我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我就去劝劝墨渊,让他不用这么拼命,总不能冷落了新婚妻子。”

“那就再好不过了。舅母谢谢你了。”见鸾歌答应下来,范云珞的嘴角这才微微勾起。她不是没去找过墨渊,只是繁阳殿的人总是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偶尔进去了,墨渊也借口政事繁忙,甚至连她的手指都不会触碰一下。她有些自嘲,身体上没有任何接触的一对男女,还能算得上正常的夫妻吗?

“舅母说的哪儿话……墨渊若是真忙出什么病来,鸾儿心里也不好受的。”鸾歌笑言相对,“正巧鸾儿也有些日子没去见墨渊了,着实想念。”

听鸾歌这么说,范云珞心里的醋坛子便打翻了。她知道她不该跟个六岁的小孩子争风吃醋,可是试问眼前这个孩子哪里表现得像个孩子了?她那么早熟……甚至在那对河灯底下按上了‘玄石’,若是那日放河灯的不是她范云珞而是那孩子,墨渊岂不是……

“舅母这里还有些粽子,是特意为你墨渊准备的。鸾儿去见你墨渊的时候,顺带帮舅母送过去吧。”范云珞又派人呈上事先准备好的粽子。

鸾歌看这架势便知道她是有备而来,于是笑说:“舅母不亲自送过去吗?端阳节就快到了,舅母该给墨渊一个惊喜的。”

范云珞的脸色顿时煞得惨白。今日一早,她就带着粽子送去繁阳殿,可墨渊避而不见,这粽子连看门的小太监都不愿意代为手下,让她这个宁王妃情何以堪?

“不了。我怕打扰了你墨渊做事,你也知道,只要我在……他向来是没心思做事的。”微微眯起眼眸,笑望了鸾歌一眼,范云珞伸手掩嘴,尽显娇羞之态。

鸾歌面色一沉,一股说不出的痛堵在心头。范云珞确实厉害,她知道什么地方是鸾歌的死穴……每次她都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却能要了鸾歌半条命。

“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鸾儿留步,不必送了。”范云珞愈是这样说,鸾歌反倒不好意思,坚持着送她出门。

走到院中,范云珞的脚步在“枯木逢春”下顿了顿,低头望见地上一个小坑,蹙眉道:“也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在这儿挖了个坑,鸾儿平时走路的时候可以看着点……别摔着了。”

那个坑正是原先掩埋墨白的地方,听范云珞这么一提,鸾歌唇角的血色顿时散尽,身子有些不稳,幸而红鸢眼疾手快,忙扶了她一把,指了指范云珞脚下嗔道:“我家郡主摔不着,倒是宁王妃要处处小心点,女人若是摔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就不好了。”

“怎么会……舅母身材圆润,孩子自然有的。”鸾歌见红鸢处处针对范云珞,忙开口打圆场。

说到孩子,范云珞又想到自己尚未与墨渊圆房,心中的急切不是一点半点,琢磨着总得想个法子……好让两个人快些同房。

“郡主你还小,这男人与女人的事情你不懂……怀孩子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若是只宁王妃心里想着,这孩子也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啊!”红鸢嘲讽一笑,范云珞脸色瞬间气得青黑。

鸾歌原想出声斥责红鸢,但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遇到男女之事装装傻倒也无所谓,其实看着范云珞生气,她心中也莫名其妙的开心,大约是吃醋吧。

“鸾儿珍重。”范云珞笑望了鸾歌一眼,而后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红鸢,抬步离开。

红鸢极不喜欢范云珞的眼神,急急朝着她的背影叫道:“宁王妃好走!不送!”

鸾歌站在红鸢身后,重重敲了她一下脑袋,沉声斥道:“红鸢,你今日是怎么了?脾气似乎很暴躁……”

红鸢微微一蹙眉,低头慌忙道歉:“郡主,红鸢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吃了火药呢!”鸾歌微微一嘟嘴,但红鸢说的几句话确实让她心里舒坦,便也没有过多责备。

红鸢实在冤枉,她心知范云珞谎话连天,却又不能拆穿,只因宁王吩咐过,不让她说出大婚那夜的事。

“罢了罢了,收拾收拾你那副小怨妇似的表情,跟我一起去繁阳殿找墨渊吧。”鸾歌伸手敲了敲红鸢的额头,给人的感觉似乎她比红鸢大出许多似的。

“郡主真要去找王爷?”红鸢急得跺脚,看今日范云珞的表情,宁王应该是故意要避开她的,“见着王爷郡主心里不难受吗?郡主若是只为了帮宁王妃转交粽子,奴婢帮您送过去就行!”

鸾歌微微一怔神,随即道:“这样也好。”她确实不该跟一个已婚男子再有过多牵扯。

红鸢接过捧着粽子,便往繁阳殿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吹花小筑,见鸾歌没有跟出来,她便转了方向,往太液池走去。

“让你的粽子都见鬼去吧!”走到太液池边上,红鸢将托盘丢在地上,然后一个个粽子往池水中央砸去,“粽子本来就是祭奠死人的东西,凭什么给我家王爷吃?还要郡主帮你劝王爷回府,做梦去吧!”

红鸢发泄似的,一只只粽子扔出去,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而后重重落入水中,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哎呦……”一只粽子偏离了路线,落入太液池一旁的花丛中。

红鸢心中一惊,想必到这花丛之中居然藏了人,慌忙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找。拨开一丛丛花草,一个倾城美貌的少年正蹲坐在红鸢面前,认真地啃着手中刚刚捡到的粽子。

“你是谁?怎么会呆在这里?你是不是偷听我说话?”红鸢一把从那男子手中夺过粽子,复又扔出了池水中央。

那俊美少年见粽子被抢,竟惶然无措地哭出声来,呜咽着扯着红鸢的衣衫,支支吾吾道:“你还我粽子……还我好吃的。”

那少年虽然相貌俊美,身穿华丽的长袍,不像穷人,可他目光呆滞,似乎有些神经不正常。他的嘴边上沾了不少米粒,刚刚摸过粽子黏糊糊的手就往红鸢身上招呼。

“一边呆着去,本姑娘没时间跟你瞎闹腾!”红鸢厌烦地很,想不到出门发泄还能碰上傻子,重重踢了他几脚,慌忙走开。

这一天夜半,鸾歌脑海里始终回荡着范云珞说的那些话,越想越睡不着。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劝一劝墨渊?据她所知,墨恒很少将政事交给墨渊处理,按理说,墨渊不可能那么忙……忙到夜夜不回宁王府的地步。

推门而出,便听到隐隐约约的哭泣声。鸾歌很好奇,这吹花小筑之后为什么会有人在夜半哭泣,抬脚循着哭声找去。

“枯木逢春”底下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看上去哭得伤心极了。

“不要哭了……你是谁?”鸾歌试探着递了一块手帕到他面前。

少年接过手帕,团成一团便往嘴里塞,嚼了两口道:“骗人!姐姐骗人!这个不好吃!”

“喂!你不要咬手帕……”鸾歌伸手想要阻止,却被少年一把握住手腕,少年微微一张口,朝着鸾歌雪白的手腕重重咬下去!

“啊……”鸾歌闷哼了一声,想要从少年手中拽回自己的手。

听到鸾歌痛苦的叫声,少年随即松开来口,伸手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摩挲,心疼道:“姐姐对不起……我把你的手当成吃的了。”

“不要叫我姐姐,我比你小。”鸾歌看他一米七几的个头,怎么看都不像个孩子,可他却管六岁的她叫姐姐……鸾歌心惊不已。

“就是姐姐……你就是我姐姐!”少年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两弯剑眉微微蹙起。

鸾歌见他蓬头垢面,便伸出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手帕,小心替他擦了擦额头……

月光之下,她这才看清少年的脸,浅鬓剑眉,星眸凤眼,墨黑的长发一垂而下,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有些痴傻的少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姐姐……你人真好。”少年抬起眼眸,满天的星光都坠入了他那一双清灵的眸子里,灿若繁星。

“你别叫我姐姐,我真不是你姐姐……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宫里乱跑?”鸾歌疑惑,按理说,宫里头男子是不能随意出入的,那么唯一的可能……眼前的人是皇室宗族之人。

“我是跟着我家娘子进宫的!”少年咧嘴朝着鸾歌一笑。

鸾歌惊讶张大了口:“你已经娶亲了?”

少年蹙眉,摇摇头道:“没有,我家娘子不要我了。”

“没有娶亲,怎么会有娘子?你家娘子是谁?她为什么不要你了?”嘴巴上虽然这么问,鸾歌心里却在撺掇,想他这样一个痴傻之人,即便是拥有了倾国倾城之貌,也不可能有哪位女子愿意嫁给他的。

“七哥抢了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就不要我了。”少年苦着一张脸。正是因为他抢了我的娘子,我也抢走他所珍爱的东西。

“你是当朝八皇子……墨祉?”鸾歌心下一惊,回想到范云珞白天曾经进宫,想来这八皇子是偷偷跟着范云珞来到此处的。

“墨祉是本王的名讳,父皇说过别人不可以乱叫!叫了就是死罪!”少年的声音猛然拔高,但瞧见鸾歌柔柔的目光,他又垂眸可怜兮兮道,“但是姐姐不一样,姐姐当然可以这样叫我。姐姐以后就叫我祉儿吧……七哥、父皇、母妃,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好,祉儿,以后我都叫你祉儿。”知道他天生痴傻,鸾歌便不再与他争辩。论辈分排行,鸾歌也该叫他一声“墨渊”,可在鸾歌心底,“墨渊”两个字早就成了墨渊的代名词,面对其他人,她喊不出口。

“姐姐,祉儿饿了,你带我去吃东西,好不好?”少年猛然从地上跳坐起来,身手轻便,鸾歌竟没有察觉到半点风吹草动。传闻中,八皇子天生痴傻,但武艺超群,竟是真的。

“你跟我来。”鸾歌对这个痴傻八皇子倒是挺有好感,大约是因为这宫里头像他这样“单纯”的人已经很少了吧。

望着女童的背影,少年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形成优美的弧度。天真而可爱的猎物,你就要落入我的掌心,当我拥着你出现的时候,也不知七哥会不会心烦意乱。

鸾歌推门进屋,上了灯,对着床上的红鸢唤了唤:“红鸢……红鸢……”

少年顺着女童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到了白天那个拿粽子砸他的婢女,他微微眯起眼眸,嘴角露出一抹寻味的笑容。他的猎物实在是单纯天真,贱命的丫鬟居然能与她在同一张卧榻上酣睡。

红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问:“郡主,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有歇下?”

鸾歌见红鸢睡得迷糊,不忍心叫醒她,便道:“也没什么事,你接着睡吧。”

少年的眼眸眯成一线。看呐,他的小猎物,极有同情心呢!

鸾歌转身,牵住少年的手,道:“大不了我带你去御膳房偷些吃的!”

被她的手握住,少年心底暖暖的,似乎只有他的母亲才会如此温柔地握紧他的手,而后到处给他找吃的。

“好!姐姐最好了!”

鸾歌无奈地撇撇嘴,罢了,他若是爱叫她“姐姐”,接着叫便是了,反正她也不吃亏。

拉着他的手,一路穿过六角楼,来到御膳房。

鸾歌还是第一次来御膳房,在宫中的时候,她吃的东西极少,横竖都是甄皇后和墨渊差人送来的一些糕点,御膳房的膳食味道太淡,素来不合她的胃口。

已经是深夜,御膳房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鸾歌苦恼地一撇嘴,“我们进不去,怎么办?”

话音刚落,少年的手臂已经搭上了她的右肩,足下轻轻一点,两个人便平地飞起,落在了屋檐之上。

“哇……你真厉害!”鸾歌从未尝过如此刺激的感觉,即便是阿寂的轻功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傻小子,从地面来到屋顶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就像是变戏法一样。

“是姐姐你太瘦了。”少年虽然傻,但说的话总叫人很舒心。哪个女孩子不爱美不爱瘦?

屋顶上有一处天窗,少年抱着鸾歌从天窗跳进了屋内。

“这里头的东西都是你父皇家的,你可以随便吃。”鸾歌随手在屋子里指了指。

少年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鸾歌问。

少年诧异地皱眉:“姐姐,你不喂我吃吗?”

鸾歌的嘴角无力地抽了抽,但少年的神情实在可怜,于是端了小碗,盛了一小碗燕窝递到少年面前,“拿去!”

少年愣愣看着她,也不肯接过碗,复又皱眉问:“姐姐不是要一口一口地喂祉儿吗?”

鸾歌实在拿他无可奈何,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喂他吃燕窝。

大约吃了半碗的时候,少年突然伸手扼住了鸾歌的手,接过她手上的汤匙,递了一勺到她嘴边,温柔道:“姐姐也吃。”

鸾歌一时僵住,目瞪口呆。这个世界上,除了墨渊,眼前这个痴傻少年是第二个这样喂自己吃饭的人。

“吃啊。”少年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她心底的那一块柔软,喂她吃下第一口燕窝后,又从衣袖间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擦了擦她的嘴角。

鸾歌怔住。这样的小动作像极了墨渊,只有墨渊才会喂她吃饭,替她擦掉嘴边的米粒……太像了,他专注的神情,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似乎都拥有着与墨渊一样的温柔。

“吃饱了吗?”少年问。

鸾歌神情呆滞的点点头,方才吃下的燕窝全部梗在喉头,一点都无法咽下去。

少年满意地揽过她的肩头,复又带着她从天窗离开。

才出了御膳房,少年便缠着鸾歌道:“姐姐,这么晚了,我不敢回家……”

“那就在宫中留宿一晚,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去。”鸾歌有些拿他没有办法,但她并不喜欢欺负一个天生弱智的少年,于是好生安慰,“吹花小筑有很多屋子,那儿是我的地方……你留下就行。”

“可是姐姐……宫里不应该是女人住的地方吗?祉儿是男人。”少年一双剑眉微微蹙起,眉心拧成了一团,声音越来越小,“皇后娘娘不喜欢我……母妃说,我不能在宫里过夜,皇后娘娘会……”

少年刚要说下去,鸾歌便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厉声警告:“这种话说出来是要杀头的!”

少年傻傻一笑,咧嘴道:“母妃也是这么说的,祉儿以后一定不说了。”

“这样才乖。”鸾歌早就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听到甄皇后的名字,她便意识到她不能带墨祉回吹花小筑,若是被皇后的人发现她收留了宸妃的儿子……恐怕她将来的日子会非常不好过。

“那姐姐,你现在可以送祉儿回家了吗?”少年一脸天真地望着她。

鸾歌垂眉苦思,若是现在送墨祉回家,必然会经过宫门,守门的太监若是将她带着墨祉出宫的事传到皇后耳中,她一样是吃不了兜着走。

思索片刻,鸾歌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对墨祉:“可以,姐姐现在就送你回家。但是咱们不走宫门走,咱们翻墙走,好不好?”

“好啊!翻墙有意思!”少年背过身去,嘴角的笑意味不明。瞧,他的小猎物不是很笨,也知道要躲开皇后的眼线。

少年一勾鸾歌的手臂,微微一提气,鸾歌便觉得身子已经腾空,在“枯木逢春”树顶微微停留,少年的身子就好似矫健的苍鹰,在天空遨游,很快带着鸾歌降落在宫外。

“姐姐,是不是很刺激?”少年一脸期待地望着她,似乎等待着她的夸赞。

鸾歌点点头。

月光下,少年的眼眸漆黑一片。我的小猎物,这样就算刺激了吗?等下还有更刺激的,要不要尝尝看……“现在你可以自己回去了……”鸾歌说罢,转身打算从宫门口进宫。

恰当此时,少年在她的后颈轻轻一劈,鸾歌便眼前一黑,昏死在他怀里。

“瞧……这小脸多嫩,比范云珞的姿色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本王的好七哥啊,真是太没眼光了!”少年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滑过鸾歌的眉眼、鼻尖……最后落在她的锁骨之上,没有往下继续,“好东西自然不能现在糟蹋了。本王还要看看,你在七哥心中究竟是不是真的无足轻重呢!”

少年背着女童回八皇子府邸,将她安放在自己的床榻上,低头在她额上悄悄印下一吻,道:“姐姐……要乖乖躺着,等着祉儿回来哦!”

从衣袖中取出一枚药丸,喂入鸾歌口中,少年这才离开。

他身形如电,一瞬间又冲出了八皇子府邸,潜入宁王府,三两下便摸清了路线,找到宁王与范云珞的新房。

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发现床榻上躺着的仅仅是范云珞一人,少年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上前点了范云珞的睡穴,望着她的睡颜,无奈叹了口气:“娘子……七哥霸占着你却不碰你,你就不觉得委屈吗?”

范云珞早已沉沉睡去,根本不知道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给她喂了同样一枚药丸,而后背着她离开。

次日清晨,红鸢一睁开眼睛便发现鸾歌已经不在身边。

“郡主……郡主,你在哪儿?”她慌慌张张起身,几乎将整个吹花小筑搜了个遍,也没找到鸾歌的影子。

担心鸾歌去了未央宫或是柔仪殿,红鸢便去两处问了问,可还是不见鸾歌的踪迹。

正当她急得一筹莫展之际,她在“枯木逢春”底下找到了鸾歌的发钗,发钗上沾有露水,说明鸾歌是昨夜失踪的。

一是求助无援,鸾歌曾经嘱咐过她,不管发生什么大事都不能去找皇长孙,所以她只能向甄皇后一党求救。比起甄皇后的狠色,红鸢更倾向于向宁王求助。

急急赶到繁阳殿,红鸢便看到少年愣愣坐在空无一物的书桌旁。墨渊的忙,显然只是借口,他根本就是在故意躲着范云珞。

“王爷……王爷……”红鸢跑得气喘吁吁,将鸾歌的发钗递到墨渊面前,“郡主失踪了!我在‘枯木逢春’底下找到了她的发钗!王爷,你快想想办法,救救郡主!”

一听到鸾歌的名字,少年的心骤然紧张起来。

“怎么会失踪?”接过红鸢手中的发钗,仔细端详一番,少年的额头随即便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这确实是那孩子的发钗……墨渊猛然握紧了发钗,发钗的顶端插入他的掌心,他竟浑然无觉。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一觉醒来的时候,郡主就不见了。奴婢去了未央宫、承乾宫、柔仪殿,郡主去过的地方都找过了,大家都说没有见过她,奴婢在想,郡主会不会是被人掳走了?”红鸢一口气急急说完情况,墨渊的脸色已经一片严肃。

“被人掳走了。而且一定是宫里的人干的。”少年的薄唇抿成一线,冷厉的眸光射向前方。因为只有宫里的人才会如此熟悉宫里的地形,没有半点风吹草动地将那孩子劫走。那孩子虽然懦弱无能,但倒底是有些小聪明的,一般人不可能将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

少年的心头空落落的,一想到那孩子可能随时会出事,心就不由地揪紧,好似比心疾发作还要痛上几分。

“王爷!王爷……不好了!”大殿外又有人闯了进来,这一回是宁王府的护卫总管。

“不要急,慢慢说。”少年的心头已经万分烦乱,却依旧保持着一份难得的冷静。

“宁王妃昨夜遇劫!下落不明!”

“同一个人做的。”少年眉头紧拧,问,“宁王妃被劫之时有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人武功极高,我们根本无法察觉!”

红鸢见墨渊一直在问范云珞的情况,心里极度难受,急得跺脚:“王爷也不问问郡主的情况,是不管郡主的死活了吗?”

少年沉默不语。这两件事分明是一个人做的,他若是问出了云珞的消息便自然知道了那孩子的消息,红鸢实在太过焦躁了。

“王爷,你倒是说话啊!”红鸢心里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虽然她从前并不喜欢那个小郡主,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无时不刻都在为那孩子心疼……看到墨渊这样的反应,她心底着实有些说不出的愤怒。

“凶徒怕是想给本王出个难题……”静默许久,少年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此时,宫门口的太监来报,说有人驾了马车,将青鸾郡主和宁王妃二人送到了宫门口,留下一封信,便形色慌张地离去。

墨渊急急出门,赶到宫门口,鸾歌和范云珞二人已经被人从马车上抬了下来,一人躺在一处轿撵上,两个人都双眸紧闭,昏迷不醒。

墨渊首先迈开步子,朝着鸾歌的轿撵走去。

藏在暗中的墨祉一掐手心,自言自语:七哥,你放下自己的娇妻不管,而先去查看小郡主的情况,该不会是做给旁人看的吧?没有关系,现在你可以故作镇定,可是当你面对死亡的抉择……你才会露出真心!而我,要的正是你那颗真心!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南朝的储君,而我为了保命只能装疯卖傻?呵……呵呵……

墨渊蹲下身子查探了范云珞和鸾歌的情况,才发觉他们被人下了毒。接过侍卫手中的那封信,读完便面色凝重。

“王爷,郡主怎么样?还能不能救?信上写的什么?”红鸢不明所以,只能站着干着急。

“她们都中了剧毒,凶徒只给了一粒解药,为的是让本王做一个抉择。云珞与鸾儿,只能救一人。”墨渊的长睫在阳光下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那王爷要救谁?”红鸢有些落寞地望向墨渊,心中焦虑不安,见墨渊久久不答话,试探着问:“王爷是要救宁王妃吗?”

范云珞一直以来都是藏在墨渊心底最深处的人,他若是选择救她,那一点都不稀奇。可是如果这样做,小郡主便要死去,他真的忍心吗?

墨渊沉默不语,手中的信封被他捏成了一团,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斗争。那孩子是他一直捧在掌心里小心呵护着的,她是他的骨肉至亲,是他一心想要守护的小小外甥女,要她受到任何伤害,他都会舍不得。可是云珞……云珞,他也放不下。

想到这儿,墨渊朝着范云珞的轿撵走过去。

红鸢见状,泪水止不住留下来,冲上去努力扯住他的衣袖,一脸恳求:“王爷……王爷你真的不管郡主的死活了吗?王爷,你问问你的心……你的心里头,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郡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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