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歌那双晶莹的清眸中氤氲着水汽,心里头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只是觉得可惜,可惜了那张风华绝代的俊脸。
那道清晰的伤痕从眉角的一端往下蔓延,终结在少年的耳鬓,好似一个半月形的印记,因了少年脸上暖暖的笑意,伤痕并不显得十分狰狞,却仍是影响美感的。
少年镇定地理了理衣襟,重新戴上面具,淡笑着忘了一脸怔在他怀中的女童,柔声道:“吓到了吧?没事的,只是皮外伤。”
明明心中对墨渊是有怨恨的,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墨渊的脸是怎么伤到的?”
少年扶着她坐起来,讪笑:“昨日陪父皇狩猎的时候碰上了凶残的野兽,不小心被它抓伤的。”
鸾歌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幸而不是因为自己。若是因为她而毁了那样一张绝色的俊脸,不说墨渊怎么想,她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见鸾歌一直怔愣着,墨渊逗笑道:“鸾儿想要在墨渊身上躺到何时?现在不嫌弃墨渊下流了?”
“毒舌!”鸾歌忍不住回头唾弃了他一口,忙不迭地从少年身上爬起来,还不忘狠狠朝着他的胸口踹了几脚。
少年闷哼了一声,倒也不生气,捂着胸口站起来,朝门外唤道:“红鸢。”
面带怒容的少女慌忙冲进来,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鸾歌,横在墨渊面前,一脸紧张问道:“主子,怎么了?是不是这个丫头又刁难您?”
墨渊皱了眉,不悦道:“红鸢,别没大没小,青鸾郡主是主子,便是平阳王落难,郡主也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外孙女……你这样的话,够你掉脑袋了!”
“王爷!”红鸢还想辩驳什么,却又碍于少年的威信,不敢多说,只是朝着他微微服了服身子,道:“红鸢什么都不说了。”
“这样才对,你去收拾收拾,明日就随郡主一起搬到未央宫后院去住。”墨渊静默地望着鸾歌,又转过头对红鸢道,“务必照顾好郡主,若是郡主有什么危险,即刻报到宁王府。”
“可是王爷,红鸢是宁王府的人,为什么要跟着郡主?”少女的心里头有不祥的预感,主子这是要将她送人。
“王爷……”红鸢的声音软了下去,“红鸢想留在你身边,红鸢不想……”
墨渊并不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红鸢见状,忙软声道:“红鸢遵命。”
鸾歌自始自终都只是干巴巴地站着,看着这对情深的主仆,嘟囔着:不就是个婢女嘛!我才不稀罕……宫里头都有浣衣房,又不用自己洗衣服,身边多个宫女就是多个看着自己的人,真是累赘!
许是因为鸾歌一只耳朵失聪的缘故,她的声音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小,红鸢离她很近,全都听了去。
红鸢心里头一酸,跟着王爷的时候,王爷何曾这样说过她,偏生是这个不自量力的落魄郡主居然管她叫“累赘”,既然如此,她便要让她见识见识累赘的厉害。
忽的,红鸢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眉目含笑地望向墨渊:“王爷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郡主的!”
一个‘好’字咬得极重,就连墨渊都看出了点端倪。无妨,鸾歌这丫头实在执拗,让红鸢小小教训她一下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他朝着红鸢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最好。”
鸾歌心里头早就把这对主仆诅咒了上万遍,男的不是好东西,女的也不好说话。
次日晌午,甄皇后带着随从来接鸾歌,华阳长公主也跟着来了。虽说甄皇后失宠多年,但在气势上,她永远是后宫的女主人,她所乘坐的轿撵,便是广德宫中荣宠正盛的宸妃娘娘也不曾享受过。
鸾歌一早便被红鸢吵醒,挑了件色彩斑斓的长裙穿上,挽着百转千绕的堕马髻,就连木屐都是雕花的。鸾歌本身并不喜欢这么花哨的打扮,但红鸢说“皇后娘娘喜欢”,于是她忍了。
远远地,鸾歌便甜甜叫了声“阿婆”,钻入甄皇后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鸾儿,过来让阿母瞧瞧。”华阳长公主尴尬地站在一边,伸开的手臂无处可放。
鸾歌脑海里闪过那日在未央宫中的点点滴滴,怯怯地缩在甄皇后怀里,动也不敢动。
红鸢倒是机灵,蹦到华阳长公主面前长长一拜,道:“长公主别生气,郡主摔伤了脖子,所以不敢乱动。”
华阳神色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走到甄皇后身边,伸手抚了抚鸾歌的长发,温婉道:“你弟弟的事都过去了,母亲不怪你了,你也别太自责了。”
鸾歌心里头一阵苦涩,原来在母亲眼中还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弟弟,她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地点点头。
未央宫,鸾歌也不是第一次住了,只是这回不同,甄皇后将她安排在了吹花小筑。一排宫人将她的行礼搬到吹花小筑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红鸢也借故有事,先离开了。甄皇后也是神情恹恹的样子,回宫歇息去了,华阳长公主更是连步子都没敢踏入其中。
个个都像见了鬼似的,鸾歌反倒是不信这个邪了!
吹花小筑四处环水,水中有假山,外围有青翠的竹海,最美的当属院落正中的一株参天古木,枯老粗壮的树干上竟生出了些嫩绿的新芽,正是“枯木逢春”。
“风景不错……”鸾歌长长吸了口气,入鼻的全是芬芳的青草气息。
正当此时,百尺高的古木上,一袭红色的身影簌簌飞下,十来岁的少女手执长长的鞭子,狠狠一鞭抽在了鸾歌脚边,一手懒懒地叉腰,竟有几分墨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