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迪总是很坦率地承认自己很懒。可是他越是事多,完成的反倒也越多。对这一点他这样解释:懒人一旦开始做事以后,继续下去就比停下来要容易,停止干活坐下来休息跟早早起床开始干活费的气力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说,轰炸瞄准器试验后的第二天,他确实做了不少事。
第一件事是起床——他觉得起床也是一项很大的成就。根据他的懒人理论,当你躺在床上的时候,起来是很困难的。就像你一旦起床开始做事了,即使过了睡觉时间,要再上床睡觉也挺费事的,弗莱迪宣称懒惰是唯一能解释这一现象的原因。“床是同一张床,”他说,“为什么到了晚上你不愿意上床,而到了早晨又不愿意起床呢?”
弗莱迪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那些左右为难的事,想了一会儿,他拿来纸和笔写了几张广告。
你遇到难事了吗?你感到不知所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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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迪里克和威金斯侦探所,
比恩农场,圣特保罗24号邮政区,纽约
当然了,圣特保罗根本就没有24号邮政区,弗莱迪这样写只是为了显得正式点儿。
另一张广告是这样写的:
家里有两难之事吗?
不要闷在家里干着急。
找专家——弗莱迪里克和威金斯侦探所。
我们能悄无声息地为您消除困境,绝不声张。
(包括各种困扰)
吃完早饭,他坐下来为下一期《比恩家园新闻报》写了首短诗。这诗是他的“特色”系列中的又一首,内容是这样的:
头发
发乃头上装饰物,
黑黄棕灰或许红。
不见蓝绿或褐紫,
如此颜色似魔鬼。
此话乃是一猪言,
自有另类爱绚烂。
姹紫嫣红总相宜,
最爱粉装把人迷。
如若向往红或绿,
开口相告莫迟疑。
洗头人儿会为你,
巧手扮出蓝和紫。
添姿加彩无须言,
危难时刻显身手。
当头巨棒莫惊慌;
茂密厚发帮你忙。
无发脑门似南瓜,
每日洗漱多张脸。
额头往上还一截,
人见人畏太可怕。
似草非草四季生,
需得常剪日刷双。
如若不曾把它梳,
卷毛小辫乱成团。
就是有人从不剪,
愿见青丝三千丈。
虽缓却能见利好,
终能充起垫或枕。
弗莱迪自己没有头发,所以很快就再想不出什么词儿来形容这有用的玩意儿了。他把诗放在一边,去了本大叔正在努力工作的车间。本大叔没再摆弄那个轰炸瞄准器,把它扔到凳子底下了,他正在画一张很复杂的图纸,看起来像是枚火箭。斯尼菲·威尔森和威尔森太太坐在他旁边的小矮凳上,几只小威尔森趴在地上看连环画。
本大叔看了一眼弗莱迪,点了点头。“喷气式飞机。”他指着图纸说。
“轰炸瞄准器怎么办?”弗莱迪问道。
“瞄准器好办,”本大叔重复道,“卖给敌人。”
弗莱迪想了想,笑了。“我明白了,”他说,“要是打起仗来,你把瞄准器卖给我们的敌人,他们的轰炸机就什么目标也打不中了。想法不错。可下星期格里姆将军来了怎么办?”
斯尼菲说:“我们正说这事呢。本大叔打算告诉格里姆将军瞄准器瞄不准,但他会尽力说服将军向外界宣布说它很好。然后本大叔再去找个敌军的间谍,把瞄准器卖给他。敌人可能会相信格里姆将军的报告,连试验都不试验就拿去生产,再装到飞机上。”
“这计划里面的假设太多了,”弗莱迪说,“不过可能会好使。这架喷气式飞机呢?造价是不是很贵?”
斯尼菲说,本大叔打算用卖轰炸瞄准器的钱来造飞机。“是我告诉他这主意的,”他自豪地说,“我是说,他以前想到过,我又提醒他重拾旧念。你看,我和孩子们正打算把我们的这些旧连环画带给莱曼——你认识的,就是住在浅沼地下面的那块沼泽地的麝鼠——可本大叔想看。其中一本里面……哎,阿罗玛,”他对他老婆说,“把你看的那本拿过来。”
弗莱迪扫了几眼,是关于乘坐宇宙飞船去月球旅行的故事。“本大叔好像对这个挺感兴趣的,”斯尼菲接着说,“于是我就说:‘你为什么不自己造一艘呢?’所以他就翻出这些旧的飞机资料开始干了。他准备先造这架,让它达到时速一千英里,明年再造一艘大的去月球。”
“啊,呸!”弗莱迪不无厌烦地说,“你和你的那些连环画啊!你是真相信这些愚蠢的东西,可我觉得本大叔应该有理智啊。”
本大叔四下看了看,没说话,朝弗莱迪眨了眨眼睛继续画图去了。
“哎,弗莱迪,”斯尼菲说,“可能你对连环画的看法是对的。你借给我的那本罗宾汉的书——呀,是本好书!嗬,那些奇遇可能真的都发生过。噢,连环画是挺有意思的,可是没有像这样的真事。嗬,不管怎么说,我过去总是跟莱曼换连环画看,可我从来不让他拿走那些我想保存的,因为他住的那潮乎乎的地方总把书弄湿,拿回来的时候书都发霉了。”
“即使是干的,我看着也跟发了霉似的。”弗莱迪说。
“对,对,”斯尼菲说,“斑斑点点的,像。我猜是因为画画的画家不太好,没画出书里描述的东西。无论如何,你要是肯借给我别的书看的话,我可以把我所有的连环画都给莱曼,因为我们不会再要它们了。”
这时,弗莱迪听见身后有打斗的声音,“咔嗒,咔嗒”几声,有人叫道:“哎哟!”他倏地转过身,看到两只小臭鼬已经摆开了架势,其中一员正拿根棍子——棍子跟臭鼬的身体差不多长,有半尺粗。他正握着棍子中间,挥舞着比画。
“铁头棒!”斯尼菲说,“这是我们从那本罗宾汉书上学来的。我们很快就会有弓和箭了。本大叔马上要给我们造了。”
弗莱迪过去把轰炸瞄准器从凳子下拖了出来,拿到桌子那儿去。他边走边看那个目镜,突然停了下来,后退几步,又往前走几步,又后退……
“嘿,弗莱迪,怎么了?”斯尼菲问道,“你在那儿跳芭蕾呢?”
“有意思,”弗莱迪说,“过来看看,本大叔。看见地上的那枚五分硬币了吗?可能是谁掉的。嘿,瞄准器一扫过那枚硬币,目镜就会闪一下。”
本大叔什么也没说,放下笔把瞄准器从弗莱迪手里拿了过去。他盯着目镜在硬币上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又放了几枚硬币和几块碎铁铜片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最后把瞄准器放到凳子上,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笑。
“哎,拜托,”斯尼菲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本大叔还是什么也没说,拿了一支毛笔蘸了点儿黑漆,把“本杰明·比恩轰炸瞄准器,已申请专利”几个字涂掉了,又拿了支笔蘸了点儿白漆,在上面写了“本杰明·比恩货币探测器,专利申请中”几个大字。他看了一会儿,用一把凿子在瞄准器顶上割开一条够放进一枚两角五分硬币大小的缝。弄完后把刚才写的字又涂掉了,重新写上:“本杰明·比恩改良自动存钱罐,版权所有。”他愉快地笑着说:“这能卖好几百万。”
“不过,首先,它并不像存钱罐。”弗莱迪不高兴地说。因为存钱罐一般做成猪的样子,而他自己就是只猪,所以一直不喜欢存钱罐。“其次呢,”他接着说,“造一堆这种存钱罐,卖出去,让人们到处去拣硬币,还不如留着自己用。这样所有丢掉的硬币就都是你的了。”
本大叔摇了摇头。“亨利·福特,”他说,“就不会只造一辆汽车。”
“你的意思是,要是福特先生当初只造了一辆汽车自己开着满世界转悠,那他就太自私了?”
“要是他真的只造了一辆车那倒好了,”斯尼菲说,“全国几百万辆汽车到处跑,哪儿哪儿都是,可不得总出车祸吗?你知道每年多少人死于车祸吗?”
臭鼬是比较保守的动物,也就是说,他们不大关心新发明。而他们一直不喜欢汽车,也可能是因为有那么多臭鼬曾被车轧死。他们不喜欢汽车,更不喜欢给汽车让道。
本大叔拿起轰炸瞄准器——现在已经成了改良存钱罐了,递给弗莱迪。“试试,”他说,“菜园。”
“我没多少时间,”弗莱迪说,“今天下午马戏团有演出,我必须去那儿看看能不能找出那架捣蛋飞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不过,来,斯尼菲,咱们绕菜园过一圈。”
多年的园地里总藏着人们干活时掉的好多东西——硬币、铅笔、折叠刀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下过雨后是寻找的最好时机,因为上面的土被雨水冲掉了,很容易看到。找到的东西有时惊人的值钱——金戒指、钻石领带夹、镶着有机尼亚加拉大瀑布图片的胸针之类。比恩先生有次在菜园里捡到一只玻璃眼,尽管自独立战争时起就不曾有记载说独眼人在这儿附近住过。
弗莱迪和斯尼菲在比恩家的菜园里转了一个钟头左右,找到了三十七个分币、四个铜弹壳、一块老式金表(里面的机件已经锈坏,外壳还亮晶晶的)、两个内战时期军服上的铜纽扣,还有比恩太太十年前择薯虫时丢的银边眼镜。
拿着自动存钱罐在菜园里晃悠很有趣,可是弗莱迪必须到圣特保罗去。他留下斯尼菲在那儿继续找硬币,叫上威金斯太太去了牧场,让她帮忙摇螺旋桨把飞机发动起来。然后,他就飞去圣特保罗游乐场了。大约两点半,观众们都进了大帐篷,他又起飞了。飞到五千英尺高的天空,慢悠悠地转着圈巡航,一边观望着北边。
其实弗莱迪一直是恐高的,但即使在刚学开飞机的时,他也没害怕过。出一百块钱让他爬上房顶他可能不会干,可现在,在一英里高的天空往下看椭圆的白色帐篷顶,他一点儿也不紧张。阳光下几朵耀眼的白云飘荡在蓝蓝的天空中,他情不自禁地想唱歌。也没有人拦着他,于是他就唱了:
啊,年轻的猪儿在天上,飞上飞下打着旋儿;
他们在蓝天上自由飞翔,欢笑呼喊。
他们呼啸疾驰,他们歌唱欢呼,蓝天上也有弯儿来转;
这阳光比起那乏味的猪圈有趣得远。
啊,勇敢的猪儿,
听说前面有风暴,他会转身逃跑吗?
他轻松飞过当玩笑!
他大声欢呼不害怕!
啊,雷声隆隆滚滚来,
勇敢的猪儿毫不在乎,
他冲进风雨,
跟闪电捉迷藏。
弗莱迪停顿了一下。西边的天边涌上一块黑云。可能有雷雨来了,他想,也许应该回家躲躲。不过一会儿云就散了,他接着唱起来:
啊,像我这样的猪儿过得疯狂自在!
月儿高高挂在天空,我会攀上去采摘,
还要把那木星来环游,
啊,这就是我的生活!
他突然不唱了,因为天空北边不再是空荡荡的了,中间有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那是一架飞机,正在低空飞行。
弗莱迪让自己的飞机保持在这架新来的飞机和太阳之间,以免被发现。那架飞机飞得很快,先在空中环绕了一圈,然后来了一个缓俯冲滑向帐篷顶,快要碰到帐篷顶的时候又迅速停止俯冲,升空斜飞,待惊慌失措的人群拥出来的时候,又俯冲下来投了一些弗莱迪看着像炸弹的东西,总共有三个,落在人群中爆炸后冒出一股白烟。
“袋装面粉,”弗莱迪想,“布默施密特先生说的。我猜它们下来得很慢,人们很容易就能躲开,不会伤着人,但会吓着他们,还把衣服给弄脏了。哎呀,这招挺损的!”
飞机投完面粉后往北飞去了。弗莱迪保持在它上方跟着,他确信自己没有被发现。下面,旷野已经变成了奥特撒拉加湖蓝蓝的湖水,飞过阿迪朗达克森林边缘的时候又是一片墨绿的树色。弗莱迪一直注意观察它,并用指南针确定了方向,等最终看不见的时候,弗莱迪就只好飞了回来。
布默施密特先生很不高兴。“我们卖了三百八十六张票,弗莱迪,”他说,“可退了四百一十六个人的钱。每回都这样,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从帐篷里出来的人比进去的人还多呢。里奥想了个原因——你跟他说,里欧,可能他能理解,我不能。”
“啊,天哪,头儿,又要我说一遍?”狮子抗议道。
“你不用为我说一遍,”弗莱迪说,“我想是有些人到大门口要了两遍钱。这不诚实,但镇上有些人可能是会这么干的。”
布默施密特先生显得更不高兴了:“唉,简直难以置信。”
里欧看了看弗莱迪。“你看,”他说,“就是没法让我们头儿相信有人会骗他。他总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诚实。”
布默施密特先生受到表扬感到很尴尬,脸憋得通红。“我根本就不诚实,”他说,“我是说,我不比你诚实多少,里欧,而且我还得感谢你不来指责我。”
“哎呀,气死我了!”里欧说,“你这是在说我不诚实吗?”他生气地说着,冲弗莱迪眨了眨眼睛。
“老天,不是!”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哎呀,我穷得就剩一分钱了也是相信你的,这你是知道的,里欧。好,我现在就做给你看。”他说着在兜里摸索起来。“天哪,我就剩三分钱了。哪个算最后呢?咱们三个人我可以一人给一分——因为我也信任你,弗莱迪。这样总……”
“嘿,布默施密特先生,”弗莱迪打断他说,“要是我们不想办法对付康迪门特先生,你很快就会一分钱也没有了。今天我跟他跟到北面五六十英里的地方跟丢了,但他是往东北方向去的。明天我沿着那条线到跟丢他的地方等着,几天后就会找到的。同时我还有另外一项计划需要你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