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那日的不悦从未发生过,郭氏依旧慈言善目与我嘘寒问暖,她不会无缘无故来与我寒暄的,可她总是东拉西扯的不说来意。
“说吧,又有什么计谋了?”我才不会与她周旋,若她真是设了阱,我也不得不跳。
“姐姐说话越发幽默了。妹妹今日来是有好事要告诉你的。”依旧笑颜如花,可我都懒得瞧她一眼,自顾的品着茶,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魏王已下令招四弟随征,想必这几日四弟就该出征与魏王汇合了,他极有可能再度受宠。”
难怪这几日子建都未来瞧我,原是在做出征准备。
“你是想让我阻拦他,不让他去?”子建若再度受宠,那他将是子恒最强的劲敌,可于我而言,他们和睦才好,谁赢谁输并不重要,郭氏这回怕是意料错了。
“不是!恰恰相反,我希望姐姐这几日都不要去见他,好让他迅速出征。”
我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
“我与姐姐不同,美人心里只有一个子恒,也只希望他一人好,所以美人希望陈思王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想让子建战死沙场吗,可她怎么就能肯定呢,难道她和子恒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她为何要告诉我呢?!
“那既如此,你不告诉我,岂不是更好!”
“美人不过是想提醒姐姐,若四弟临行前来见了姐姐,姐姐万万不可将他拦下,姐姐毕竟是子恒的正室夫人,只有他好,我们才会好,望姐姐明白!”
“对了,姐姐也不必担心,四弟不会有任何危险,不过是再无法享受富贵闲适罢了。”
我无法定夺郭氏的最终目的,她真的是不想我阻拦子建吗,还是另有所意。我决定去瞧瞧子建再说。
子建不在府里,他在练兵场上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马上一身盔甲的他,显得刚毅帅气,一双幽眸,充溢着欲望与征服,别是一番景致。见到我,他便策马而来,满面融笑。
“怎么来这了!这里风大,伤着身子可怎么好!”说着翻身下马,解开盔甲外的披风,便裹在我身上,口中怜惜道。
“怕你不告而别!”我由着他将我的身子裹个严实。
“你都知道了,正想着抽空去瞧你呢,你却来了。走,回府再说,别冻着了。”说着他将我横抱起,朝着我来时坐的马车走去。
“放我下来!叫人瞧见了!”我挣扎着踢着脚。
他没有理睬我,反而加大手臂的力道将我抱的更紧,耳边响起他爽朗的笑声,我却并不厌烦他如此的举动。
幸好来的的时候,没有让婉儿陪我,只带了陌驾车。他见着子建抱着我朝马车走来,身子有些僵硬,面容冷漠,双目却光芒异样。
坐在马车里,子建将我的双手握在掌心,
“没冻着吧?”
我有些窘迫的将手自他掌心抽回,“哪那么娇贵!”
他却伸手将我拉入他怀里,“宓儿,怕我不告而别吗?”语气轻柔的如绵绵春风缠绕着心头,我不觉闭上眼,就暂且让我在这一刻将子建当作他。
“怕!”杨修,你不要走,让我在你的怀里再躺一回好吗。
一只温热的手触摸住我的下颚,将我的脸庞缓缓抬起,随后唇上便被一片湿热包围,丝滑缠绵,我的泪无声滑落,这一回杨修的唇那么的炙热,你真的回来了是吗。
“宓儿,到了,我们下车吧。”
我闭着眼,依旧缩在那个温暖的怀里,不愿离开,我怕一睁眼、一松手杨修便再次不见了。
“傻宓儿,我不会不告而别的。我曹植向你发誓好不好?”
子建?!我攥紧他衣襟的手突然松开,不是杨修,梦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惊醒了。
子建的宅子比在许昌时大了许多,下人众多,丝毫看不出他是个备受冷落的四公子,想来卞夫人和魏王对他的疼爱还是有的。只是下人中多是女子,且个个年轻貌美。子建拉着我一路行走,引来不少姑娘们异样的眼光,我想将手抽回,却被子建更用力的握祝
“别理她们,都是娘亲送来的,我瞧着烦,却也没办法。”
子建将我带至他的书房,淡淡的茉莉菊香便迎面扑来。他让守在门外的女婢退下,然后拉着我来至书架旁,他轻巧的在架中一翻动,书架旁便缓慢的退让出一个小门来,是间暗室,我不觉惊讶的看着子建。
“这是做何用的?”
他不语,依旧笑着拉我入内,身后的暗门便缓缓关上。光线突然暗淡了下来,只有墙壁上悬着的油灯忽闪忽闪,面前是一段狭小的暗道,我清楚地听见子建的呼吸。
“怕吗?”
“不怕。”我深信他永不会害我。
我的手突被他更紧的握在掌中,没走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该是到了暗室的正厅,依旧的静腻,却是与室外一样的明亮。墙面白亮光洁,挂着一副女子画像,我走近一瞧,竟是那年我刚满月子,在梨花树下嬉笑的情景,画里的我很美,脸上的笑容灿若星辰。
“我哪有这般美?!”杨修当初说的定是这张画了,那怪他会说是子建另着了颜色。
“有的!宓儿,在我心里你比这画还要美上万分!”
他自身后将我环起,温热的言语便在耳后缠绵。静腻中洋溢着暧昧,我赶忙推开他,远远的站开。
“这里有些憋闷,我们出去说吧。”
他笑笑,走至桌边坐下,并示意我也坐过去。
“不喝一杯吗?此处虽是暗室,空气却能顺畅流通。”他说着已动手泡起茶来。
是我最爱的茉莉菊茶,好清新的香味,他的手法竟比我还要娴熟。
“宓儿,此处除了杨修,再无他人进来过。我想你却又得见的时候,便会来此呆上一些时候,以此平复那难耐的心绪。我从不敢奢望你会来此,今日在练兵场上见到你时,我曾一度以为是幻觉。宓儿,我真的很高兴。”
“子建,何苦执着于我呢,你知晓我们不会有结果。寻个好姑娘成个家,好吗?”我低下头,不敢瞧他的眼眸。
“宓儿,你难道想再多一个无筝出来!”
我抬起头镇镇的看着他,无筝,任我再怎么不愿想起,她都是因我而死,我的双手沾满了她的血。
“宓儿,对不起,我无心的,无筝的死跟你毫无干系,能为陌而死,或许她并不觉得遗憾,她爱陌,不是吗!”
子建已坐至我身后,双臂紧紧的将我环在怀里,
“宓儿,真的为我好,就别再为难我,即便不能成全我,也请你别再说那样的话来伤我,行吗?”
我任由着他抱着我,或许他说的对,杨修不亦是那样对我的吗。
“子建,或许我让你误会了,我确实喜欢你的怀抱,可那是因为你抱着我的时候,总能让我想起杨修,就像现在,你在我身后,而我却以为那是杨修。真的对不起,可我希望你能明白。”杨修,我不该让他有所希望,我这样做对吗?
“我不介意!宓儿!如果你希望,我愿意永远扮作他!其实我一直在学着他那样去爱你!”
罢了,随他去吧,要不了几年睿儿就大了,而我也能安心去陪杨修了。杨修,我真的很想你,想你的万般好。 闭上眼,感受那与杨修一样的怀。
“你决定出征了?”
“当然,唯有此,我才有可能夺得权力,才有可能永保你平安。”
“若失败了呢?”
脸旁飘来他沉重的气息。
“不会!我不会失败!”他收紧的双臂告诉我,原来他并无十足的把握。
若不出征,最坏也就是永失权贵,却能保留眼下的富贵闲适。倘若子建出征,子恒和郭氏怕是已准备好了计策等着他去跳,郭氏也说了,她希望子建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那样子建怕是再难得闲适。
“不去行吗?”
他的手臂突然僵硬,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宓儿,你希望是二哥赢?!你希望我放弃!就为了二哥!”
我转过身看着他道:“不是!我希望你们不要争!不要互相伤害!”我希望你远离纷争,永享富贵闲适,这也是杨修所愿。
他微锁的眉这才松开,眼里也柔和了起来。
“宓儿,就算我不争,二哥也不会放过我。”
他伸出手,在我的脸颊上轻揉。
“宓儿,二哥待你不好,他的妾室又多,你呆在那里只会受到伤害,可我不想你过得不好。所以我必须争,总有一天,我可以将你从他身边带走,永远都让你自由,就如杨修那般,我永不会束缚你!”
我闭上眼,抱住他恳求道:“为了我,不去不行吗?”杨修,希望我的拥抱,可以将子建留下。
“宓儿,就是为了你,我才要去,且必须赢!”
与陌回府的时候,天色尚早,本想再去瞧瞧杨修的,却因候在我房里的郭氏而没有去。
“姐姐还是去见四弟了?!”
她安插在我身边的人,还真是诡异,连陌都没有发觉。
“见了。”婉儿正帮我解着子建的披风。
“姐姐就那么不在乎子恒吗?!”
“没别的事,我就该去与睿儿喝茶了。”这个女人心比夜深,与她周旋只是浪费时间。
“真是枉费了子恒对你的一片深情!”
我停住了正欲跨出门外的脚步,转身看着她道:“那他对你呢,是知恩图报,还是相逢恨晚?!已被瓜分了的心,哪还会有深情!”
最关心子建的婉儿,却异常沉默了,郭氏走后,她也没问我半句关于子建的状况。小丫头定是有想法了,却又不好说,所以夜里的时候,我让婉儿陪我一起入睡,就象在茶馆相依为命时那样。
“婉儿,我劝过他了,可是没用,他执意要出征。或许这也并不是坏事。”
“可也不会是好事。他若不出征,无非就是维持眼下的境况,相信卞夫人决不会叫他受了苦。可他若是出征,没有了杨公子,孤身应对,二公子如今的势力又这般强大,最好也就是留下一条命,可从此便会富贵无缘,闲适如幻梦了!”
没错,婉儿的意料如我一样,其实只要子建留下,便就真能如杨修所愿了。
“可是婉儿,我真的尽力的劝他了。”
婉儿突然下床来,跪在我的床前,恳求道:“宓夫人,您能留下他的,也只有您能了。您若真为他好,就成全他所愿,求若所得,他何须再出征呢!他是杨公子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情同手足,求夫人看在杨公子的份上,留下陈思王吧!”
杨修,我该怎么做,他是你离世前唯一的愧疚,我该替你偿还,可是我真的能这么做吗?
“婉儿,你想清楚了吗,我若那样做了,你与他怕是再无可能了!”
“婉儿此生只求他安好!”
罢了,杨修,是我们欠他的,那我来还,待到我们重逢时,便再无牵挂了。
这几日,陌总是心事重重,见着我欲言又止,或许他已猜到了我将用何种方法留下子建,因为他瞧见了我让婉儿送去给子建的信物,自古男女之情由信物开始。可我不想让陌掺和进来,他无须为此烦乱,你本该是自由的。于是我寻了个机会,婉言相劝,希望陌能离去,过上属于他自己的自由生活。
“陌决不会离开娘子,此乃公子所愿,亦是陌所愿!”
倔强如他,任我再劝说都无用。
子建出征的前一日晚上,终于派人来请了我过去,这几日他都避而不见我,或许是怕我扰了他出征前的备战。婉儿没有跟随,她知晓成败都在此一夜。我当然也没让陌护送。
子建的侍卫将我带至书房前的花园里,便让我独自去书房,他说子建的书房外从不许有人打扰。我疑惑的看着眼前子建的书房外,静候的两名女婢。
“她们是卞夫人亲派的,陈思王也不忍违背。”
于是我独自一人在这有些昏暗的花园里,朝着子建的书房走去。如此陌生昏暗的地方,确实让我有些害怕,还好身旁有微风缠绕,我知晓那是杨修在伴我。
那两名女婢一瞧见我,便怒匆匆的向我走来。
“你一妇道人家,深夜来此,也不怕招人闲话,连累了我们陈思王!”其中一名身材丰满的女婢冲着我说道。
“姐姐,她怕是耐不住寂寞了,咱们有陈思王每日陪着、疼着,她的夫君还在外征战呢,孤枕难眠也是情有可原嘛!”另一名娇小可人的女婢,声音柔软细滑,说着还扮出羞涩之态,仿似刚与子建欢好过一般。
我没有理睬她们,想绕过她们,却被那名丰满的女婢拉住,
“别给脸不要脸!知趣点,赶紧回去!也省得我们动手!”
想来她们平时在子建面前定是温润贤淑的,否则不会被留在此处。
我想用力将她推开,却被她反手一甩,将我摔落在地,腰下被一块石头撞的生疼,泪水顿时被疼出眼眶。
“瞧瞧,还真是梨花带雨呢!”
说着她便升起脚朝着我的脸颊踢来,我惊恐的闭上眼。一声惨叫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并而出。随即我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里,我感觉到那双手臂的温柔怜惜。
“陈思王恕罪!春姐姐不是故意的!”
我闻声从子建的怀里睁开眼,他正双眉微锁,双目融痛,关切的看着我,丝毫没有理睬面前跪着的娇人。我轻柔的对着他一笑,以示我安好。
“从今日后,我不希望在府中瞧见你们,否则杀无赦!”他的眸始终没有离开我的面颊。
随后子建不顾她们的哭泣求饶,唤来侍卫将她们带走。
我由着子建将我抱至暗室里,这里比之前多了一张床,床边洒满密密的墨魁花瓣,墙角摆满了我最爱的冷香。
“自你那日走了之后,我便日日在此就寝。”他说着将我轻柔的放到床上。
“可伤着哪了没有?”
我故作怒装不理他。
“宓儿,没有重罚她们,是因为我不想娘亲迁怒于你!”
“为何这几日都不见我?!可是有佳人陪着了?!”
他微笑着将我抱在胸前,让我舒适的躺在他怀里,真的像极了杨修的怀。
“宓儿,你是在为我吃醋吗!好宓儿,除了你,我哪还容得下他人!”
他的怀更柔了,双唇温润的在我脸颊上磨蹭,如春风拂面般柔和。
“那就留下来陪我,好吗?”
“嗯。。”他的呼吸已浓重,声音柔软缠绵。
我伸出手推开他不断索求的双唇,
“我是说不出征,永远留下来陪我!”
他抓住我的手,唇便印在我指尖细细的吻,
“只要有你,我曹植什么都可以放弃!宓儿,出征本也是为了你,我原以为你不愿离开二哥,所以才想有足够的能力,以保你在那府里的安全,你若要自由,我也有能力让你自由。可如今你已来到我身边,我还有何求,你不愿我出征,我自当不去。等父王凯旋归来,我就求他封我一块地,然后我带着你去过那世外悠闲的日子。二哥定也不会阻拦,因为我是用王位与他换了你的自由。”
是啊,子恒一定会求王位而舍弃我的。可是子建我不会陪你太久,但愿你不会怨我。
他揽在我腰上的手微微一用力,疼痛便自腰间袭来,我痛呼出声。
“怎么了?”他抱着我的手突然僵硬,不知如何是好,亦不敢乱动。
“刚才在园子里撞到腰了,有些疼,不碍的。”
“快躺下!我瞧瞧!”
他说着将我放卧在床上,让我背对着他,然后伸手解开我的衣裙,双手停在我的腰间肌肤处,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我定要杀了她们!”
“没事的,子建,只是有些些疼罢了,别再节外生枝了。”
“你等我会,我去拿药来。”他声音里有浓浓的疼痛。
我抓住他的衣袂,
“不用,陪着我就好。”
他俯下身重又将我揽在怀里,我努力睁着眼,不去想杨修,能做到几分真就做几分。
“宓儿,怎会是我,真的是我吗?”他将下颚贴在我的额边,酥酥痒痒的蹭着我。
我刚想说因为我贪恋他的暖,却被他拦言道:“宓儿别说!别说,为着什么都好,只要你来我身边。”
我转过脸看着他,很想说不是因为杨修,我只是为了你能一生富贵闲适。可终是启不开口,到底与杨修脱不了干系。
我抬起手指轻柔的划过他润若玉的红唇,多美好的子建,双眸闪闪若岩下电。若不曾遇见过杨修,若我并无年长他十载,若那年我没有遇见子恒,如此璀璨夺目的他,怎能叫我不为之动容。可是十三年了,我眼睁睁的瞧着他为我荒度了十三载的年华,心还是有些疼的。
“子建,告诉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陪我,永远!”
他的唇炙热亦温存,吻在我的腰间轻颤怜惜,掌心如柔棉覆满了我整个身躯,我伸出双臂缠上他的脖子,承受他于我的爱意。
“宓儿。。唤我的名。。”
他闭着眼,喘息在我的脖间。
“子建。。子建。。”
子建,我没有闭上眼,我瞧得很真切,是你在疼惜我,此刻,我亦会真心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