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并没有多留妹妹,军纪严明以身做责的他,家眷来访不得过夜的规定,他是不会触犯的,即便心中多么想与谢霁多聊一会儿,一个时辰后还是把她和谢朗送出了营寨。
“你进寨门时拿给哨兵看的是什么?”谢朗虽然疏狂,可不糊涂,他心中有好几个疑问,直到上了马车才提出来。
“没什么!”谢霁摇了摇头。十年的日子是如此渡过的,谢朗和谢玄是不会明白的,中间有多少的煎熬与折磨,她并不想拿来作为软弱的理由。
“不想说?”谢朗从座位下摸一出瓶酒,笑道:“那我也不再问了。”
在谢家小一辈的子侄里,谢朗学问可算最深,虽不喑武功,却养成了一副大度的胸襟,对于谢霁的否认,并不觉得有何不对,每个人都必须要有自己的秘密,他也有。
“你跟我去东阳吗?”谢朗见谢霁上车后便一直在闭目养神,行出了好一段路后,才问道。
“先到东阳吧!”谢霁笑了笑,说道:“道韫姐姐不也在东阳吗?”
谢朗笑着点头,随后又苦笑道:“到时你见了姐夫可不要胡乱说话,他们王家的人不喜欢女人太强了。”
谢霁愕然道:“不喜欢女人太强了?”
谢朗哈哈一笑,避过话茬,转头对车夫道:“快些,我也很久没见道韫了。”
谢道韫成人后,便极少有人提到她的小名,而女子无字,家里的人便一直用道韫来称呼。进了东阳郡,整个城市自然是比不得建康那般的繁华,连会稽郡都比不上,只能用小巧玲珑,精致典雅来形容。
王羲之有七个儿子,谢安原本看上的是王徽之,可在他年轻时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谢安对他的看法。
某一天夜里,适逢夜中大雪,王徽之见月色清朗,四周开人,便起身高吟左思的《招隐诗》,一人独斟。过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想到戴逵就住在附近县里,就叫上仆人,乘上小舟,只身前往。
到戴逵家门前时,雪已止晴,王徽之深感无趣,就让仆人驾舟回府了。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大半夜的发神经想去戴逵家,到了后,又不进去,掉转头回家了?
王徽之倒是洒脱得很,他说:“乘兴而去,尽举而归,何必见戴?”
从这件小事上谢安便觉得他性子过于随便,不足以交托谢道韫终身,最后便挑上了王家的次子王凝之。
按理说王羲之父亲是王旷,做过一州刺史,辅佐元帝有安定江山之功。叔父王敦、王导,一武一文,都是在朝在野都举足轻重之人,琅琊王氏又是出了名的世家大族,嫁到王家并不辱没谢道韫才是。
只是谢朗一说到这门亲家便不住地摇头,谢霁急忙问道:“朗哥,王家二公子不好吗?姐姐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谢朗苦笑道:“记得有一回道韫回家,正好三叔也在府中,见她表情不悦,问她究竟怎么一回事。道韫说: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谢霁轻轻叹了口气,谢道韫口中的哀怨之气,就算是谢朗的转述她也能听得出来。阿大是指已升任吏部尚书的谢安,中郎则指已从西中郎将任中下野的谢万,封则是谢韶的小名,胡是谢朗的小名,遏是谢玄的小名,末是谢渊的小名,这四人都是谢家小一辈里的佼佼者。
像谢韶,谢渊年轻虽轻,但文名早已远扬,承载着谢家未来的希望。谢道韫拿王凝之与四人相较,又说出这番话,言下之意,王凝之是大不如四人了。
可真的是如此吗?
来到王府门外,谢霁看见左墙上的五行符,秀眉一蹙,低声问谢朗:“王家信五斗米道吗?”
谢朗略一颔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叮嘱道:“你千万不要说你是太平道的弟子,要不然可非打起来不可。”
谢霁撅了撅嘴,没说什么。她可不认为王府的少爷能够是她的对手,这些富家公子从小到大都没干过什么力气活,打架更别提了。
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男子穿着整齐的白色宽袍迎了出来。
“你来之前怎么说一声?”那年轻男子话里像是在埋怨什么:“早就听家父说你要到东阳来做官,没想到那么快就到了。”
谢朗笑了笑,一拍谢霁的肩膀:“叫姐夫吧!”
谢霁见王凝之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怕只是过于文弱了些,脸上全没有一丝血色,让人看了不敢恭维。
“姐……姐夫!”谢霁说这话的时候,多半有些违心,刚才谢朗在车中和她说的话,已让她对王凝之有了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