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济先是一愣,接着嚷道:“赐给你的又怎么了?我就用不得吗?”
谢霁揭开车帘看过去,只见一个脸孔苍白,长着一对三角眼,留着大胡子,身材中等,穿着一袭深绿长袍的中年文士站在了马车前。
“马车里的那位,请下来吧!”那中年文士看见车帘揭起,便寒声说道。
谢霁笑吟吟地跳下马车,站在路旁。那中年文士未想到会是如此一位绝代佳人,倒是怔了怔,继尔又冷冷地说道:“这位小姐,你可以军营之内不得走马吗?”
不待谢霁说话,桓济护花心切,抢着说道:“是我主动请缨要载谢小姐回荆州的……”
“谢小姐?”那中年文士一愣,问道:“可是陈郡谢家府上的?”
“正是!”桓济笑道。
“你是……”那中年文士仔细端详了片刻后,喜道:“你是道韫的妹妹?”
“拜见郗参军!”谢霁笑吟吟地说道。
她早在那中年文士现身时猜到了他的身份,征西大将军、大司马手下的首席军师、头号谋士——郗超。因为他的小姨嫁给了王羲之,故尔他与王凝之是中表之亲。在当时的民间有谚语称:“扬州独步王文度,后来出人郗嘉宾”。王文度是指与谢安同在朝中任宰相的王坦之,郗嘉宾就是郗超了。
“叫我表哥就好了!”郗超笑道:“从凝之那论起,不也是这么回事嘛!”
谢霁脸一绿,这人倒是好攀亲戚,不过口中倒不便得罪他:“表……哥!”
“哎!”郗超老实不客气地答了一句,又转头对桓济道:“三少爷,你就算是要送阿奴去荆州,也不会拿我的马吧?马厩那么多匹马,你怎么就看上我这两匹了?”
桓济心想,谁让你的马打扮得那么花哨,那不正好撑下场面吧,嘴上却说:“这个……嘉宾兄,我是随手牵的,谁知道呢!缘份吧!”
郗超见他还在打哈哈,三角眼一翻,就要发作,可看到谢霁在场,只得把气先吞下:“我先不和你说了,你把阿奴送到荆州吧,回头再找你。”
“是!”虽说同是参军,桓济父亲还是郗超的顶头上司,可郗超在父亲上颇得信任,自己倒比不上了,心中还是有些怵他。
告别了郗超,上了马车后,又行了一会儿,谢霁问道:“嘉宾哥怎么在荆州,冲叔不是说大司马不在荆州吗?”
“谁知道呢!”桓济没好气地说道:“郗超多半是吃错药了,好好的怎么又跑回来了!”
两人都未猜到的是,在第一、二次北伐功垂成败后,桓温正在酝酿第三次北伐,而此时郗超的父亲徐、兖二州刺史郗谙不知哪条神经搭错了线,看准了桓温的意图,竟然想做政治投机,写了一封信予桓温,表示要一同辅佐王室,共同北伐。郗谙部愿为先驱,击灭燕国,收复失地。
郗超一接到信后,冷汗直冒,以他对桓温性格的了解,他要是收到信后,一定会不动声色,然后派郗谙先行。先不说郗谙征伐之能欠缺,怕就是郗谙,他败也就罢了,大不了被桓温讥讽一番,去职了事。
要是他大胜一场,势必影响到桓温百战百胜,大晋国缺他不可的形象,对他更加疑忌,到时再切断后勤,只怕父亲郗谙除客死异乡之途,再无别法了。
到得那时,整个郗家就难办了。郗家终究是大族,当年郗谙之父能与王导家连姻,门第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王家势衰,到时朝中无人说话,桓温必把怒火浇在郗家之上。郗超越想越是不安,当即把信撕碎,以父亲的口吻,重写了一封信。信中说自己一不是将帅之才,二又年老体衰,只想找一安静地方休闲养老,这北伐的国家大事,倒用不着自己了,愿把军队交与桓温统领。
桓温见信后大为高兴,把郗谙迁为冠军将军、会稽内史,自己兼领徐、兖二州军权,此时荆、扬二州已全在桓温手中,北伐时机已成熟,便把郗超派回荆州,让幼弟桓冲做好准备,一矣良辰,同时举兵。
郗超进营帐的时候,桓冲正在回思着当年与谢奕交谊的往事,见到他,便笑道:“嘉宾,怎么又回来了?”
郗超笑道:“丰城公,说笑了,我跑来跑去,还不是跑腿嘛。”
听得他话中有埋怨之间,桓冲笑道:“可是有人得罪了咱们的参军大人了?”
郗超苦笑道:“得罪到谈不上,只是皇上赐的良驹被三少爷当成了骡马使唤,我想着不是滋味罢了。”
“哈哈!”桓冲大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阿济年少无知,你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我这里还有皇上赐的十余匹上等好马,要是嘉宾看得上,全拿去便了!”
想比桓温的天生威猛,桓冲平易近人中露出的豪气更是让人心折,连郗超这般的桓温心腹兼厚黑大家,也不禁诚服道:“丰城公真乃豪爽人!”
“哈哈!”桓冲大笑了一阵,才正色道:“嘉宾你此番前来,想必不会是图我那些马吧?可是大司马有要事相量?”
郗超点头道:“正是大司马着我前来,与丰城公商议出兵北伐一事!”
桓冲眼睛一亮,手抚着案几,默然半晌后,大笑道:“来吧!杀尽胡虏净河山!”
郗超深深地看了桓冲一眼,似乎在某些时候,他要比桓温更有让人值得钦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