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军大营不在荆州城内,而是在城北外的盘柳山下。穿过城池,直行出去近一百多里地,才来到盘柳山。
谢霁只看了一眼,便心下叹服,营寨扎得滴水不漏,左右成钳状,中军大帐高居山腰处,直俯大地,从外到里刀戟森森,一片肃杀之气。
“什么人?”站在营门口的十六名军士同时喝道:“此处乃禁地,未有口令,不得通行。”
谢霁笑道:“我是中书令谢安的侄女,特来拜会大司马。”
“可有朝廷所发令箭?”一名看上去似是队长的军士上前问道。
“来得匆忙,未曾携带!”谢霁怔道。
“那请姑娘回吧!”队长沉声道:“没有令箭,任何人不能跨过营寨一步!”
谢霁沉吟了片刻,身上那东西,倒是不能让桓家的人看见的,便笑道:“能不能烦大哥通报一声?”
队长摇了摇头:“还请姑娘见谅,在下官卑职微,无权通报大司马!”
“那……”谢霁抬起手中的昭阳神剑,那些军士一时大为紧张,戟尖对准了谢霁喝道:“你想干什么?”
谢霁苦笑道:“我只想让大哥将这柄昭阳神剑送到大司马的案几上,他自然都会明白!”
“我已说过,我无法见到大司马,有什么事,等三少爷回来再说吧!”队长冷声道。
谢霁知道他口中的三少爷是桓温的第三个儿子,桓熙的弟弟桓济。这是个完完整整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却因为桓温的功业,得以赐爵封临海县男。如今跟在桓温身旁作个参军,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话才落音,就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他长得原本应该能称得上英俊,可又因为过于沉溺酒色,那一张脸孔病殃殃的,而身子由于长期服用五石散,走路的时候左肩总容易偏前,给人感觉像是一只侧着脸的螃蟹。
“三少爷!”队长和他手下的十五个兵行了个军礼,恭敬地说道。
“我说了几回了,在军中叫我参军!”桓济看到谢霁先是眼睛一亮,接着板起脸训斥队长道:“这里不是荆州城!不是建康!清楚了吗?”
那队长心知肚明桓济是拿自己做样子给谢霁看,忙不迭地道:“是,是!”
“那还不叫一声来听听?”桓济终还是未能端足架子,笑骂道。
“参军好!参军妙!桓家军的参军呱呱叫!”一十六人异口同声极有默契地叫道。
一听到这话,谢霁心知肯定平日里桓济没有白操练,嘴角禁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啊!”桓济像是才看见谢霁一般,急忙走上前,一揖到底:“这位姑娘一副花容月貌,一见便知不是俗人,不知芳驾光临此处,是为哪般?”
桓济的话说得文绉绉的,谢霁皱了皱眉,才说道:“我是中书令谢安的侄女,找大司马有要紧军情相商!”
桓济一听是谢家的人,倒愣了半晌。谢家与桓家虽说都是世家高门,以前走动也勤,只是桓家长于武,而谢家长于文,倒渐渐疏远了。
况且如今桓温已功高震主,在建康城内的王谢诸家应与桓家划清界限才是,连谢玄都被招了回去,又怎会派一女流到此地来?
桓济虽然纨绔,却不糊涂,他沉吟半响,才缓声道:“谢小姐可有信物?”
谢霁一震手中的昭阳神剑道:“请把此剑交予大司马,他一见便知。”
桓济看了一眼,给守门的队长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将神剑取在手中,才拱手道:“还请谢小姐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桓济贪图谢霁的美色,光从他那双小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不过一想到军国大事,桓温平日里的教导,也未白废,何者为先,他还是明白的。
谢霁背负着双手,在门口耐心地等候着。过了大约一盏茶时分,才见桓济缓步从里面走出来,手里却没有拿任何东西。
“谢小姐,家父如今不在营中,不过小叔倒想和谢小姐聊聊。”桓济含笑道。
如若不是桓济纵欲过度的话,又服食了过多的五石散,光凭他这张脸和身背后的家族势力,便足以让很多的女孩倾倒,现如今,倒是不敢恭维了。
谢霁跟在桓济的身后,沿着山路走到中军大帐前,桓济倒不敢进去,只一伸手请道:“谢小姐,小叔在里面等候着,我就不同去了。”
谢霁略一颔首,正想走进去,桓济拦住笑道:“不知谢小姐要在荆州停留多久?”
谢霁哪里不知他的心思,沉吟了一会儿,笑道:“那要看荆州有什么能让我留下的人或事了!”说完,谢霁推开他的手走进了帐内。
桓济兀自呆在帐外:“她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谢霁一进帐内就见到一位年纪约莫四十余岁,脸带风霜却又不乏刚毅之色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席地坐在一台案几前,用手抚摸着案几之上的昭阳神剑,目光中满是唏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