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猛的眼中,桓温绝对是英雄,而不是奸贼,光是他平复蜀地,击灭汉王李势,代殷浩北伐,击垮氐族苻舰杀败羌族姚襄,如此功绩,可谓一时无两。
“只可惜桓温未能乘胜攻进长安,反而在夺取商县后便踌躇不动……”王猛遗憾道:“我也是在那时遇见他的。”
王猛与桓温的那番对话早由时任桓温行军司马的郗超传回了晋国,谢霁也有耳闻,只是对王猛那扪虱而谈的形象可不敢恭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王猛何等智慧之人,当即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大笑道:“当年年纪轻,喜欢整蛊做怪,明明有钱,也要穿着破烂衣衫,还要在里面养虱子,现在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它们养活的道理。”
谢霁笑嘻嘻地看着王猛,说道:“哪道当年王叔叔就不怕婶婶怪罪吗?”
王猛尴尬道:“就是被她说了,我才变回如今这副模样……”
“想不到名震天下的王景略还是一个妻管严呀?”谢霁含笑看着王猛。
“哈哈……”王猛一笑掩过自己脸上的窘色,“怕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你年纪还小,不懂!”
谢霁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王叔叔,那你对咱家三叔怎么看?”
“谢安石?”王猛一怔,脸色凝重起来:“‘安石不出,天下奈何’?早在数年前谢安隐居东王之时,世人就有评语。如今别看桓温大权在握,到后头只怕仍旧不是谢安的对手……”
想不到王猛对三叔的评价如此之高,谢霁好奇道:“那三叔与王叔叔,谁高谁低呢?”
王猛哈哈大笑道:“怕是哪分高下吧。”
谢霁想了想,又问道:“那王叔叔对自己的老板怎么看?”
王猛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道:“你倒是会说话,苻坚倒成了我的老板了。不过话也说得有道理,苻坚嘛……”
王猛神色中现出少有的敬佩之意:“他可以说是南北两地中最有希望的人……”
听王猛的话说得不明所以,谢霁禁不住问道:“什么叫最有希望?他不是氐人吗?”
王猛笑道:“氐人中也有好人,汉人中也有坏人,不可一概而论。”
谢霁虽说在她这个年龄已是很出色的了,只是见识还比不上王猛,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那鲜卑人呢?也有好人吗?”
王猛眼中狠厉之色一闪即逝:“鲜卑人?四部鲜卑中段部、拓跋部、宇文部倒还算了,白部鲜卑都乃小人之辈。”
白部鲜卑又叫慕容鲜卑,由于皮肤白皙,故尔被称为白部,这些谢霁倒是知道的。
“王叔叔是指慕容暐吗?”谢霁低声问道。
“慕容暐不过一黄口小儿,有何能耐……”王猛洒然道:“慕容评更是一狂妄刚愎之徒,唯有……”王猛露出忧虑之色:“慕容霸这小子,刚毅沉稳,能屈能伸,怕是个祸害……”
谢霁倒不以为然,燕国与秦国在北方两雄并立,并无高下,为何王猛如此评价鲜卑慕容,像是有些偏颇了。
“你或许不认可我的观点,但谢安石应该懂的!”王猛含笑看着谢霁,看是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了似的。
谢霁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在王猛面前,她就像一个小辈一样,说错了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姚家的人呢?”谢霁问道。
姚襄在与苻坚和苻黄眉战斗中已死,姚苌倒是投降了秦国,如今已是苻坚手下一名极为得力的部将。
“姚苌……”王猛沉吟了片刻,姚苌如今正带兵与苻雅一同西伐仇池国,倒不能透露了,便含糊说道:“一员猛将而已。”
谢霁见王猛有隐虑,也不便问下去,如今她最关心的是桓温的动静:“桓温最近有动静吗?”
王猛见她终于提到正题,笑道:“如此乱世,桓温要无动作的话,那他也就不是桓温了!”说到此时,他突然转头喝道:“休儿,又在偷听!”
“哈哈!”王休从屋顶上跳下来,笑道:“又不是谈论军国大事,我怎么就不能听呢?”
谢霁见只有他一人,愕然道:“芸姑娘呢?”
“她呀!”王休笑嘻嘻地说道:“晚点她就会回来了!”
王猛身子一晃,近三米的距离,只一眨眼的工夫,他一手拧着王休的耳朵,叫道:“兔崽子,看我回家不好好教训你……”
“父亲大人……”王休苦笑道:“你骂我可以,可别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哎哟!”
“还嘴利!”王猛用力拉了一把,扯着王休,就朝外走,快到门口时,才转回头说道:“霁姑娘,今日之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见到你家三叔时,请代为问好,就说关中王景略久仰大名了。”
“对,对对!”王休歪着脑袋说道:“还有关中王休……哎哟!”
看着王猛和王休俩父子走出小院后,谢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此时才看到卢芸气喘吁吁地跑进院里。
“那小子呢?”卢芸满脸通红,又全身是水,像是刚从澡堂子里拎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