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警方很快就对两名嫌疑人进行了询问。询问笔录当天下午就被送到了岳程的手里。
他发现,两人有不少共同点。
首先,两人都是本市人,都生于1985年,今年均为25岁。其次,两人的户籍地址都在案发现场附近,事实上,他们两人是住在兆丰巷的两头,沈崇文住在清水路,而韩齐住在洛神路。
关于名片,他们的解释几乎一模一样。两人都说,他们不知道名片是怎么到被害人手里去的,出于交际的目的,他们平时给过很多陌生人名片。
另外,两人也都坚称自己是当时恰好路过案发现场。
沈崇文称自己经常会工作至凌晨,一旦工作结束,无论多晚,他都会外出散步,并到两条街之外的24小时便利店购买一些食物带回家。但他说,他不是每天都会工作至凌晨,如果半夜散步,路线也不尽相同,同时,他也未必每次都会去同一家便利店购物,所以,他不能肯定,他平时散步时,是否有人注意过他,也不能肯定便利店的店员是否记得他。
他对警方说,案发当天,他为了设计一个软件,一直工作到凌晨两点三刻,当时他觉得头昏眼花,背部酸痛,于是就决定像往常一样到附近去散步。他先沿着清水路走,随后穿过兆丰巷,准备去另一边的洛神路逛一逛,因为那里相对热闹一些,有不少通宵营业的酒吧和商店,当然还有便利店。可是,当他路过兆丰巷时,突然觉得内急,这时候打道回府,他不情愿,因为散步还没尽兴,东西也还没买,可最近的厕所又在洛神路上,走过去怎么也得10分钟,当时他已经很急了,左右为难了一阵,他看见了附近的垃圾桶,于是决定就地解决。可是,他刚解开裤子,就看见一只女人的手从垃圾桶里伸出来,他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接着,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报了警。
关于为什么会跟韩齐发生纠纷,他的叙述是这样的——
“发现尸体后,我很害怕,既不敢看她,也不敢待在附近,于是我就跑到洛神路上去报警,因为那个垃圾桶离洛神路更近。报完警,我在洛神路的巷口等着,等了两分钟,我估计警察大概快来了,就又回到了垃圾桶旁边。我承认,我走路的时候低着头,我是没看前面,谁敢抬头啊,一抬头就看见那只手了。就在我快走到垃圾桶旁边的时候,迎面有个男人撞了上来,把我撞得眼冒金星。那人好像喝醉了,把什么东西弄在了我衣服上,黏糊糊的,脏得要命,我怀疑他吐了,可当时黑漆漆的,我也不敢肯定。本来,我也不想计较,可我这件西装是女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价值6000块,他怎么也得赔我一点干洗费吧,可他连招呼不打就想走,我当然不肯。他说他没带钱。我让他写欠条,他也不肯。我们就这么吵起来了,不过,幸亏警察到了,不然这亡命之徒很可能会对我动粗。”
韩齐的说辞跟沈崇文有部分地方很吻合。
他说之所以会路过现场,纯粹是出于巧合。他每天晚上都会在美发店工作至深夜才回家,随后,他会玩电脑游戏至凌晨。跟沈崇文不同的是,他没有半夜散步的习惯,平时他都是倒头就睡,可那天,他输了一场游戏,心情十分郁闷,于是就一口气喝了三罐啤酒,喝完之后,觉得头很痛,就想出去逛一圈,没想到就碰到了那个浑蛋。
他走路时没朝前看,因为他当时头昏沉沉的,只想吐,他只看见一个人影在他面前晃,等看清楚对方时,两人已经撞上了。但他说,是沈崇文撞的他。
“我好好在走路,他莫名其妙撞了上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叫了起来,说什么我吐在了他身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吐,我感觉我没吐,可当时我脑袋发昏,他这么说,我也搞不清他说的对不对。我本来也不想理他,可他非让我赔什么干洗费,还说他那件衣服值6000块.他以为我是傻瓜?他自己撞上来的,就算我真的吐在他身上,还不是他活该?再说我也没带钱。是,他是想让我拿东西押在他那儿,可我什么都没带,他还要我写欠条,我凭什么给他写?”
从询问笔录看,两人最大的不同点是关于童岩的。
警方给沈崇文看了童岩的证件照,沈崇文称自己不认识她,也从没在任何地方看到过她,而且他还说,即使她就在附近,我也不会注意她,因为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太老了。他知道童岩的名字后,宣称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可韩齐却说,他见过这个女人,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警方问他,会不会是在他的美发店,他说不可能,原因是她的发型太土,不可能是他们做的。警方给了他一点时间回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说他想起来了,他记得他是在洛神路上看见童岩的,那是一个多星期前。
当时,她跟一个男人在洛神路上的静心咖啡馆门口打的,我正好也要打的,有辆车停在他们面前,我就冲过去抢先上了车。那个女人气不过,在车窗外朝我破口大骂。”
警方让他回忆那个男人的长相,他说:“有点像昨晚那个想讹我的浑蛋,也穿着一件西装。”警方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不是只是出于报复。
警方问沈崇文是否认识韩齐。他坚决否认在昨晚之前,曾经见过韩齐。他还说,他从没去过静心咖啡馆,也没跟任何人在静心咖啡馆门口打过的。而且,他再次强调他看不上童岩:“即使我要瞒着女朋友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也不会选择她,她太老了。”
岳程比较了两人的询问笔录,一时难以辨别两人中谁在说谎,于是,他决定先从两人的工作单位开始查起。
调查在两天之后有了结果。
沈崇文的上司向警察证实,沈崇文在公司的确承担着相当繁重的工作。他是设计小组的组长,他必须负责所有组员的工作进度和设计质量,如果哪个组员的工作进度落下了,或者设计的程序不合格,他还必须得协助完成,有时候还得重做。最近,他们刚接到一家大公司的订单,全公司都在赶工,所以,工作到凌晨是非常平常的事。
这位上司也知道沈崇文有外出散步的习惯。
他总是下午三点出门,大约半小时后回来。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些吃的分给同事。我们这儿工作压力大,大家平时都绷得很紧,所以适当的放松也是需要的。
谈到沈崇文的私生活,这位上司显得颇为谨慎。
他有个女朋友,已经谈了两年了,我们都见过,长得挺秀气的,听说他们明年春节就要结婚了。我没听说过他有其他的女朋友。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老实稳重的人。
然而,一位同事的说法却跟这位上司有出入。
他呀,外表正经,其实骨子里跟别人差不多。他会盯着辣妹的艳照流口水,也会在网上找陌生女人聊天。
这位同事说,他还曾经跟沈崇文一起去过市中心的一家KTV,还叫过小姐,但是因为消费太高,工作又实在太忙,所以后来两人都再没去过。“他跟我一样,我们都觉得还是上网找女人更好。大家只要你情我愿就行了,不用付钱。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试过。”那位同事的口吻分明带着怀疑。
岳程也觉得,沈崇文可能真的干过,但这一点,除非是抓到证据,否则他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于是警方扣留了他的电脑。很快,警方发现,他在案发当天大概凌晨5点左右的时候,删除了家用电脑上的部分信息,而在早晨9点左右,他又删除了公司电脑上的一些东西。岳程立即请电脑专家协助恢复信息。
另一方面,对韩齐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
美发店的老板和员工证实,韩齐的确每晚都会工作到10点左右才回家,但有一天例外,那就是星期四。这一天是他的休息日,他不用去上班。很凑巧,案发当天正是星期四,而那天,他的确没来上班。这显然跟他的笔录不符。
另外,他显然人缘不佳,不管是同事还是美发店老板都对他颇有微词。
“他脾气很坏,对人很刻薄。我们这里有个当学徒的女孩有一次无意中把他惯用的剪刀弄脏了,他不由分说,就找了把刀把女孩的上衣割破了,连内衣都露了出来,当时幸亏其他美发师把他拉开,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后来那个女孩第二天就走了。他在我们这里得罪了不少人。”
老板娘说的是实话。别的美发师普遍都对警方诉说了对韩齐的不满。他蛮不讲理,对谁都很粗暴,有点神经质,还很记仇,说他的坏话如果被他听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报复。
老板娘还说:“如果不是他手艺好,有一批固定客人,我是不会留他的。”
关于他的私生活,大部分人知道得都很少,看来谁都跟他没有深交。大家只知道,他父母早就去世,他一个人生活。他似乎是没有异性朋友,也没看出他跟任何异性客人有特别的交往。
毫无疑问,两人在接受警方询问时,都分别在不同程度上撒了谎。
岳程正在踌躇应该把谁列为第一嫌疑人,调查电话记录的丁剑有了新的发现。
“头儿,童岩的手机单子显示,她跟沈崇文通过电话,而且不是一次,是五次。最早的一次是在四个月前。这五次电话,时间都是在下午三点至三点半之间。看来,他是利用外出散步的机会给被害人打的电话。”
在丁剑刚刚报告完,鉴证科又传来了一条消息:沈崇文那件高级西装上的污渍不是呕吐物,其中也不含酒精,而是一种混有酱油的液体,据鉴证科判断,那应该是某种家常小菜的残留汁水,因为液体中含有少量猪油成分,所以很可能是红烧肉汁。
韩齐当然不可能带着一碗红烧肉到处跑,所以红烧肉的汁水一定来自抛尸地点——垃圾桶。岳程想,要么这是韩齐撞到沈崇文后留下的,要么就是沈崇文自己进过垃圾桶。
可惜的是,要想知道韩齐有没有进过垃圾桶,他的衣服上有没有沾有酱汁,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对警方说,他觉得那天太晦气,当天回去后就把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都烧了。警方也的确看见他家垃圾桶里有一堆黑灰。在了解了他的为人后,岳程觉得,他的行为既可以解释为想掩盖罪证,也可以解释为天生的神经质。
他觉得,相比之下,那五个下午三点的电话似乎更能说明问题。
【5】
起初,沈崇文跟之前一样,死不承认自己认识童岩,直到警方出示电话记录单,他才泄了气,承认他确实跟童岩有过交往。但他说,他并不知道她的真名,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只知道她的网名叫“寂寞水莲”,在一家国营商店当出纳。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岳程问他。
沈崇文低头看着地板答道:“我是在一个名叫数学教师的论坛上认识她的。她在那里有点名气,因为她经常帮人解答数学题,她的帖子后面有她的QQ号,我看她挺聪明的,就加她了。后来我们开始在网上聊天,聊着聊着就熟了,我看她不是保守的人,就约她出来了。”
按照沈崇文的说法,他们之间只是“一夜情”关系。到目前为止,一共只约会了两次,一次在宾馆,一次在他家。他们之间不存在金钱关系,他没给过她钱,她也从没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她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达到制高点时,掐住她的脖子给她两个耳光。沈崇文坦言,这就是他“愿意跟这个老女人约会的原因”。
“工作压力太大了,我没办法,总想找点刺激,我的女朋友不喜欢这样,所以,我就只能在网上找,我承认我是有点变态。”沈崇文羞愧地说。
岳程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两条关于被害人的重要信息。第一,童岩有特殊的性癖好;第二,童岩懂得上网,在数学方面还有特长。相比之下,第二条信息更让他感到意外,因为就在尸体被发现后没多久,他就带人去过被害人的住处,但他们没在她的房间找到电脑。
难道是凶手作案后去童岩家搬走了电脑?时间上似乎不太可能。当时他们两人都在警方的监管下,而等他们获准离开时,警方已经到了童岩家,他根本来不及搬电脑。
那电脑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
等等,童岩的包。
在现场发现的那个手提包比普通女人用的手提包大,而且很方正。现在想起来,它很像是个电脑包。手提电脑的一个特点就是方便携带。凶手要是说“我帮你重装下系统”或“我给你装个免费软件”,随便什么理由,只要是免费的,按照陆劲的分析,吝啬的童岩都会答应的,她会很高兴约会时带上电脑。何况,提出要求的可能……还是一个软件工程师。
反过来说,如果凶手一定要毁掉电脑,那说明,电脑上肯定藏有重要证据。凶手一定常跟童岩聊天。不过,看来这条线索又断了,即使是电脑专家,对一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电脑恐怕也无能为力。
“那你的名片到底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岳程又问。
这一次,沈崇文改变了说法。
“认识后不久,她向我要名片,我就给她了。”
“那么,案发当天,你怎么会在现场附近?”
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让沈崇文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说,是童岩发短信叫他去的。他们上次分手后,约好那天联系,因为每个月的那几天,他女朋友都会到外地去出差。那天白天,她曾经发过短信给他,说晚点跟他联系。沈崇文说,他也没想到,她会那么晚约他出来。
“我是8点半左右收到她的短信的,她约我凌晨3点在洛神路的静心咖啡馆门口见面。我早到一会儿,我怎么会想到,会在垃圾桶里看见她!”
可是,当警方要求看那条短信时,他却说,那条短信已经被他删除了,理由是他怕被女朋友看见。
他的话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岳程无法判断。
他想,他还是去另一间办公室看看韩齐吧。
跟沈崇文的垂头丧气不同,韩齐对于警方的第二次询问,态度极为激烈,简直可以说是暴跳如雷。
“怎么样?我那天是休息又怎么样?我说我在家睡觉,你们又要问我,我跟谁一起睡,跟几个人一起睡!几点睡的!为了省事,我当然说我在上班!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个女人死了关我屁事!关我屁事!谁杀了她,你们找谁去!我没工夫管这种屁事!”
他说话时,怒目圆睁,衣服敞开着,好像随时要向询问他的警察扑过去。
岳程倒是不怕他会干出什么事来,因为这是在警察局,他只要稍微动一动,就得被拘留。但如果每次询问,他都这么胡说八道,一百个不跟你配合,而你又一时没法抓住他的把柄,倒也是件麻烦事。
他想了想,决定先震住对方再说。
“韩齐,不要大呼小叫,别说你可能杀了人,就算你没杀人,你也没资格叫,因为你是嫌疑人,接受调查理所应当。再说我们有的是方法让你安静下来,要不要给你戴上手铐,送你到看守所去想想清楚?”他一边说,一边随手将一叠文件丢在桌上。
韩齐瞪着他,沉默了两秒钟,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我们的调查才开始,我们有的是时间。那个垃圾桶,不是什么案发现场,而是抛尸地点。所以今天下午,我会申请搜查令。”
韩齐微微昂起头,轻蔑地看着他。
“我们会搜查你的住处,希望不会在那里发现什么。”岳程道。
韩齐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那么,记得别忘记带那个玩意儿。”
“什么?”
“发光氨。”
“你倒挺在行。”
“只要什么地方曾经有人流过血,用了那玩意儿就能找出来。我常看电视。”韩齐说话时,舌头卡着齿缝说道,听上去轻声轻气的。
他可真像个变态杀人狂。岳程想。
“谢谢你,我会提醒鉴证科。”
“希望你们有收获。” 韩齐声音很柔和,但转眼之间,又变得异常尖锐,“不过如果查到的是猫猫狗狗的血迹,我就帮不了你们了。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岳程等他笑完才开口。
“韩齐,今天上午,心理专家给我打过电话。他认为,该案的凶手有很严重的心理变态倾向,年龄可能在20岁至30岁之间,独自一个人生活,智商很高,能熟练掌握技术性的工作,但不擅长跟人沟通,人际关系差。”他停顿了一下,“我会约时间让他跟你见面,我想,等你们谈过之后,他会交给我一份令我满意的分析报告。”
他说完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没听到拍桌子骂人的声音。韩齐并不是个笨蛋。
当天下午,岳程带队第二次来到童岩的住处。这一次,他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数字”上。自从得知童岩有数学方面的特长后,他就特别想重新回到这间屋子。或许童岩的特长能引出新的线索呢。
他首先又翻了一遍童岩的抽屉,还是上次的那些东西,明信片、便笺簿、文具剪刀、固体胶水、图钉、书签、鸡眼药膏、绑发带、发卡、指甲钳等等。从抽屉的凌乱程度可以看出,童岩是个缺乏条理的人。岳程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拥有速算的技能。听沈崇文的描述,她似乎不仅仅只是会计算,还擅长解答数学难题。
为了更好地了解她在这方面的水准,在来她家之前,岳程已经让下属登陆了那个所谓的“数学教师论坛”。他们找到了“寂寞水莲”发的帖子,果然如沈崇文所说,她在那里人气颇旺。很多人在她的帖子后面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请她帮忙解析数学难题,看得出来那其中不少是中小学生。不过,岳程想,也许更多的人会直接加她的QQ,因为她的QQ号就在她的帖子里。可惜她的电脑已经不知踪影。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似乎所有的线索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是的,看起来,他是有两个嫌疑人,但他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杀了人。现在就等搜查他们住处的结果了,但他隐隐觉得,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从韩齐嚣张的态度看,他的房间里应该曾经死过小猫小狗,但一定没死过人,而沈崇文呢,他显然更怕事情被他女朋友知道。
“好好好,不过希望你们今天或明天就去,因为后天我女朋友就回来了,我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分手。”沈崇文一边说,还一边拿出了家里的钥匙,请求他们立刻就去。如果他真的在那里杀过人,他怎么都不可能如此积极吧。
因此,搜查两人的住处很可能空手而归。
就在他来童岩家之前,丁剑还带来了一个目击证人。那个女人证实,那天晚上8点左右被害人正和一名男子穿过兆丰巷,可是,她似乎只注意到被害人的长相,当警方把两名嫌疑人的照片拿给她看时,她却说她根本没看到那个男人的长相。
所以现在,他只能期望从童岩的住处找到些新的线索了,不然,他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难道真的需要加强审讯力度才能有突破?当然,也许这真的会起点作用,但这不是他喜欢的方式。他的老师就曾经对他说过,逼供是最无能的表现。所以,他还是希望能用证据说话。
童岩的房间很简陋,在这里,除了挂在墙上的日历之外,几乎每件东西都是旧的,旧的家具,旧的衣服,旧的搪瓷茶杯,旧的毛巾,旧的梳子。
书桌的角落里放着几本书,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这次他才意识到,这几本书可能跟童岩的生活息息相关。它们都跟数学有关。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从里面掉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几组数字。每组数字都是四个,按照正方形方式排列,上面两个,下面两个,在每组数字的后面,都有一个方程式。
他又拿起另外一本,那是一本关于扑克牌游戏的书,书里面有个折角,岳程翻到那一页,他惊讶地发现,书上的某组数字,跟刚刚那张纸上的数字一模一样,而这组数字后面紧跟的方程式也跟纸片上写得完全相同。这是怎么回事?他翻到书的前页,发现这一章的题目叫做《24点游戏》,原来这就是计算24点的方程式。
看起来,童岩似乎非常喜欢这种游戏,还为此做过不少研究。
书就在她的书桌上,是不是表明,这是她出事前经常看的书?
他们调查过童岩的生活圈子,她没什么朋友,父母也不在身边。她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上网做算术。她想用解答数学题来提升自信。那似乎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而数学教师论坛,是她常去的地方。
岳程突然想起,“寂寞水莲”曾经在那个论坛上发过关于24点游戏的帖子,可是响应的人并不多。
他记得心理专家看过现场照片后,曾经说过,对凶手来说,她纯粹是他的猎物,因此,他不会把她当人看,他跟她见面的目的,就是为了折磨她,然后杀死他。
假如,她是他的猎物。那这个人可能早就盯上她了。假如他发现了她的这个爱好,他会怎么做?当然是投其所好,因为这样,很容易跟她建立某种特殊的联系。
一个寂寞的女人,一旦碰到一个志趣相投的男人,会怎么样?对,她会马上投降。她年华已逝,脆弱,缺乏魅力,所以,她会深感,要找到一个像他这样跟她“谈得来”的人很难,所以,因为担心失去他,她会对他言听计从。他一定在她去赴约前,让她销毁了关于他的一切证据。
不过,雁过留声,他再怎么狡猾,也总会留下痕迹,可是到哪儿去找呢?
“丁零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惊讶地发现,那是童岩书桌上的固定电话在叫唤。他拿起了电话。
“喂,是童小姐吗?”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不在。你是谁?”
“她不在?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到哪儿去了,我从前天就打她的手机,她怎么一直关机?”对方很急,但他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问道,“你是谁?”
岳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警察?”对方非常吃惊。
“你是她的朋友?”
“是,是的。其实,也不算朋友,不过有时候会有业务往来……”
“我们见个面吧。”岳程道。
他约这个男人立刻来警察局见面。对方似乎一开始想拒绝,但嗫嚅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
半小时后,岳程见到了电话里的这个男人,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秃顶男人,童岩的事显然让他非常不安。
“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他一个劲地说。
“你跟童岩是什么关系?”岳程打断了他的唠叨。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只是,偶尔有点业务往来。”
“什么业务?”
那个男人一脸苦相,好像是在慨叹自己交了霉运,怎么会蹚进了这趟浑水,他叹着气,摇着头,耽搁了好几分钟,才说:“她是我的信息员。唉,怎么说呢,简单地说,她帮我搜集名片,我把这些名片汇总成信息卖出去。现在有很多公司都需要这种信息。她每搜集100张名片,我给她20块钱,当然报酬不高,可这事也不难啊,现在很多人都喜欢乱发名片。”
“你打电话找她是什么事?”
“我们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交货日期,按理说,她应该5天前交货,可那天她说,她还缺1张才能凑齐200张,让我过几天打给她。可我这几天打她的电话,一直没打通。”
岳程想,为了凑齐200张名片,那天遇到凶手,她一定向对方要过名片,但被拒绝了,于是,她就偷了一张。等凶手意识到自己的名片被偷走时已经晚了,那时候,他可能已经把她扔进了垃圾桶,于是,他不得不跑到垃圾桶去找,也许,他还想拿回那个包,可是,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于是,他只能匆匆将咖啡馆的名片塞进了被害人的包里。
那个人,是他用被害人的手机叫来的,他这么做本来是为了把警察的调查引入歧途,可谁知,这个人却误了他的事。
在警方到来之前,他大概是想抽身逃走的吧,可是始料不及的小事故却让他没能走成。
他到底是谁呢?
【6】
“老弟,情况怎么样?”一看见岳程,陆劲就问。
岳程料想,这个老奸巨猾的昔日罪犯大概早就从他脸上沮丧的神情里看出了端倪。不错,确实是毫无进展。不出他所料,对两人住处的搜查毫无收获,他现在除了知道这两人有嫌疑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能肯定。
“我想,我们可能是找错方向了。”岳程兀自拉了张椅子坐下,并从口袋里掏出了烟,他觉得自己现在很需要闻一下烟味,这能帮他暂时放松神经。
陆劲嚷了起来:“喂,别在无烟区抽烟好不好?”
“无烟区?”岳程已经拿出了打火机,陆劲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急急忙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拉着他的袖子,把他带到另一排桌子前。
“这儿是吸烟区,你想抽就抽吧。”陆劲把一个烟缸放到他面前。
“想不到,你这里还挺大的。”
“当时正好隔壁的书店也要转让,就一起盘下来了。”陆劲解下工作围裙丢在椅子上,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不是找到了新的嫌疑人?”
“没有。”他道。
“那为什么说找错了方向?”陆劲诧异地问。
岳程懒得回答,兀自深吸了一口烟。
“这么说,就是没找到两人犯罪的证据喽。”陆劲问。
岳程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陆劲笑了起来。
“那就不能说找错了方向。”
“那我该怎么说?他们两个确实有嫌疑,可光有嫌疑,找不到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确实如此。”陆劲点头,又问,“那你们都调查到了些什么?”
岳程很想提醒对方,作为一个跟案件没什么关系的人,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可他盯着陆劲的脸看了一秒钟后,又改变了主意。
“好吧,说说也无妨。现在的两个嫌疑人,一个我们叫他A,另一个我们叫他B。先来谈A,他跟被害人认识,他们曾经约会两次。他说被害人当晚8点半左右给他发短信,让他半夜3点在你们咖啡馆门口见面。可是我们没看到那条短信,他说已经把它删除了。”
“短信也可能是凶手发的,死者是在8点至9点之间被杀的,8点半时,她可能已经死了,手机当时已经被凶手掌握。”
“是的,假如他不是凶手,就是凶手看了手机里的被害人跟他之间的短信交流,决定叫他出来当替罪羊。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也可能不是。也可能根本没什么短信,都是他编的。另外,他还有一个疑点,他西装上的污渍来自发现尸体的垃圾桶。这也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自己走进过垃圾桶;二,那是跟他迎面撞上的B弄上去的。可是,B已经把当天晚上两人碰撞时穿的衣服烧掉了。”
“烧了?”
“他说那些衣服晦气。”
“理由不够充分。不过,也不能说毫无道理。每个人做事的方式不同,有的温和,有的就会很极端。对了,如果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垃圾桶,那应该只是抛尸地点,你们有没有搜查两人的住处?”陆劲问道。
“还用问?可惜什么都没发现。没有头发,没有皮肤组织,没有衣物纤维,也没有血迹,其实是什么都没有。”
“但总得有个地方作案吧,而且他不可能跑很远抛尸,所以他很可能就在兆丰巷附近借了房子。”
“现在还没查到。”
“也许不是他自己的房子,也不是他租的,只要调查附近所有的出租屋,就一定能找到他。”
“正在排查,光查这个就得花不少时间。因为我都不清楚究竟该划多大的范围。”
“那么……对死者的调查有什么发现?只要搜一下她的电脑、笔记本、日记或者抽屉,总会有点发现的吧。”
岳程重重摇了摇头。
“她的电脑不见了。我们没在她家里找到日记,也找过她的父母,他们对她的生活基本是一无所知,她平均每两个星期才会去看一次他们,就算见了面,也从不谈自己的事。她的同事都说她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我们也搜了她在单位里的抽屉,那里放的都是账簿、计算器之类的工作用品。总而言之,现在我除了知道,她在被害之前热衷于研究24点扑克牌游戏,平时靠收藏名片来赚外快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这两点也很不错了。咦,等等,24点?”
“是啊。就是用四张牌算出24点。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陆劲的反应让岳程大感兴趣,他连忙问道。
“那天你走后,我仔细问过我们这里的三名服务生,我让她们好好回忆,在8点之前,有没有一对男女是分开进来的。我想既然是约会,而且两人也不一定很熟,那可能是一个先到,另一个稍后才来。后来,其中一个服务生告诉我,确实有这样一对男女。男的先到,等了大约10分钟,女的才来。”
“这算不上显著特征,为什么她会记得他们?”
“就是你说的扑克牌游戏。”
“怎么说?”岳程精神一振。
“还是让她自己跟你说吧。”陆劲说罢起身走开,过了不久,他跟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一起走了回来,“Jenny,跟警察先生说一下,你都看见了什么。别怕,你就把之前跟我说的,再说一遍。”陆劲对她说。
那不是先前岳程看见过的女服务生,这一个更年轻,脸蛋红扑扑的,好像还是个学生。
“那天那个女的是晚到的,她进门之后,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个男的。一开始,那个女的没坐下,她站在桌子边看着那个男的,后来不知道男的说了些什么,那个女的还是坐下了。我看见那个男的从口袋里拿了四张扑克牌摊在桌上,我猜,他们可能是在玩24点游戏,因为我叔叔过去很迷这种游戏,只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没人玩了。”
那个男人果然是也用24点游戏在诱惑她。可问题是女服务生能肯定是他们吗?
“他们是几点走的?还记得吗?”
“大概8点不到吧。”Jenny又想了想,才肯定地点点头,“对,是8点不到。因为8点过后,店里一下子空出好几张台子,我记得,后来我曾把另外两位客人带到那张台子去,因为他们说想找个安静点的位子。”
他们是8点之前离开咖啡馆的,时间也吻合。
“如果你再看见那个男人,你还能认出他吗?”岳程问道。
女服务生摇了摇头。
“他坐在角落里,老是低着头,我没看清他的长相。我只记得,他大概有170公分高。”
这种身高的男人,本市至少有几十万。
“那个女人呢?”
“她挺普通的,好像也没什么特点,当时我正好有点忙……”
岳程大失所望:“好吧,谢谢你。”
女服务生正想走开,陆劲又叫住了她,“他们走后,是你打扫桌子的吧。”
“是的。”
“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什么啊。”
“那为什么第二天,他们座位后面那个放伞的金属桶不见了?”
Jenny笑了起来:“老板,你还担心他们会偷那个呀,是我把它放到仓库去了。放在那里,老是有人把它当做废纸篓,那天,那个女人就把纸巾丢在了里面。我亲眼看见她捡起地上的纸巾丢进去的。”
“那后来呢?”
“我当然是拿出来扔掉啦。”
岳程“哈”地叫了一声,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看见没有?她根本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就算那就是他们,我们也证明不了。”
“就算她能认出他们,也只能证明他们来过咖啡馆,并不能证明那个男人就是凶手。所以她说的,你听听就算了。”陆劲道。
“不,在咖啡馆跟她一起的男人就是凶手。”岳城立即道。
“你怎么能肯定?”
“我们找到一个目击证人,她在当晚8点左右曾经在兆丰巷看见过被害人。她还记得被害人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裙子,因为她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她先注意的是裙子,后来才看到人。她说被害人跟一个看上去比较年轻的男人搂在一起,样子很亲热。那个男人还凑在被害人的耳朵旁边说话,被害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他们是8点之前离开咖啡馆的,8点左右出现在兆丰巷,9点之前,被害人死亡。在死亡之前,被害人肯定还经历过一些别的事,比如聊天、化妆……”
“还有前戏。对,你说得不错,这需要一个过程,时间刚刚好。”陆劲接着他的话头说。
“所以,关键是要证明,是谁在那个时间,在这里跟被害人一起喝的咖啡。可没人记得他。”
“看来是很难办啊。”陆劲现在终于理解了他,也叹了口气。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那么,死者被发现时,随身携带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陆劲又问。
“她的包扔在她旁边。”
“里面有什么?”
“手机被拿走了,其余的就是钱包、纸巾、一瓶大概是自制的润肤乳。”
“那法医怎么说?她是怎么死的?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
岳程再度摇头。
“她是被丝袜勒死的,凶手还用一根钢针横穿过她的脸,手段非常残忍。可惜,我们没在嫌疑人家里发现凶器。她也没吃过什么药物,法医只在她胃里发现了一些未消化的牛肉,这说明,她最后一餐吃的应该是牛肉,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是牛肉吗?”陆劲突然问。
“是牛肉。”
“Jenny跟我说了之后,我特意查过那天晚上7点至8点之间的账单,有三张台子点过牛肉。其中两张台子点的是两份牛肉,另外一张是一份。只是我分不清,哪个是他们的账单。”
“好吧,他们是点过牛肉,那又怎么样?”岳程又问,“他来过这里,我问你,他付的现金、用过的器皿有没有留下?”
“当然没有。”陆劲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干吗?”
“给我一支烟。”
“你也抽烟?”岳程把烟盒递给他,看着他点着了一支。
“偶尔也会来一支。”陆劲朝他一笑,随后默默抽了两口,“你说,她的包里有纸巾?她用过吗?”
“没用过。”
“你确定?”
“我确定。我知道检查证物的完整性非常重要。”岳程没好气地答道。
陆劲陷入了沉思,过了会儿,他又叫来了刚刚的那个Jenny。
“Jenny,那个男人先到,他应该不会把她的饮料也点了。那你后来有没有叫那个女人点餐?她有没有点牛肉?”
这次,Jenny很肯定地说:“不,她什么都没点。她坐下后对我说,她马上就要走的,所以,我没问她。”
“那么,你看见她捡起地上的纸巾,那纸巾掉在什么地方?”
“它掉在那个男人的脚下。”
“谢谢你,Jenny。你的观察力真好。”陆劲笑着夸奖。
Jenny羞涩地回了一个笑脸,开心地走开了。
“怎么啦?”岳程没弄懂陆劲为什么要问这些。
陆劲的回答却风马牛不相及。
“她吃的是那个男人点的牛肉。我们这里的菲利牛肉酱汁很丰富。”
岳程觉得陆劲好无聊,这时候推销什么菲利牛肉啊,但陆劲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次日上午10点,岳程带着韩齐和沈崇文一起来到静心咖啡馆。跟往常一样,两个人对于此行的反应截然不同,沈崇文显得很紧张,韩齐却是一脸无所谓。
“为什么来这儿?”韩齐粗声怪气地问道。
“不会是要请我们喝咖啡吧?”沈崇文低声道。
岳程没有回答,径自走了进去,那两人跟在他身后。
陆劲早就等在那里了,他正坐在其中一张桌前悠闲地看报纸。岳程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你是这里的老板吗?”岳程问道。
陆劲放下报纸,看看岳程,又看看他身后的韩齐和沈崇文,答道:“有何贵干?”
“没什么。想问你几个问题。”岳程向陆劲亮了亮自己的证件,同时转身朝两名嫌疑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坐下。
沈崇文心神不宁地扫了一眼岳程,很快就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韩齐则站在原地,充满戒备地盯着陆劲,他的目光仿佛在说:“演什么戏啊!是条子让你来认我们的吧?”
陆劲站起身,走到岳程面前,冷淡地说:“你想问什么?我们这里可是合法经营。”
岳程向陆劲展示童岩的证件照:“最近见过这个人吗?”
陆劲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会儿,点头道:“见过,她前几天晚上来过。”
透过柜台后面的玻璃橱柜,岳程很清楚地看见韩齐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他又把目光转向沈崇文,后者正低头看着桌上的一份菜单,若有所思。
“你确定她来过吗?”岳程问道。
“对,我还跟她说过话。”陆劲走到沈崇文的桌边,“哗”的一下抽走了菜单,“她进门的时候,向我咨询过隔壁那家书店的事。”他一边说,一边把它递给了旁边的女服务生。
“你这儿旁边哪有书店?”
“是没有了,被我盘下来了。她说她还有50块钱书券,看来是浪费了。”陆劲道。
这是陆劲和岳程早就商量好的计策。凶手的座位在最里面,他根本看不到被害人进入店门时的情景,所以也无法判断陆劲说的是真是假。
韩齐皱了皱眉头,坐了下来。沈崇文则眨巴着眼睛,不安地看着陆劲。
“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岳程又问。
“没有了。这女人出什么事了?”
“她被杀了。”
“啊!”陆劲低呼一声。
“所以,请再回想一下,她那天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陆劲的目光朝那两个人脸上扫去。
“嗯……要说特别的地方……怎么说呢,还真的有一件事。”陆劲踱到柜台前,回过身来,说道,“我看见这女人跟一个男人坐在一起,他们在玩牌。”
“玩牌?扑克牌?”
“看上去像是在玩一种叫24点的数字游戏,这个过去我也玩过……”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陆劲摇了摇头。
岳程不死心地问道:“还有什么?再好好想想。”
陆劲抱起胳膊,在咖啡馆的走廊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件小事……不过,这可能对你们破案没什么帮助。”
“你说说看。”
“这个女人很小气,居然捡地上的餐巾纸来用。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那纸巾原本掉在那个男人的脚旁边,她抓起来丢进了后面的桶里,那个桶其实是放伞的,可常有人把它当废纸篓,幸亏这样的人不多,我也懒得天天收拾……这算不算线索?”
“等会儿把那个桶拿给我。还有没有别的?”岳程打着官腔问道。他眼睛扫过三排座位后面的那个角落,根据Jenny回忆,当时,被害人和那个男人就坐在那里。现在,那个放伞的金属桶已经回归了原位。
“嗯……其他的,我还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们这里每天客人不少,我不可能注意每个人,她又那么普通……”
“盥洗室在哪里?”岳程问道。
“盥洗室在这后面,一直走到底。”陆劲撩开料理台旁边的帘子,朝里指了指。
陆劲向咖啡馆外的丁剑做了个手势,后者打开门,把头探了进来
“照应一下,我马上就来。”岳程命令道。
“是。”
丁剑说完,又关上了门。
“我马上出来。你们先坐一会儿。”岳程道。
Jenny乖巧地给两人送上了两杯加了柠檬的白开水。岳程向她点了点头。他估计,那两个人应该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这个动作。
他会上当吗?
等Jenny离开后,他才跟陆劲一起钻进了帘子后面。
【7】
外面静悄悄的。
岳程的心里在打鼓,这种方法能奏效吗?对方真的会上当吗?
陆劲似乎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虑,用眼神对他说:“别急,再等等。”
可是岳程怎能静得下来?如果对方不上当怎么办?如果他听不懂他们的暗示怎么办?如果他根本没注意到纸巾的事怎么办?他们还能找到别的突破口吗?
好难。只能等排查结果了。
为什么还没动静……
他顶多只能在厕所的走廊里待三分钟,否则就不自然了。
可是为什么,外面这么静?
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动作?
岳程看了下表,已经过去一分半钟了,怎么办?他可能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办……
正当他快绝望的时候,忽听“哐”的一声巨响,接着外面响起丁剑的大吼声:“不许动!”
啊!他上当了!
岳程像箭一般飞了出去。
虽然当时眼前的情景就是他想看到的,但真的看到了,他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激动和惊讶,暗自叫道:原来是他!
他看见丁剑的枪顶在韩齐的后背上,而后者的左手正从金属桶里慢慢伸出来。
在另一边,沈崇文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好像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把韩齐押回警察局的路上,岳程禁不住想起前一天下午他跟陆劲在咖啡馆说过的话。
“虽然那张纸巾已经被弄走了,但我们可以做个圈套。”陆劲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听不懂怎么办?”当时,岳程对这个计划颇为怀疑。
但陆劲却显得信心满满。
“如果他是凶手,他就会听懂。她吃了他的牛肉,吃过牛肉就得用纸巾。虽然他们不熟,但他了解她,他知道她很小气,就算捡地上的纸巾用,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问题是,纸巾掉在他脚边,他可能没注意。凶手也不是样样都知道,他也有盲点。如果他是凶手,他会担心那张纸巾是他自己掉的,也许他还真的看见她往伞桶里扔过东西,所以,他一定想知道那张纸巾是不是还在里面。纸巾上有他的指纹或者唾液,他可不想留在桶里。所以,我们得给他创造机会。”陆劲停顿了一下,说道,“其实,只要他靠近那个角落,就已经说明他是凶手了,因为只有凶手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哪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