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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谁更加无耻?

萧图南坐在振业王府偏厅内,面前放着一只正在烤的羊,他用一把雪亮的小刀将烤好的肉不断削下来,神情专注。他削下的每一片羊肉都厚薄一致,从焦脆的皮,到皮下喷香的油脂,再到饱含肉汁的瘦肉,最后到充满弹性的筋膜,包含了烤羊各部分美味。

随着他专注地切割,羊油一滴一滴滴进炭盆里,噼啪作响,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看不出喜怒。厨子十分紧张地站在一旁,本应该由他来切的,王爷却将他斥退,自己坐在地上切起来,切下来却又不吃,只放在盘子里摆着。

乌野走了进来,道:“王爷,可贺敦酋长带儿子来,在府门外求见。”

萧图南道:“叫他们进来。”

乌野迟疑地问:“就在偏厅吗?”

萧图南微微点头,乌野见他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精光,心里不免有些寒意,可还是鼓起勇气道:“王爷!拔凌铎穆尔虽然犯了错,但可贺敦是我们最大的附属部落,族内有八万精兵,又是其他附属部落的首领,若真的结了仇,恐怕……”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萧图南的脸色,但见萧图南眼中精光突然一闪,霎时间满屋都是寒气。乌野低下头,不敢再说,躬身退下了。

不一会儿,可贺敦酋长拔密扑带着拔凌铎穆尔,和族中的一个贵族进来了,他伏在地上道:“王爷,我的儿子不顾王爷的命令私自出兵,我知道他犯下了罪行,现在就把这个浑蛋绑来,交由王爷处置。他得到的财物也全部带来了,清单在这里,王爷请收下。”

萧图南站了起来,将拔密扑扶起来,道:“起来说话。”

只剩拔凌铎穆尔被绳子绑着,狼狈地跪在地上。

萧图南转身吩咐乌野,“给酋长设个座位。”

拔密扑连说不敢,萧图南微微一笑,道:“可贺敦一直是西瞻的大部,西瞻能有今天的强盛,可贺敦的战士付出了很大的努力。酋长不用客气,就是在我父皇面前,也会有你的座位。”拔密扑听了,这才在萧图南下首小心地坐下。

萧图南又走到炭盆前,亲手削下几片羊肉,命人递给拔密扑。这一切慢悠悠地做完,才看了拔凌铎穆尔一眼,问:“西瞻不是我萧家一家的,西瞻兴旺与否关系到千千万万的人,我在朝堂和部落会盟上都当着大伙的面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兵,违抗军法者死罪。可贺敦一直是我们的好兄弟,酋长,您看今天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拔密扑脸色红白不定,好半天才挤出声音道:“王……王爷,这个小奴才其实没有出兵,那万把人不……不是我们的士兵,只是……只是他的侍从和玩伴,他们年轻胡闹,只是看着大苑云中财物多,一时心动……王爷,这个浑蛋虽然不懂事,但是触犯军法的事情还是不敢做的。请王爷看在……”

萧图南脸色一沉,道:“原来酋长是来替他求情的。”

拔密扑忙道:“不、不、不,他不顾王爷的严令,得罪了王爷,我不敢为他求情,所以带他来请王爷处置。”

“只是侍从和玩伴?”萧图南冷冷地说,“这么说,拔凌铎穆尔这次不是违反军纪,只是得罪了我,不能算公事,你们这是私下里给我赔罪的?”

拔密扑连忙点头,道:“是,是!得罪了王爷也是死罪,王爷想怎么处置这个浑蛋都行。只是臣部世代对皇上忠心,无论如何,抗旨的事情是不敢做的。”说罢狠狠踢了儿子一脚,喝道,“你犯下如此大错,还不向王爷赔罪!”

拔凌铎穆尔满腹怒气,他抢了那么多财物回到部落,爹爹不但没有夸奖他,反而劈头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就急急地带着他日夜不停地赶到聘原,连他抢回来的东西也没敢动用一点,全部带了来。这不符合草原的规矩,他抢来的东西就应该是他的。拔凌铎穆尔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以前哪一年他不去大苑打冬?为什么突然不可以了?萧图南固然是天潢贵胄、西瞻的储君,可他好歹也是酋长的儿子,这么丢脸,以后让他在别的部落世子面前哪还有面子?他强忍着怒气用头碰了一下地面,粗声道:“我没等到王爷的命令就擅自前往,是我一时迷糊,我错了,任凭王爷处置。”

萧图南道:“好,既是私下的事情,我们就私下解决。乌野,把他的绳子解开。”

乌野依言上前解开绳子,拔密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萧图南道:“你看不起我,嘲笑漠视我的权威,让我在几十万士兵面前食言。我要放过了你,西瞻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就不可能真正地扼住自己命运的咽喉。拔凌铎穆尔!”他冷冷地道,“依着草原的规矩,我要和你决斗。兵器你来选,让活下来的人用鲜血捍卫自己的尊严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其余四个人同时“啊”了一声。乌野刚要劝阻,却见萧图南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立即闭上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拔凌铎穆尔一眼。他知道,王爷这是铁了心要杀一儆百了。

可贺敦酋长和他带来的贵族连声叫:“不可!”

拔密扑道:“王爷!王爷!这小畜生万死也不敢冒犯王爷!”

萧图南一摆手,叫道:“拔凌铎穆尔,你自己犯了错却让你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来求情。我依着草原的规矩,无论谁死了都是自己的事情,他的亲人朋友不能复仇,你也不敢和我决斗吗?我不靠着自己的身份权势,只靠着每个人都有的力量和勇气,你也不敢与我对敌吗?”

拔凌铎穆尔一声怒吼,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已经愤怒很久了,没有一个草原上的男人,在受到这样的挑战时还不迎战。他大吼道:“草原大神把财宝放在你的毡包前面你也不敢拿,为什么还要来埋怨我?你既然想要我的命,我知道无论输赢我都活不成了,杀了你之后我一定自杀,但我死也要死在荣誉之下。不过你能用什么来保证你说的话?用什么保证我杀了你之后不会连累我的父亲?”

萧图南微微一笑,道:“就凭你杀不了我,只可能是我杀了你。拔凌铎穆尔,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刚才切肉的时候因为离火近,萧图南嫌热脱了外衣,只穿着雪白的单衣,衬着乌油油的头发和同样雪白的脸颊,还有宛若处子的柔弱外貌,使得拔凌铎穆尔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打不过萧图南的可能性。听到这样轻蔑的话,他的怒火已经烧光了理智,顾不得什么了,狂吼道:“给我刀,我要让你流干每一滴血!”

“浑蛋,快停下。”拔密扑扬手向儿子脸上打去,可拔凌铎穆尔全然不顾,仍旧喝道:“来呀,兔子一样的人,为什么你会被人称作金鹰?”

“乌野,你的刀给他。”萧图南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被人叫作金鹰。”

乌野将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刀递给拔凌铎穆尔,拔凌铎穆尔看也没看一眼,伸手夺过。和可贺敦酋长在一起的那个贵族上前拦阻,却被拔凌铎穆尔敏捷地一跃绕开了,他大叫一声,“拿命来吧!”闪电般挥刀朝萧图南劈下。

他的人像猛虎一般有力,他的刀像星星一般闪亮,在屋子里带起一股凛冽的风。而萧图南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小臂只是挥动了一下,拔凌铎穆尔就仰面倒下了,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把切肉的小刀。

他倒下的时候撞倒了桌子,桌子上的碟子随着他沉重的身躯一起砸在地上,裂成碎片,沾满血迹的羊肉散落在四周。其中有一片正好落在拔密扑腿上,隔着裤子还能感受到那种潮热,就像小时候儿子紧紧抱住自己腿的小手一样的温热。拔密扑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来,晃了晃便倒在地上。

可贺敦部的贵族猛然跳起,道:“你……这是我们部落的世子,是我们酋长唯一的儿子,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们可贺敦人吗?”

萧图南眼眸一寒,拔密扑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道:“不得无礼,是他罪有应得。王爷以万金之身和他公平决斗,还有什么话好说。王爷!”他喘着气道,“可否让老臣回去,臣身体不好,想回去休息了。”

萧图南停了很久,才道:“乌野,送一下酋长,拔凌铎穆尔交给他回去安葬了吧。还有,他抢来的那些财物也赏给可贺敦部。”

拔密扑恭恭敬敬地谢了,由着那个贵族扶着慢慢走出去。出了门很远,那个贵族带着哭腔道:“酋长,世子就这么死了?我们用尽小心、赔尽了笑脸,他还是不留一点情面,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拔密扑低声道:“住嘴,你再喊,我们就回不去了。记住,不留下性命来,什么仇也报不成。”这个老人用阴狠的目光死死地看了一眼振业王府,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拔凌铎穆尔私自带兵南下,抢掠了大量粮食财宝回到西瞻,却被萧图南诛杀的消息迅速传开,一时间各部大哗。拔凌铎穆尔此行斩获颇丰,虽然没真的有几百万石粮食、几百万两银子,但是相较任何一次边境骚扰,这次都算是肥得很了。

大苑军毫无战斗力,拔凌铎穆尔的几万人冲进去,都没有组织过一次像样的抵抗,局面比西瞻人原来料想的还要好得多。面对这样软弱的敌人、这样富饶的土地,萧图南仍然严令不许进犯,甚至不惜杀了可贺敦大酋长的儿子以正军纪,就如同面对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却不让人拿筷子一般,所有人都心痒无比。

西瞻人天生凶悍,他们只佩服英雄,振业王的举动影响了他在西瞻的号召力,一股暗流正在涌动。却不知在萧图南心里,别说把拔凌铎穆尔一刀杀死,恐怕碎尸万段都不解恨。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我现在一点错也不想犯,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就坏我大事,拔凌铎穆尔,你真该死!

大苑得到消息大概在十日之后。青瞳仍在整理账目上的事情,节流的办法想了几个,正权衡间,弘文殿当值大臣抱着一份奏章急匆匆赶来,道:“陛下,有要事!”

青瞳“哦”了一声接过,看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睁大双眼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大怒道:“相国在什么地方?”

大苑京都,中书省户部衙门内,正在核算夏秋两个季度的财政情况。因相国萧瑟亲临,尚书黄希原坐在次席,将本来属于自己的主位让给了他。两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员外郎孙嘉报告,户部其余十几个官员也都分坐周围听着。

孙嘉是萧瑟在滁阳亲自提拔的北员,精明能干又满腔热情,要不是年纪太轻,尚显资望不够,本应该委任他做侍郎的。

现任的户部侍郎本是户部小吏,在宁晏叛乱的时候宁死不屈,受了重伤。为了嘉奖他,将他擢升至四品侍郎,却因身体原因不能正常工作。孙嘉顶着员外郎的官职,做的实际上是户部侍郎的工作。黄希原年纪大了,对他十分倚重,该他尚书做的事情也有一大部分推给了孙嘉。大家都知道孙嘉升迁是迟早的事,所以对让他代表户部给相国汇报并无异议。

萧瑟略显疲惫,这是他今天走的第三个衙门了。听户部官员核对完账册,萧瑟点点头道:“嗯,大体情况我知道了。第二批送去云中的五十万两钱粮,户部准备好没有?”

孙嘉面露难色,道:“很难,剩余机动银子一共五十三万七千两,京都急需四十几万两,只剩十万两左右。”

萧瑟皱眉道:“半个月前我就和你们说这件事了,现在还没有备齐?”

孙嘉沉吟一下,“两个月后江浙和益州的漕运送到,这笔款项可以安排……”

萧瑟打断他的话,“不能等两个月,我再给你十天时间,你准备好五十万两银子送往云中,若实在没有,可以先调用太仓储备。”

“相国,太仓的储备是应付国家不时之需的,绝不可轻易动用。这……动用太仓若有闪失,户部全体官员都要论罪。”

“并非轻易动用,这就是要应付国家眼下之需。”

孙嘉道:“那么就请相国言明,这五十万两银子要用在何处?经手的是何人?其中多少要买成砖石土方,多少预备支付人工损耗?可有明细?”

萧瑟脸色沉下来,“自然是运去云中,这是一次用完的花销,不需要明细。你问来问去,是怕本相贪墨了不成?”

“卑职不敢。如是预备花用的款项,可以不用明细,只要注明用途即可。相国简单说一下这些钱预备怎么花,卑职也好落账。”

“皇上给我自由调度钱粮的权力,凡一百万两以内的款项不需请旨。你不用啰唆,照办就是,别耽误了大事。”

孙嘉扬声道:“相国虽然有皇上旨意,户部也同样得到高祖大帝授权,凡户部认为不妥的款项,可以不签。”

“你敢抗旨?”

“卑职不敢,但卑职更不敢违抗高祖大帝的命令。”

“孙嘉!”黄希原喝了一声,他小小的员外郎竟然当众顶撞相国,自然大大不妥,他有心维护爱将,喝道,“户部还轮不到你做主,你出去吧,本官来和相国商议此事。”

孙嘉倔强地道:“动用太仓,也不能由尚书一人而决,需要户部五品以上官员联名,我是从五品的员外郎,我有权不答应。”

萧瑟道:“孙嘉,你怕承担干系,本相就给你写一份手令,若有闪失,我来承担。只不过几十万两,在太仓只是九牛一毛,两个月后漕银运到,你再补上。我与黄大人的官职远远高过你,出事也自有我们承担,你就不必多话了。”

孙嘉正色道:“这绝对不可,此例一开,凡官职高过我的都要动用太仓,那大苑的太仓定然片银不留。”

“放肆!”黄希原骂道,“来人,带他下去。”

孙嘉挣扎着叫道:“相国!你若动用太仓,我必想办法上奏折参你!”

“放开他。”萧瑟瞥了他一眼,“在滁阳我怎么没注意到你脾气这么臭。你不是要参我吗?五品官员的折子上不了皇上的御案,你现在写,写好了我替你呈。”

“相国说了可要算数,便是辞官我也要上这道折子!”孙嘉推开拉住他的衙役,转身便走,大厅中一片安静。

黄希原为难地开口道:“相国,你气量大,可否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并非针对相国你,这个人认真肯干,就是脾气有些倔强,我让他明天登门给你赔礼。”

萧瑟微笑,“赔礼就不用了,户部衙门,要是一个这样性子的人也没有,那倒是糟了。”

户部的官员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相国位高权重,他们说不上话。黄希原咳嗽一声,正准备劝一下,萧瑟一摆手,道:“黄大人,这件事不用再说了,这几十万两的开销我有大用,不能省下。我们再核对一下,工部半年来这三百五十万两银子花的……”

正在这时,门口站班的衙役惊叫起来,“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户部正堂,不能擅闯……”

孙嘉惊讶的声音从偏房传来,“陛下?”然后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跪倒告罪之声。

屋子里的众人刚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青瞳便身着便服,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对忙不迭施礼的众人一挥手,“你们都出去!”

户部十几个官员慌忙爬起来退出去。虽然青瞳双眼喷火地只瞪着萧瑟一人,但这里是户部正堂,黄希原拿不准皇帝是不是来找他的。犹豫中晚了一步,只见青瞳登阶而上,一把揪住萧瑟的衣领,吼道:“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云中修缮边城的银子,你拿去给西瞻人送礼了!”

黄希原的心怦怦直跳,以老年人难得的敏捷快速退下,十分后悔自己看到这样的场面。出了门后急急对自己的属下挥手,带着大家退到听不见声音的地方,连屋外守门的衙役一并叫走,独留下两人在屋里掐架。

“让你暗中办事,你却大肆声张,传来传去,居然有人说我们要把人口北迁。三十万两银子变成了二百万两银子、五百万石粮食,西瞻人听了能不眼红吗?刚接到边报,你看看,你看看!三十万两银子,全叫西瞻人抢去了。”青瞳松开手,将边报劈面扔过去。

萧瑟活动了一下脖子,捡起边报看了一眼,道:“哦,是这个啊!臣知道,我看过才呈给陛下的,此事臣也觉得很不幸。”

青瞳怒道:“说得真轻松。你难道不知,这全是百姓一点一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三十万,要多少农户一年耕种下来才有这么多?”

萧瑟仿佛听不出她的怒气一样,应声附和道:“的确,益州虽然富庶,可受到的盘剥也厉害,一个州省出三十万也不容易了。”

“那你为什么要浪费这些钱?”这几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正是因为要修城,才送这些钱去云中的。被抢那是意外,不是浪费。”萧瑟面容平静。

“什么意外!”青瞳怒道,“临走前,我特地和你说,边境不会太平,让你小心。要不是因为不安全,修城这种事我用得着让你相国来负责?你连这么点事情也办不好?我信得过你,你倒好,就派了那么点人运输,口风却一早透出去了。还有兵贵神速你懂不懂?一路走得像蜗牛一样,给别人足够的准备时间。做出这么蠢的事,当然要抢你的。你还敢和我说这是意外?那什么在你意内?”

“陛下说让我小心,臣才特别安排小心谨慎地走。小心谨慎,自然不会很快,带着那么多物资,口风也很难严守。此事臣也很遗憾,所以命户部立即调拨五十万两银子送去云中。”

“补上就行了吗?”青瞳怒瞪着他道,“冬天马上就到了,正是云中最危险的时候,这笔钱没了,就算你五十万送过去,也不一定能赶得及修城。”

“陛下说得也对,那就先不修吧。”萧瑟表情轻松,悠然道,“原本陛下提出修城时,臣就有异议。云中边城破败严重,三十万只够勉强修呼林关一地的。没有定远军大营坐镇,呼林关就是修好了,也只能挡挡小股流寇,挡不住大军的。何况去年战乱饥荒,当地百姓流散殆尽,人工难以募集,补给难以接应,这都让修城难上加难。现在修城事倍功半,有点吃力不讨好。”

青瞳怒道:“不修?西瞻人如果进犯怎么办?”

“那还是修吧,臣去催促户部快些拨款……”

“萧瑟!”青瞳气急,“你就这么应付我?”

“陛下说什么是什么,这还叫应付?”萧瑟呵呵笑起来,“那么陛下到底想怎么样?”

青瞳端详着他,突然道:“萧瑟,你不会是因为我没听你的话,就故意让西瞻人抢去这笔钱,给我看看的吧?”

萧瑟并不争辩,微笑着看着她。青瞳叹了口气,心想应该还不至于。刚才一顿咆哮,她的气也出了一些,不过转眼想到这笔钱被抢走的后果,忍不住火气又上来了。何况对着萧瑟这样的亲信,也没有控制脾气的必要。

“这只是钱的事吗?”她又叫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三十万被抢,惹的麻烦有多大。我刚继位就被西瞻抢了钱,要是什么表示也没有,那我的威信也没了。可是以现在国内的情形,让我怎么表示?你说我怎么办?去向西瞻出一封国书把钱要回来?人家要不给呢?我和人家打吗?”

“陛下要和西瞻打啊?也好,那可要准备得充分一点。不过真要打,云中是首当其冲,边城更要快点修才行了,臣要加紧催促户部。口风嘛,保守很难,估计还是会抢的,不如多准备几份银子,分几路出发,就算一路被抢还有其他,我就不信西瞻人能一起全抢了。”

青瞳脸色铁青,怀疑萧瑟是打算把她气死。

萧瑟似乎没看到青瞳的脸色,又问:“什么时候打?”

“打你个……”青瞳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萧瑟眼中分明有一丝戏谑,让青瞳清楚了一件事——他在耍我!青瞳只好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道,“不管怎么说,是你白白扔了三十万两银子,导致边城没有办法修复。元修都能在益州一地弄到几百万,你……你去想办法找钱出来赔我!”

倒不是一定要他赔钱,但是就这么放过他,青瞳今晚一定气得睡不着觉了。

“钱啊……”萧瑟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提起钱正好。既然陛下来了,明日要呈报廷议的账册,今天就和陛下说说吧。”他拿起刚刚孙嘉丢下的账册,读了起来,“平定了内乱之后的这半年,南边十三个行省一共收到赋税四千八百万七千……哦,这里写的是七千零五十二两。四千八百万……先帝在位时比现在多三成,就在杨宁之乱前一年,南十三省半年的赋税也有八千万上下。”萧瑟抬起头道,“据我所知,八千万还不到实际税收的一半,这油水一方面确实是被战乱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叫层层规矩克扣下来的,实际的税收应该只到了四成。按照这种情况再过几年,赋税能有十分之一流入国库已经是大幸了。”

青瞳这些天看的就是这些数字,还用得着他说?她烦躁地看着萧瑟,“我在和你说边城的事情,你扯这些干什么,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说清楚再去管别人。”

萧瑟道:“陛下言之差矣。我扔区区三十万在云中,陛下追到户部来揪着我的衣领问话,这数千万的亏空,你倒不管了吗?”

青瞳怒道:“你是一国之相,官员贪墨应该是你管。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和你说那三十万粮饷的事情呢。”

“说到底不就是钱吗?陛下还有心思惦记我这点小钱,我先和你说大账吧。”他拿起账册接着道,“今年的税收看着不错,但这半年是秋收,又是南边富庶的十三个行省,下半年就没有这么多了。何况另外十三个行省不但收不到钱,还等着赈济,关中军费还要追加,云中流离的百姓还要安置,明年开春的种子粮还没有备齐。总之一句话,就是处处要钱,哪一项都比你给我的那几十万多。”

“该花的钱自然要花,这和你白白扔掉那三十万粮饷怎么能一样?要是别人一时疏忽也就罢了,但是你心思细密,要不是有什么图谋,就是狂妄自大。”青瞳气急败坏,“现在事事千头万绪,我每日兢兢业业也唯恐有疏漏,你若真是犯错也不该在这个当口。我也不是真心生你的气,实在是着急。这个钱很尴尬,三十万的确不多,可也不算少,我不表示一下无法交代。但是为了区区三十万就和西瞻人闹翻,那又绝不可能,这是个进退不得的局面,弄不好就要惹出更大的麻烦……”

“好了,好了,陛下别唠叨。”萧瑟笑着打断她,“这几日累了,听到唠叨头好疼。”见青瞳闭上嘴,脸色又白了几分,萧瑟轻轻一笑,拿起账册又道,“我只说了收入,现在来看看支出。工部上报一千八百五十万两,超出年初预算三百五十万两;吏部一千四百万两,这个主要用于各级官吏擢选,和前朝官吏的安置抚恤上了;礼部也上奏八百万两,说是弘扬礼教、办学,还有皇上登基大典和先帝国丧的各项花销,这里面虚头很大……但礼部是穷衙门,也就借着国家大典的乱劲拿一点,不是常例,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最大头的是军费,大约要用……还有各个苑姓王侯和功臣的荣养,今年一共……”

青瞳渐渐出神,大苑财政状况之糟糕她时时惦记,又岂能不知?后面一连串的数字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萧瑟将账册扔回桌面,道:“一共五千七百八十二万两,明年就是一个铜板不花,也亏空近九百万两。别说陛下还想着修城、赈济、追加军费之类的,基本用度还不知道发不发得出来呢。”

青瞳默然片刻才道:“亏空各朝各代都难免,我们刚经历了大兵大灾,这也在意料之中。先把眼下的困难解决了,其他一点点努力调整,终究会见到成效。”

“一点点调整……”萧瑟嘴角扬起一丝嘲讽,“好,那先解决眼下困难,这个简单。”萧瑟一拍手,“亏空九百万,少收的赋税却有数千万,只要让百姓上交的赋税全部归入国库,那自然就渡过难关了。”

青瞳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却不是能一蹴而就了,能让税收全数归公,恐怕只有上古时候的三皇五帝能做到吧。此事牵涉过多,只能从长计议。我说你,你既然明知现在国家缺钱,怎么还白白浪费三十万两银子?”

“心腹大患从长计议,我这疥癣之微倒能惹得龙颜大怒。就算我决策失误,那也是小钱,我又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陛下就算将过失造成的浪费和贪墨同罪论处,一个个革职拿问,按照金额大小一天一个,恐怕明年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他也开始唠叨,青瞳头疼欲裂,连忙举起手制止,“好,萧瑟,这事别提了。你说这些,是不是想到增加国库的办法了?你要能解了我的心腹大患,我自然不会计较你的疥癣之微。”

萧瑟慢慢地看着青瞳,嘴角勾起一点笑意,道:“简单极了,没钱,就加赋呗。”

“萧瑟!”青瞳气得脸色发白,萧瑟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勉强忍住气,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陛下要是不愿意加赋,也可以试着让有钱的人捐官,眼下职位空悬近半,完全可以大赚一笔。”

“萧——瑟,我在正经问你话呢!”

萧瑟微微一笑,“要说增加国库,臣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些了,历朝历代多有采用,陛下若还有其他高见,臣洗耳恭听。”

“你!”青瞳大怒,“要是你只能出这种主意,那就闭上嘴吧,我要的是正经主意。”萧瑟立即闭上了嘴,青瞳怒道,“你说话啊!”

萧瑟指指自己的嘴,微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你让我闭嘴的。

青瞳暴跳而起,指着他大叫:“好,有本事你就一直闭嘴。我不指望你,我自己想办法,明天早朝我就给西瞻出国书。希望你惹出的麻烦,不至于太难收拾。萧瑟,我不管你和我玩什么花样,还是你真一时糊涂,总之下次给我小心些。”说罢抓起账册,拂袖而去。

萧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嘴角慢慢弯上来——生什么气啊?振业王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手下了……这个消息卖三十万两,还不便宜吗?

落魄江湖过浒头,潇潇行李一扁舟。

撑肠拄服三千卷,尽欲疏君助国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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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遇,她被迫乞讨果腹,被他无情奚落后,一口咬在他的手背,只留下一句“我叫童凌薇,你给我记住”便仓皇逃离。数年后,她成为律师行最受器重的律政佳人,一心向上爬,经常不惜任何代价目的只为打赢官司。为得到摆在眼前的一个成为知名集团法律顾问的机会,她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和手段,依旧无门而入。终于他作为集团幕后最尊贵的执行总裁,向她提出邀请,但代价却是……出卖婚姻,她如愿以偿,本不在意的一场闹剧,却渐渐迷失了一颗心。*******
  • 精河

    精河

    阿舍,女,原名杨咏,维吾尔族,1971年生,新疆尉犁人,西北第二民族学院毕业。银川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长篇历史小说《乌孙》。散文《小席走了》获2004年第五届“PSI—新语丝”网络文学一等奖;散文《山鬼》获2011年《民族文学》年度奖。
  • 契约丑妻:帅老公别跑

    契约丑妻:帅老公别跑

    “只要你娶了这个丑女人,我保证马上资金注入你们孙氏避免破产的危险。”白富美的前女友趾高气扬并带着戏谑的在孙建安面前笑道。“娶就娶,但你要说话算话!”高富帅的孙建安牛脾气上来了,“不就是一个契约丑妻吗?晚上关上灯你和她都一样。”前女友听到这里脸都气绿了,“好,我就要看看你每天都面对着一个丑女丑妻要怎么生活的幸福又有滋味~!”<br/>??“尼玛,你们说谁丑呢?我只不过就是单眼皮厚嘴唇和趴鼻梁,又壮了点而已。嘿嘿,不过这男人可真帅,天上居然砸下了个帅老公给我,不要白不要。”刘双喜对着孙建安直流口水。<br/>
  • 文化格言(当代教育丛书·现代名言妙语全集)

    文化格言(当代教育丛书·现代名言妙语全集)

    这些名言警句句句经典,字字珠玑,精辟睿智,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和精神的力量,具有很强的鼓舞性、哲理性和启迪性。具有成功心理暗示和潜在力量开发的功能,不仅可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还能增进自律的能力
  • 善待自己:改变命运的N个人生哲理(珍藏版)

    善待自己:改变命运的N个人生哲理(珍藏版)

    《善待自己》向读者传递着这样的一个信息,会给读者带来很多的启迪和温暖。,也不要忘记抚慰一下自己的心灵。内文中收录了众多隽永优美的小故事,无论生活有多么疲惫,内容涉及心态、亲情、友情、爱情和事业等众多方面,多爱自己一点点。人要学会善待自己,人们在追捉物质生活的时候对自己的内心世界少了一些关注和爱护。让心灵做一个深呼吸。给自己一个微笑,现代生活节奏太快,生活压力也越来越大,让生活多些快乐和色彩
  • 无敌大小姐

    无敌大小姐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冷总独宠契约妻

    冷总独宠契约妻

    李雪晨,26岁,一个立志靠自己努力不花家里一分钱就要游遍全球的女孩,因为来到梦想已久的A市,误打误撞救了人,阴错阳差签了约,成了一个很拽男人的妻子。早知道,她说什么都不会来A市了。罗明皓,30岁,父母双亡,身边几米内没有女人身影的他,因为自己的孝顺,娶了认识不到几天的女人,却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爱慕虚荣,见钱眼开的。既然她入了自己的心,那么,就不准离开了。部分内容:(一)“你说你是谁?”李雪晨揉揉自己的耳朵,打算要好好听听他叫什么来着。“不要装疯卖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爷爷有什么目的。”罗明皓步步紧逼,直到将人逼到墙角,他双手撑在墙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罗明皓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你是奥巴马弟弟吗?那么拽!”李雪晨也不是小虾米,既然他拦住自己,那么,她就不会躲啊。她从某人的手臂下钻出来,人矮也不错。“奥巴马弟弟?”罗明皓头上飞过一只只“呱呱”叫的乌鸦…(二)罗明皓匆匆赶往家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放心不下某个小女人,却看见自己那间充满阳刚气的房间,到处都是蕾丝,就连窗帘也没有幸免,他咬牙切齿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那个,你昨晚不是说我们要同房吗?我又睡不惯这么阳刚气的房间,所以就小小做了一下修改。”某人“胆怯”的说着。“哦…”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同房?这个主意不错。”伸手一把抓过某人,然后将她将扛沙包一样甩上肩,一步步往自己的床边走去。“罗明皓,你…你要干什么?”李雪晨双手不停拍打着他的后背,双脚则是不停甩动着。“你不是说我们同房吗?”某人完全没有将她的动作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让晚上的事情提早发生罢了。”“罗明皓,那个…那个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的,你…”
  • 世界文学知识大课堂:美洲现代文学大家

    世界文学知识大课堂:美洲现代文学大家

    主要讲了阿根廷现代文学大家,拿大现代文学大家普拉特大家,墨西哥现代文学,尼加拉瓜现代文学大家 智利现代文学大家等美洲地区国家的文学大家。作家是生活造就的,作家又创作了文学。正如高尔基所说:“作家是一支笛子,生活里的种种智慧一通过它就变成音韵和谐的曲调了……作家也是时代精神手中的一支笔,一支由某位圣贤用来撰写艺术史册的笔……”因此,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是社会生活的雕塑师。
  • 中国历史故事一本通

    中国历史故事一本通

    中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中华文明亦称华夏文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世界上持续时间最长的文明。发现于云南元谋的“元谋人”,距今约170万年,是中国境内已知最早的原始人类;距今四五十万年前居住在北京周口店一带的“北京人”,能直立行走,能够制造、使用简单的工具,并懂得使用火,已具备了人的基本特征。近代考古发现了公元前1350年商朝的甲骨文、约4000年前至5000年前的陶文、约5000年前至7000年前具有文字性质的龟骨契刻符号。这些都是华夏民族悠远起源的见证。后来,大禹治水,平定九州,开启了中国历史王朝盛极必衰更替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