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假期来临之前,身边每个人都在讨论度假计划。妈妈和强恩突发奇想打算去热带国家过冬天,马上出发,圣诞节也在那里过。我没有跟去。贝内和几个朋友准备在圣诞节之后去孚日山滑雪,要在那里待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回巴黎,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跟他们去。下午,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飘然落下。 贝内是老巴黎了,她告诉我,“白色圣诞”在巴黎很难得,一般总要等到一月份才下雪。不过,从天上飘落下来的只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到地上几乎立刻就化了。天气一下子冷下来,路上变得又湿又滑,行人和车辆全都小心翼翼地缓慢前行。这样的天气和我初到纽约的那个冬天很像,我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贝内过来,打开窗,凑在风口上吸烟。冰冷的风让我打了个寒战,退到房间里面。做兼职的那个女孩子正在门口的位子上接听电话:“是的,我们接受三十岁以下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必须是没有发表过作品的。平面作品……对,摄影和美术作品都可以……年龄恐怕没办法,我们隶属于年轻艺术家协会……”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她笑起来:“不,这个我倒不知道。
”她挂掉电话,对我笑道,“这个人很有趣,他猜XL是你情人的名字。”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倒是贝内在窗边回过头,说:“你该告诉他,是指情人的尺寸。”然后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笑,浑身好像冷得微微发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做事。一直等到五点钟,兼职的女生走了,贝内也开始收拾东西,问我,二十六号到底跟不跟他们去孚日山。我说反正一个背包就可以出发,到时候再说。“圣诞节你真的一个人过?”她又问。我点点头。“来跟我们一起吧,肯定不带一点宗教味儿,就像复活节,对我来说就是巧克力蛋和巧克力兔子。”“反正不远,到时候再说。”“都是到时候再说,听上去好像你另有打算。”她嘲弄地笑我,随手把电话扔给我,上面还留着最后一个来电的号码,“赶紧打过去吧,不过记住,你是个美女,他是个笨蛋。如果他让你不快活,立刻甩掉。”她的话让我开心地笑了一阵儿,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她穿好大衣,戴上帽子围巾,背着个七十升的大背包,朝我眨眨眼睛,推门出去了。等她走了,我又磨叽了一会儿,感觉好像过了很久,看看手表,分针刚刚走过一小格。
我豁出去了,深呼吸一次,按了那个号码打回去。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我并没有太过失望的感觉,因为那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那串数字不是06开头的手机号码,可能只是路边的公用电话。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然后坐下来做完手头上最后一点事情。电话就放在左手边上,眼睛的余光就可以看得见。不过始终没有响起来。一直到八点钟,我的手机倒响了。显示的是一个熟悉的号码,一个报社的摄影记者,跟我和贝内差不多年纪,帮过我们几次忙,然后就开始发短信给我,说要我做他的缪斯。我接起来,他问我在哪里?我说还在办公室,有事情没忙完。他说那他过来找我。我赶紧说别来别来,我马上就走了。挂了电话,就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锁门。正要拉楼下的卷帘门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到了。那天,我穿的是一件斗篷式的大衣,袖子和身体连在一起,胳膊没办法完全抬起来,够不到卷帘门的拉手。他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表现绅士风度,要帮我拉。我存心不让他帮忙,跳了一下,够到了。我锁门的时候,他就拿出照相机对着我一通猛拍。“这样用闪光灯可不太好。”有人在他身后说,那声音叫我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