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多了,林晰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意外,心里怕怕的,那感觉就跟功课不好的学生在家等待爸妈开家长会回来差不多。我换了衣服坐在浴室的马桶盖上发了一会儿呆,缓过神来之后赶紧洗头洗澡,想让林晰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已经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了。才刚洗完,就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林晰回来了。我喊了一声:“大笨蛋,你回来啦。”他没答应,只听到放包挂衣服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朝这里过来了。他走到浴室门口,靠在门边上看着我。我光着身子站在浴室氤氲的水汽里面,没急着穿衣服,也没拿吹风机吹干头发,抬起胳膊在脑后绾了个松松的髻,心里知道那是他喜欢的场景。我走近他,满以为会得到一个吻或是一句恭维话,结果他只拍了拍我的屁股说:“快穿衣服,要着凉了。”转身走了。我泄了气,胡乱套了件吊带衫运动裤出来。他正在厨房里喝水,看到我出来了,放下杯子,什么都没说就去洗澡了。我跟过去,站在浴室门口,等到里面传出淋浴喷头的水声,就赶紧去找他的手机。其实也不用找,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面。我拿起来翻出通话记录,上一条果然是洛拉的,打了十分钟。
我放下手机,惴惴不安地回到卧室,盘腿坐在床边上,看着浴室门,等他洗完澡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穿了一身竖条纹的睡衣裤。我低下头等他开口,但过了很久他还是没跟我讲话,只顾走进走出做他自己的事情。我忍不住了,问他:“洛拉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他回头看看我,不回答。“她乱说的,我什么也没干。”我坐过去一点,伸手拉拉他的衣角,“你怎么了,说话呀!”“她什么也没说,我没让她说,如果有什么事发生,我不想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看着我回答。我放心了一点,但还是在他的语气里捉到一点追问的味道,像是在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什么事都没有,她误会了,你相信我。”我被他看得有点窘,转身站起来准备钻进被子里睡觉。“没事最好。”他的神情变得有点严肃,没有上床,反而走出了卧室。我急了,许多说不清楚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涌上来,跳下床,跑出去拉住他的袖子,说:“林晰,我讨厌死这种感觉了,你要什么时候才停止做我的家长?而且还是收养的那种,你都是对的,我全错。乖就喜欢喜欢我,不乖就骂一顿,再不改好就拍拍屁股走人。你说要离开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告诉你,你不用走,我会走的。
”我一股脑儿地全说出来,不知道算是恶人先告状呢,还是别的什么,这些话我之前想也没想过,那个时候一下子脱口而出,好像委屈了很久了。至于说“走”,一多半还是在赌气作秀,我只拿了个钱包,别的东西一样没拿,也没穿外套,就冲出去了。他在门口拦住我不让我开门,我转身就跑到厨房去开消防通道的门,他追过来拉住我,被我推了一把,不知道哪里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我不管他,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跑,在四楼和三楼之间转弯的地方,他追上我,抓住我的手肘把我拉进他的怀抱里,紧紧抱着我不让我挣脱。就那样抱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轻轻地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喉咙里好像哽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也不点头。我知道这么说对他一点也不公平,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那个一点点早就存在,只是我们一直装作看不见。他松开我,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问:“你要我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能不讨厌我?”话说得很可爱,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只觉得委屈,憋了半天才回答:“我要你爱我。”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个委屈的小孩子。
他笑起来,说:“我一直爱你呀,从第一次看见你站在喜来登那个游泳池边上的时候就爱你了。”“我不要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要它结束。我要你永远爱我,不管我是好人还是坏蛋。”“这好像不大公平。”他说,在楼梯最高一级台阶上坐下来,拉拉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身边。“就是要不公平,又不是考试,做错了一道题就拿不到一百分。”“你做错题了?”“你已经批了大叉了。”“你在说什么啊?”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好像根本不懂我的意思。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成串地落下来,可怜巴巴地说:“我看到你包里那个盒子了,后来就没了,你不打算给我了是不是?”他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点笑意,慢慢地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一个白金指环,上面镶着一粒小小的钻石。“你是说这个?”我一下子高兴起来,但是嘴里却说:“怎么那么小啊?”说实话真的有一点失望,钻石不到一克拉,戒托是简单老式的六圆爪皇冠。他没有不高兴,反而很得意地说:“无瑕级,净水色,我到安特卫普才找到的。除了小一点,这是一颗没有瑕疵的钻石,没有杂质,没有裂痕,没有不该有的颜色,火彩完全是蓝色的……”“前几天你把它藏哪儿去了?”我打断他问。“第二十街的珠宝店里。
手寸大了,拿去改。”“你怎么知道大了?”“那天晚上趁你睡着我试过了。本来以为你的中指应该跟我的无名指差不多粗细,结果还是大了一点。”“才没有你的手指那么粗呢。”“我的手很细很漂亮的好吧?!”他伸直手指给我看。映着楼道里昏暗柔和的灯光,他的手真的很美。我把他的手反过来,把左手放在他的手心上,问他:“你究竟要不要给我戴?”他抿着嘴,一副很郑重的样子点了点头,把戒指套在我左手的中指上,吻了一下那只手,又在我嘴上也亲了一下,说:“我原本打算的要比现在浪漫多了。
”的确,我们俩都穿着睡衣,坐在消防通道的楼梯上,头发湿漉漉的,我冷地发抖,他颧骨上还撞青了一块,怎么看都不像是求婚的样子。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戒指是无瑕的。三楼的住客出来倒垃圾,没想到有人会三更半夜坐在这里,被我们吓了一跳。林晰跟他打了招呼,说我们刚刚订婚,一本正经地下去同他握手。那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了祝贺,然后就像见了鬼似的逃回屋里去了。我们回到五楼,他抱我进屋,一直抱到卧室里,放在床上。他又一次向我投降了,我继续藏着我的秘密,继续要他的爱,还不允许他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对还是错,不过很多人都曾经说过:爱,是无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