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这事来得太过突然,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懵了,那一瞬间的天崩地裂让我真的以为自己可能再也没有办法活着回来见轶乔了,然后,来不及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安排这次的行程,也来不及思考后事的问题,身体已经很直觉地支配起我的行动来,保自己周全,也要尽力救受伤的人。
之后的三天,仿佛在同时间作战,男人们都铆足了劲,齐心协力要多抢回一些人命,而女人们则用她们最最宽容坚韧的品格支持着她们的男人。说实话,我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爱国,却在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之后深深地爱上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并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而感到无比的骄傲,所以,我本不打算那么着急从成都回上海的,在这地方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可是,当我终于能够联络到轶乔,当我在电话里听到她那紧绷却又故作镇定的声音,还是禁不住动摇了,我一面说着可能赶不回来见她了,可一面又飞快地想着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的——那些即使回了上海也可以为他们做的事情。那一刻,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我一直以为我爱轶乔超过了她的想象,可或许,那也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
我尽快联系了医院,带着那些孩子回了上海,却没有告诉轶乔,是因为不希望她满怀期待,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而事实上,我坐的那班飞机也本不可能遇上轶乔,所以,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当手表的指针指向她差不多应该check in的时刻,我有点不是滋味地笑了笑。
身边的孩子问我,“叔叔,你笑什么?”
我看着那孩子一脸好奇的表情,想象着此刻轶乔脸上的神情,然后,沉默地摇了摇头。我的轶乔怕是难过得都不会笑了,她不会任性地提些无理的要求,总是情愿自己把自己搞定摆平,然后冲我故作坚强地微笑,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我便越是心疼,也越是生气。
当飞机终于降落在机场,一出闸,便听到广播里在说轶乔她们的那班飞机推迟两个小时起飞,我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关照了同行的朋友替我陪着孩子们去医院,然后,抱歉地对孩子们说:“叔叔有点要紧的事情要办,一会儿再来医院看你们。”
我离开他们的时候很匆忙,走向候机室的脚步一步都不敢慢,走得太着急,忘记跟朋友拿手机,机场那么大,我并不确定这多出来的时间差足够让我找到轶乔。我不怎么看电视剧,可是我这无头苍蝇一般的找人方式,还是不免让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狗血,原来当真着急的时候,一切头脑理智真的都是不管用的。
不过幸好,总算还是让我找到了轶乔,当她在我们分别三个多月之后再度真实地站在我面前,用一脸快哭了的表情冲着我微笑,我不免感慨了起来。我想,如果真有神明,我得感谢他,在我同轶乔争执过、折腾过、经历过生离甚至是死别之后,还能让我们这样完好地拥有彼此,除了由衷地感恩,我已经找不到别的形容了。
想来,从我同轶乔头一次见面算起,我们已经认识差不多五年了;从我跟她恋爱的时候算起,我们在一起三年半了;从结婚的那天算起,也已经两年多了。两年的婚姻叫什么?木婚,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是一样不怎么牢靠的东西就是了。就像轶乔曾经对于我们的婚姻能维持多久感到过恐慌一样,有的时候,我也会好奇,究竟,我会爱这个女人多久,会同她守在一起多久。
轶乔一直说,没有到最后的那一天,就不要谈什么永远,她说那话的时候,看起来无比坚硬毫不留情,可是,我却仿佛从她的表情当中看到了脆弱,我一直觉得,所有的恐惧都是来自于渴望,有多想得到才多害怕失去。所以,我坚信,轶乔爱我,并且惶恐地期盼能够同我相守一辈子,只是,她不敢那么说,更不敢那么要求我。
可是,为什么呢?感情这回事,我永远都是知道是什么,却弄不太清为什么,这或许就是男人同女人的差别。男人们觉得,只要是存在的,便是合理的,而女人们,却要它合理,然后才能认同它的存在,尤其轶乔这样自以为理智的女人,更是对自己不肯放过。
呵,每每看到她同自己较劲,我真是除了苦笑,也找不到别的表情了。她总想把自己跟我撇清,不想占我一丁点儿的便宜,只想和我之间单纯地只有彼此相爱的关系,却又总是不愿意承认她爱我,她说要写婚前协议,她说要跟我分房睡,她说要出钱买自己的卧室,她拒绝我的给与,拒绝我替她的父母买房子,拒绝我参与她的梦想,一次一次,她异常别扭地考验着我的耐性,每一次,我都要以为自己会拍桌子走人了,可最终还是扭不过她倔强却脆弱的眼神。
那么好吧,如果爱情是一场战争,婚姻是一次考验,那我就来同她一起作战吧,我们亦敌亦友,一起抗争或者彼此对抗。我想,我必须制服命运且制服她,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承认她爱我,并且离不开我,她可以做个任性的小女人,不必理智懂事,不必故作坚强,她可以吃醋,可以耍赖,可以百分之百地依赖我,可以时时刻刻地要求我说爱她,然后,等到我把她宠坏了的时候,她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代替我的人了。
怎么,你想说我奸诈吗?为什么不呢?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开始不再爱她,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能对她心生厌倦,所以,你可以说我自私,也可以说我霸道,我只是不准备放开她,也不准备给她机会来放开我。那么,既然我准备同她一直耗下去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老婆,我应该动点脑筋来让她变得“正常”一点吗?
如今,不知道算是她赢了,还是我赢了。反正,当她在人潮涌雄的机场大厅里,靠在我怀里说着她爱我,当那几个字无比清晰地钻入鼓膜,我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就这样吧,我别扭的傻女人,我只是心疼她,不管她想怎样,我都随她吧。
“骆兢铭……”
阿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开溜了,留下我跟轶乔安静地靠坐在一起,等着她登机的那一刻,突然,她开口叫我,我侧过头想看着她,她却固执地抱着我的手臂靠在我肩上不肯换个姿势。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道。
“那个……”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
“说吧。”不知道她又要提些什么奇怪的要求,我认命地等她开口。
“嗯……我觉得吧,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间婴儿房了?”她慢吞吞地把话问完,我却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准备改哪间客房?”我考虑着她的提议,盘算着各个房间的大小和朝向,心里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
“不如……改我的卧室吧?”
她的话音刚落,我们的周围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忍了好久才没有失态地暴笑出声,这是轶乔的妥协吗,真是做得比上一次漂亮了不知多少倍,“你确定?那你睡哪儿?”
“废话,当然你房间啦!”她坐直了看着我,那神情真是认真得可爱透顶,却在对上我的眼神之后,瞬间发飚,“嘿,骆兢铭,你别给我来劲啊!我的卧室朝向房型都是最好的,当然改它啦,你别以为是我……”
我笑得更深了些,什么话都不说,一把搂住她,把她狠狠地吻住,用最有效的行动阻止她继续的喋喋不休。
这个爱犟嘴的女人,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可是,谁让我就是爱她呢,不管怎样,就是那么爱她。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