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宫,那是皇上住的地方,是他让周关立来传话的吗?那他会把东西还给她咯?还是周关立自己来的?不,周关立绝不敢私自做这种事。绛衣仍然记得那天在留春园时烨泽看到玉珏时的表情,不止是吃惊还有愤怒,一块玉珏而已,为什么会让他如上。也许今晚又要见到她,她不想,但那块珏对她的意义是怎样的,只有她自己清楚。无论如何她今晚一定要去,他不是一样,也早就料定她会去了吗?
酉时,宫园中的柳枝,仍在斜日中低垂,抚风一过,沙沙作响,是春日的细吟声,反复地唱响着,想挽住最后一片春风。绛衣摸出于飞宫,向南朝上元宫走去。上元宫一如既往地静,斜阳中那琉璃金瓦映射出五色莹彩。
绛衣顺着上元宫墙,停在上元宫东门。不由得有些踌躇,她收回已迈出的脚,真的要进去吗?抬头看了看宫门,“昊东门?”绛衣喃喃的念着门上的三个大字。这三个字,似乎在哪儿见过?她摆了摆头,挥走头脑中的多余念头,又重新迈出脚踏进昊东门。
周关立守在西暖阁外,见小太监带着绛衣走来,不由得嘴角一勾,笑着迎上来,“挺准时的,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说着转声进了东暖阁内。绛衣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在阁外来回地跺着脚。他就在阁内,他究竟要她怎么样?她紧紧地捏着衣袖,他真的会把玉还给她吗?
阁外很静,这时阁门处传来一个明朗的声音:“楚亲王,这边请!”
绛衣一怵,上元宫不仅是皇帝的御寝,也是皇帝办理政务的地方,必然会有王公大臣。但是现在早已过了办理政务的时间,没想到还会遇到,而且还是个亲王。倒不知这个亲王长什么样子,也许跟烨泽一样的冷。绛衣一边屈膝行礼一边偷偷瞟那张亲王脸,竟忘了刚才的烦恼。
好奇的眼神却在眨眼间冻结,这是在梦中吗?不!深入手心的指甲让她明白这不是梦,还有那紧张得就快窒息的心情,这怎么能是在梦中。他是无衣!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多情,但却又比那时多了一些忧伤。四目相接处,能忘了所有的一切。
“绛衣……绛衣。”无衣心里暗暗地反复念着她的名字。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是她吗?她为什么在这儿?穿着这宫女的衣服,但是那分明是她。他不敢上前,怕走进了她就消失了,她就像阵雾一样,包围着他却又抓不住。
绛衣心里怦然不止,如同一直有东西捏住她的心。“无衣。”绛衣怎能将这个两个藏在心里,不知不觉中已脱口而出。这样的重逢她等了多久?一月、一年、仿佛是千年。她直起身子,止不住自己的脚,朝他移去。
没想到他们只相聚咫尺。“绛衣!”一口声音高声叫道。绛衣猛地一怔,那声音打破了两人的世界,她回过神来。转头一看,见阁门内的周关立皱着眉盯着两人。“皇上让你进阁去。”他冷声道,接着又转头对无衣说:“楚王殿下,请!”
绛衣如同没听到周关立的话一般,丝毫不动。周关立“哼”了一声走到门外,想去拉绛衣,哪知这丫头,将他的手狠狠一甩,向绛衣靠去。却不料无衣稍稍上前一步,竟斜挡在绛衣的身前。周关立骇然,上元宫内岂是放肆撒野的地方。
周关立只敢将矛头直绛衣,“你……”那喉头的声音便要冲出,但却是另一个声音将他止住。
“楚王还有什么事吗?”阁内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穿进了绛衣与无衣的骨髓里。无衣忘了,绛衣也更不记得,这里是皇宫,是上元宫,是另一个人的地方。无衣猛地一颤,回过神来,他应该走吗?又要离她而去,就像在忻阳一样。但是他能不走吗,这是宫中,他能做什么?难道他想失去烨泽对他的信任吗?不他不能,不只为了他自己,而且还为了他的父王——安信王。
无衣退了一步,转头看着绛衣无助的眼睛,那眼眼还是如泉水一般清澈。她在期待,期待他解救她,离开这华贵的鸟笼。他心里一阵抽痛,不愿离开,但是又不得不离开。她明白他吗?她还会等他吗?等着他再回来带她离开这时里。
她明白他,明白他眼中的全部,绛衣婉然一笑,也向后退了一步,渐渐离他越来越远,至到无衣的背影消失在眼中,只有那嘴角的笑意仍然未退。东暖阁窗边,烨泽那双眼中几乎快要失火,他真想将她点燃。她的那笑最可恶,这是第一次见到,为什么那笑能这样灿然,宫中所有的笑也及不了这半分。烨泽紧握着手中的玉珏,只是一块玉而已,但是却是无衣的,他第一眼便认它来。烨泽不由得冷笑一声,真是可笑,他堂堂一国之君,为什么无衣却能与他分享这些东西。这对玉珏算不了什么,但是可笑的是无衣竟跟自己一起分享母爱。烨泽走回桌边,气愤地将桌上的一个锦盒一掀,锦盒从桌上飞出,跌落在地上,摔出两块玉。
盒中的两块玉却正好落在从阁外走进来的绛衣脚下,她低头一看,不禁吃惊。那是两块跟无衣的玉珏一样的玉,只是那白玉中透出的是一丝黄色的,而无衣的却是紫色。“这……?”绛衣总算有些明白,难怪烨泽看到玉时会是那样的表情,难怪在她爹郦竹山想方设法也要得到这块玉,原来他们都认得它。
周关立见锦盒跌落,忙跑过去将玉收入盒中,又将盒子抱在怀中。他偷瞄了一眼烨泽,只见烨泽黑着一张脸正瞪着自己,身子不由得一颤,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触了龙威,不敢说话,但手却仍然不放下那盒子。他心里清楚得很,皇上只是一时之气而已,这盒中的玉珏是仙逝的太后所赐,如若哪天皇上这口气消了,要让他拿出这玉珏,到那时这主子的脸只怕是比现在还吓人。
烨泽瞪了眼周关立却什么也没说,沉默了半晌,走到绛衣面前,将拽紧的手一放。绛衣一愣,抬头一看,眼前一块玉在眼前晃荡。
“你还不谢恩!”周关立见她盯着那玉不动声色,忙提醒道。谢恩?谢他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又还给她,但是她只得依周关立的话做,否则得罪了这人坏脾气的主,指不定会怎么样呢?绛衣屈了双膝跪在地上,可嘴里却一个字也不说,只伸出双手低头接玉。烨泽扯着玉上的丝线,任绛衣的手举过头顶,他知道她这不是谢恩。烨泽心脸色越发的煞白,一口气在他心里起了又伏,伏了又起。良久,那只扯着线的手终于放开,玉直直地落进绛衣的手中。他要让她明白,这块玉就算在她手里也什么都守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