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去过科尔沁吗?”康熙正低头翻着手中的书,突然抬首看着沁雪问道。
沁雪摇了摇头,“奴婢从未去过大草原。”
“那你想不想去呢?”
“嗯,当然想啦!我记得北朝乐府中一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何等的令人向往啊!”沁雪脸上露出一丝的神往。
康熙瞧着她的模样,呵呵乐了两声,“你去给佟妃传个话吧,让她安排安排,再过些日子待天气转凉些,咱们就去科尔沁。”
“是秋狝吗?”沁雪的眼中放出入宫后从未有过的激悦。近五年了,她几乎已经忘了宫外的世界是何等模样。见康熙笑着朝自己点着头,沁雪的心中说不出的欢娱。她紧着欠了个身,“是,奴婢这就去。”
沁雪移步刚要出去,却有一个身影从门外蹿了进来。御书房里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一时不留意,竟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紧跟着那个人的身后,李德全也忙不喋的跟了进来,口中轻唤着:“唉哟喂!我的小祖宗,您不能这么着就往里蹿哪,万岁爷正在处理正事呢!”
再仔细看时,原来那个人影却是玉漱。但见她呲牙咧嘴的朝着李德全扮着鬼脸,“哼,什么不得了的,我见老祖宗时,也没这么大的规矩。三哥哥忙累了,我来陪他说会儿话,给他解解乏呢。”
“三哥哥,你们方才说什么呢?什么秋狝?我可是听到了,你可不能忘了带我去呢。”她说着话,嘻着脸赖到康熙身边。
康熙假愠地瞪了她一眼,“你没瞧见沁儿被你给吓着了吗?还不过去陪个不是?成日里四处乱蹦,哪还像个姑娘家?”
“哼!不就是吓着你的沁儿了吗?值得你这么编排我的不是吗?”玉漱呶着嘴,走到沁雪跟前,扯着她的衣袖,一副撒娇地模样,“沁儿姐姐,好姐姐,您饶了玉漱吧,玉漱不是成心的。你若不恼了,便笑一笑,玉漱才好和三哥哥回话呢。要不啊,三哥哥不知道又要怎么怪责玉漱了呢。”
自那日沁雪挺身助了玉漱,又在慈宁宫后花园中长谈之后,她对沁雪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时常姐姐前姐姐后的缠着沁雪,对沁雪的这个称呼在宫中更是独一无二。因平日里常听到康熙唤沁雪为‘沁儿’,故而她顽皮的在后面加上了‘姐姐’二字,竟成了一个独特地称呼。
沁雪看着她顽皮的模样,只是抿着嘴笑而不答。
“啊,沁儿姐姐笑了,笑了就是不恼了。嘻嘻,三哥哥,您可瞧见了。”玉漱又蹦跳着回到康熙身旁,“好哥哥,方才你们是不是说,要去秋狝啊?去哪里啊?可不能忘了带上我啊!还有你那个宜嫔,我们说好了要一较高下的。”
康熙只觉得的一条胳膊都快要被她甩得散了架,只得无奈的说道:“好,好,把你们都带去,成了吧?不过朕可有言在先,朕此番可是去办正事儿的。到了那儿,你可要老老实实的听话,不许给朕招惹麻烦。若是坏了朕的事,凭你是谁,朕可都是不饶恕的!”
嗯,玉漱的小脑瓜使劲的上下啄着米。
“沁儿,你去吧!再和永和宫也打声招呼,跟佟妃说,福全和常宁也一并去,让她多备几个麻利的侍女。”
景仁宫内仍旧是以往的景象,荷池中的莲花依然鲜嫩欲滴,玉兰树的枝头上偶尔响起数声蝉呜。园内清清静静、安安闲闲,仿若世外桃园般地悠逸。沁雪已经许久不曾踏入这个院子了,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勾起幕幕的回忆,阵阵感叹溢满心头。
“沁雪!”沁雪正在环视着四周的景物,佟妃却已在廊下看到了她。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佟妃便已不大和惠嫔来往,依旧恢复过去一般的深居简出。只是每每想起当日之事,便会泪湿衣襟,心头终是愧疚不已。此刻看到沁雪,不觉眼中又是一阵温热,泪珠儿在眼窝中盘旋不下,一滴一滴的顺着面颊滑落了下来。
“佟妃娘娘。”沁雪刚刚欠了欠身,尚未及行礼,便已被佟妃揽住。她已许久不曾与佟妃如此亲近的接触过,也不知道佟妃心中对自己究竟还有没有什么隔膜。可是,当她看到佟妃眼中淌下的泪水之时,心头忍不住的一阵怜惜。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又哭了?”她抬手用绢帕帮佟妃拭着眼角的泪花,“是奴才们侍候的不尽心吗?您告诉我,我啐他们去,没得就知道欺负好性子的主子。”
佟妃浅浅一笑,依旧媚若桃李,艳赛牡丹。“我以为,你再不来了呢?”她如丝般轻绵的话语传入沁雪的耳中,丝语中带着阵阵的忧郁,有如碧落红尘般的落寞感伤。
沁雪却仿佛并未感受到佟妃的郁郁寡欢,含着笑扶过佟妃的手臂,往屋内慢慢走去。“娘娘,瞧您说的,您若是喜欢奴婢来,奴婢巴不得日日都来呢!”沁雪实在太过了解佟妃的性情,她总是如此的多愁善感,即便无事之时,也能徒惹几分伤悲。
待在屋内坐定,沁雪瞧着四下竟无一个下人,便起身去沏了茶水端到佟妃跟前,“娘娘,怎么…,奴才们都上哪儿去了?竟无一人在眼前支应着?”
“我嫌他们闹的慌,只搅得我心烦意乱的,就让他们都上别处去闹去了。”
“那也需留下一、二个,万一有什么使唤的,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呢。这些个丫头,实在不能让人省心,怎么就丢下您,自顾自的疯去了呢!”沁雪起过桌旁的一把团扇,轻轻的帮着佟妃扇着风儿,“娘娘,奴婢是奉万岁的命过来传个话的。”她接着将康熙的交待,慢慢的说与佟妃。
等着沁雪说完,佟妃点了点头,“嗯,去这么多主子呢。我可真要好好合计合计,只怕这两宫的侍女不够听用的。笨笨的奴才是断不能带着的,在外头不比在宫中,生不得半点的马虎。”她低着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五个主子,至少须得备着五个贴身的侍女,咱们宫里的香儿和秀兰,永和宫中的嘉华和凌芳,这还是不够的啊!沁雪,你想想,还有什么人可以调派的?”
“嗯,奴婢倒是觉得延禧宫的芷馨不错,只是不知道惠嫔娘娘她…。”沁雪迟疑了片刻。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这丫头的确不错。沉稳老道,性情也温和。惠嫔那儿不打紧,我同她商量商量,想来她倒不会拒绝。”她想着,惠嫔平日里对她还算客气,时常妹妹前、妹妹后的唤个不停。如今,向她借个把宫女使唤,想来惠嫔应当不至不依,“一会儿,我让秀兰往永和宫去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沁雪看看时辰不早,还要往永和宫里和宜嫔传话,便起身辞了佟妃,离开景仁宫往永和宫来了。方到永和宫门前,远远瞧见嘉华正独自一人在树荫下纳凉,看到沁雪进来却只当不曾瞧见,理也不理掉头就往内院去了。
她对宫中众人向来都是爱搭不理,对待沁雪更是有如见仇人一般,不时的刁难做怪。沁雪也早已习以为常,根本不愿同她计较,依旧独自进了内院往宜嫔的寝室走去。
待到了宜嫔屋外之时,正欲起手去掀门帘,却被嘉华冲上前来一把拦在了跟前,“哟,我当是谁呢,进来也不招呼我们一声就径往咱们宜主子房里蹿。我正琢磨着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呢,却原来是咱们未来的裕亲王福晋啊。”
“哼!嘉华,你说话不用如此夹枪带棒的。此事,万岁爷早已澄清了,只是误传而已。你不必这么称呼我,我也承受不起。打我进院子,你就瞅见我了,这会子倒来拦我,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呵呵,到底是咱们万岁爷身边的红人啊!说起话来,都是这么有板有眼、滴水不漏的!我倒是想问问,你说此事与你无关,怎么这宫中这么多人,谁也不传,偏就传你呢?可见平日里就未必干净!”嘉华倒像是有备而来,言词激烈更胜往常。
她们的争吵声已引来了永和宫中的一群太监、宫女,知道这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儿,那里还敢上前来,都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当然,凌芳也在其中。
沁雪苦笑着,她实在不想和嘉华继续理论下去,她也不是一个爱争吵之人。她稳定了一下心头的愤怒之气,略缓了缓语调说道:“我今儿是奉了万岁爷旨意,来给宜主子带个话的,就烦请嘉华姐姐通传一声吧。”
但见嘉华十分傲慢地撇起嘴角看着沁雪,“怎么?又拿出皇上来压制我们。我倒是想知道,你还能搬出多少护身符来,下一个莫不是太皇太后吗?噗,我说沁雪妹子,咱们都只不过是宫中的小小侍女罢了,可承受不起这么多的压制,又是皇上又是王爷,还有太皇太后。说句实在话,原本我是并不服你的,可是现如今你让我不服也不行了!你瞧瞧,你只需略展姿色、略施小计,便能将咱们至高无上的皇上和傲慢尊贵的王爷给弄得个晕头转向。你说说,这可不是了不起的本—事呢!”
嘉华心中早就是有十分地不服气了,她就是不明白。论样貌,自己并不比沁雪差,论才智,她和沁雪也是不相上下。可是为什么,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沁雪却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呢?她越是想着,心中就越是憎恨眼前这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