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似乎更加没有精神起来,让皇上松口谈何容易,说到头来这事儿还是不能随了她的心愿,“皇上怎么可能会答应呢?谁不知道他对那个臭丫头喜欢的要紧,他怎么可能放弃心头之好呢?”
明珠瞟了一眼惠嫔,“我说我的傻妹子,你进宫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就是不见长进呢?!早就让你把心思多多放在皇上身上,别总想着去对付那些个女人,你就是不听!难为你每日里在宫中对着皇上,他的个性为人你竟一点也不了解!”
“这能怨我吗?!皇上只在我新入宫的时候对我好些,不多久就对我渐渐冷淡了,到了今时今日,别说是巴望着他能对我好,即便是想让他多看我一眼,也仿佛是天大的恩典呢!”惠嫔一面说着,一面掩面而泣。
明珠抬头望着窗外沥沥的雪雨,其实深叹着宫中女子的不易,怨不得自己妹子如此尖酸刻薄,若能独得宠爱谁不想做个贤惠之人呢?“好了,别哭了!”
惠嫔依旧抽泣着拭着眼泪,“你以为我想哭的吗?你知道我在这宫里有多受罪吗?每日里只能在这么个小院落里晃悠,没人说笑,没人心疼,简直生不如死。”
“算了,你一定要对付沁雪我也不拦着你,反正现在,她已经不成为你争宠后宫的障碍了!”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真的会让沁雪嫁去蒙古?”
“我早就说过,你与其将心思放在对付后宫的那些女人上,倒不如花些心思好好的了解一下咱们的皇上!”明珠站起身来,“好了,不说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在宫里呆得太长久以免得让皇上生疑。你自己也好自为知吧,这件事儿没有平息之前,你还是少在外面招摇惹事的好,以免又自寻麻烦!”
连着下了数日大雪,空气中凝滞着厚重的寒气。
早起一直到散了朝堂,康熙都没有见到沁雪的身影,及至午膳时候,腾出空闲才想起询问李德全,“李德全,沁雪今儿怎么又没有来当班?难道病了不成?”
李德全没有沁雪的帮忙,又怕其他奴才侍候的不合康熙心意,一早下来便里里外外忙得个不可开交,“万岁爷,沁雪一早就被太皇太后叫去慈宁宫了。”
“喔?昨儿不是去过一回慈宁宫了吗?怎么今儿又去?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康熙略带思虑的神情看着李德全。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李德全哈腰靠近一步,“万岁爷,要不,奴才往慈宁宫走一趟?”
“不必了,想来是皇祖母想让沁雪帮什么忙吧,若是没什么事情,自然就会让沁雪回来的,你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天色渐渐昏暗,御案上的奏折也已经所剩无几,可是御书房内仍旧不见沁雪的身影。康熙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批阅奏折,又一次唤来李德全,“怎么沁雪还没有回来吗?”
“是,万岁爷,奴才没瞧见沁雪。”李德全看出他心中有些烦躁,低头弓身小心翼翼地回话。
“没听说慈宁宫那边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
康熙迟疑了片刻,不祥之感浮上心间,“你还是去慈宁宫瞧瞧,别惊动皇祖母,只找人问问,或是看看能不能瞧见沁雪。”
李德全小心答应着转身出去,急急忙忙往慈宁宫打听消息。过不多久,便匆匆忙忙大汗淋漓几乎是一路奔跑着回了乾清宫,“万,万岁爷,不,不好了!”
康熙正在认真地低头沉思,被李德全如此冲动地闯入,顿时打断了他紧密的思绪,他凝起眉头厉声喝斥,“慌什么?!有话慢慢说!还有没有半点大内总管的模样?!”
“万,万岁爷,不,不是,沁,沁雪去了隆禧贝勒的府宅了!”李德全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
“什么!她去那儿做什么?!”康熙一下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几步迈到李德全跟前。
“奴才,听说,”李德全跑得太急,一时间仍然无法喘过气来,“是太皇太后让她去的,说是,说是…”他偷眼瞧着面前的康熙不知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康熙早已被他断断续续的话,搅得有些心神不定,此时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勾起心头怒火,“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快说!”
“万岁爷,奴才听说昨儿那个察珲多尔济去找过太皇太后。他……”不用李德全继续将话说完,康熙就已经明白了其间的意思,察珲多尔济能怀什么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他去找庄妃还能有什么好计较。
康熙推开仍在支支吾吾的李德全,急迈大步走出御书房。
身后李德全连忙由衣架上扯起狐毛褂子,一面唤着其他奴才紧随侍候,一面小跑着跟上前去。“万岁爷,您先披上褂子呀,别冻着了。”可是不论他如何紧跑,却始终跟不上康熙的脚步。直至康熙迈进慈宁宫内堂,他才不得不收住脚步在屋外候命。
“皇祖母,是您让沁雪去见察珲多尔济的?!”康熙刚一踏入屋门,便对着正坐在暖炕上与苏麻喇姑聊天的庄妃大声质问。
苏麻喇姑见康熙怒气冲冲进屋,语气中带着十分地冲动,担心他一时情绪失控有失检点,立刻起身上前拦住他的脚步。“皇上,您这是。”
“苏麻喇姑,让皇上过来,外面怪冷的,你先去给皇上端杯热茶过来。”庄妃并不生气,仍旧轻声和善的唤着他,“玄烨,过来坐下,别着急,有什么话和皇祖母慢慢说。”
康熙一路走来,心中越是思量,火气越是汹涌,及至看到庄妃和苏麻喇姑谈笑风生的情形,怒火一下就从心间蹿了起来。
此时被庄妃如此轻绵的一语,却仿佛一瓢清水又将怒气给生生压制了下去。清醒了神智,他方才留意到自己的失态,哽了哽咽喉恢复往日对庄妃的恭敬,“皇祖母,孙儿听说,您让沁雪去见察珲多尔济,不知是否果有此事?”
“不错,是我让沁丫头去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庄妃平静而慈祥的神情,让康熙的怒火又消散了几分。
他走近庄妃数步,带着些许无奈,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皇祖母,您不是不知道察珲多尔济对沁雪的心思,您怎么反倒将她往狼嘴里送呢?”
“不错,我是知道。也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让沁丫头去的。”
庄妃面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而她的态度和神情已经足以让康熙感到极度的危机,他希望自己是误会了刚才李德全的意思,猛然间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方才如此冲动,应该先听李德全将话讲完,也不至此时语塞。
可是,他又不能明言,只好接着往下追问:“皇祖母,您让沁雪去做什么呢?有什么事儿差个奴才去不就得了吗?何必又让沁雪去受他的气呢?”
“皇上,我倒是想让旁的人去,可是,察珲多尔济他能答应吗?”庄妃开始收起和蔼的面色,摆出庄重的神情,“好了,皇上,大家心中都有计较,就不必转弯抹角的绕着圈说话了。察珲多尔济什么心思你我都知道,你是什么心思皇祖母也知道,那么皇祖母是什么心思你知道吗?”
康熙被庄妃问着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弹,她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聪明的他又怎能听不懂?可是……,难道他果真要如此才能保住江山吗?
“皇祖母,孙儿不需要用如此低劣的方式来巩固朕的江山!”
“这个皇祖母知道,可是,你就忍心看着百姓再受战乱游离之苦吗?难道三藩的战势还不够让百姓困苦艰难吗?难道你不打算对付噶尔丹了吗?”庄妃句句字字都让他有着揪心的疼痛,可是字字句句却都将他的心事分析的透彻明晰。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依着炕边,默默地坐在了庄妃的身旁,不自觉一滴泪水由眼眶中溢出,滑入苏麻喇姑正递到他面前的茶碗之中,溅起轻轻的涟漪,而后渐渐化开散去,再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