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一拧再拧,若仔细看,似乎还带着一抹旁人难以理解的欣喜,火光电石间,只见原本坐着的舒尘隐猛的站了起来,伸手想也不想的就要掀开面前遮挡的纱幔。
漆黑的夜,一阵夜风吹过,凉亭内端放的青铜烛台,烛台上的烛芯微微摇晃了一下。明明暗暗的火光中,衬着亭内闲坐的人身形忽明忽暗,如玉的脸上意外的显得有些冷然。
“展严,坐,陪本皇喝一杯。”温润的声音吹散了夜空下。
“皇上,臣……”
“坐吧。”亭内的人没有动作,只是无波的声音再次传出来,无形中带着一丝迫人的气势。
“谢皇上。”
“展严,你我虽说是君臣,但在本皇未登基前,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无需太拘谨了。”
此话一落,只见半响后,亭内刚刚坐下来的人,僵硬的身体才微微动了动。
“你怕我?”秦少阳看着依旧不苟严肃的展严,微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唇角浮现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只是那一抹笑,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眼底。
“臣……”
“此处没有君臣,只有你我。”杯中酒一饮而尽,平静的声音,却是绝不容反抗的意味。
“臣……少阳。”展严犹豫的改口道,并非他想如此拘谨,只是……想当年,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似朋友也似兄弟,但是自从那一次秦皇带着还是太子的秦少阳去了洛国回来后,一切都变了,他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秦太子了。
有时候他的深沉,简直让他觉得可怕。
“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坐下来一起喝酒了?”也许是夜色太黑,容易引起人对以往的追忆,温润的声音中不无感慨。
听到秦少阳提起以前,展严观察了许久其神色,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将心中的劝谏道出,“少阳,此次派兵助楚皇攻打风国,是不是可以再考虑一下?”
“哦?”秦少阳握着酒杯的手没有丝毫的停顿,将酒杯送至唇边,饮尽,复而轻勾了勾唇角,慢慢说道,“你说说看。”
展严小心的留意着秦少阳的神情,见他没有动怒,于是接着说道,“这世间有哪一个君王会为了一个女人冲冠一怒,即使有,那也只是昏君所为,绝不可能会是楚皇。”
“依我所见,这不过是楚皇派兵攻打风国的一个借口而已。若是秦国派兵助楚国攻下风国,楚国实力势必增强,这对秦国而言,非常不利。”
“你想说的是,秦国最好的做法是坐山观虎斗、不要参与到这场战争中去?”听着展严的话,许久后秦少阳才一字一顿、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上英明。”
若是以前,秦少阳定会如此做,但是那一个人,真的太像当年的那个女子了,当年,他没有能力保护她,留下了终身难以忘怀的遗憾。
但是这一次,他已有足够的能力,他想出手保护、更想得到这个像‘当年那个她’的女子。并且他也要让当年伤害过她的凨飏阎付出他惨痛的代价。
“展严,你立刻调集两万大军,本皇要亲自去助楚皇‘一臂之力’。”那个女人,他要定了,而凨飏阎一定要死,风国一定要灭,“另外你传令给大将军杨姜,让他调集十万大军,趁着楚国出兵后兵力空虚之时,打他个措手不及。”六年的养兵蓄锐,是到了一展锋芒的时候了,这天下,他也势在必得。
寂静的房间,纱幔外的两个人僵持着,纱幔内的人毫无动静,一时间静谧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舒神医,这是何意?”
就在舒尘隐手刚刚触到纱幔的那一刻,凨飏阎伸手堪堪的止住了他的手,凤眸中除了疑惑,还间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质问和冷意。
“可否请你出来一见?”舒尘隐没有看凨飏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阻隔了视线的纱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手手心已与衣袖下紧握成拳而不自知。
不会错的……绝不会错的,她一定是小鱼。虽然不知道她这六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成为了楚皇的妃子,但是冰冷的体温、残留的无音之毒、和被压制住却又复发的蛊毒,这世间除了她还能有谁?
纱幔内,陌苍徒然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竟能凭着脉搏就认出自己,不该……不该贪恋的,所有的情分都该在六年前就斩断的。
既已断,又何必贪恋……何必再有牵扯……
“舒神医,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么?”一刹那,收拾好脸上所有的神情,慢慢掀开纱幔,陌苍起身,浅笑从容的望向震惊中的舒尘隐,眸光清澈,不带半分异样与漪澜。
“小鱼……”
“舒神医认错人了。”几乎是在舒尘隐开口的同一时刻,陌苍浅浅勾起唇角,红唇中缓缓吐出无波无澜的声音,声音中不无疏离。
“小鱼,你在恨我?”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虽然这张完美的脸不是他所熟悉的,但是那种感觉,绝不会错的,她就是小鱼。
心,狂乱而跳,六年了,整整六年了。
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触碰面前的人,害怕这又是自己太过思念而产生一个幻觉,每每梦散十分,每每夜深人静孤单望着窗外的那一轮弯月,才知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恨?陌苍在心里自嘲一声,她凭什么。
“舒神医认错人了。”声音依旧,更显了冷漠。对于舒尘隐伸过来的手,不闪亦不避,就那么面无表情的侧眸看着。
那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远比世间任何尖锐的匕首还要锋利,硬生生的逼着舒尘隐僵硬的将手一寸寸的收回,眼中逐渐凝聚的是令人怅然至极的哀痛与悲伤,脚步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陌苍心底忽的划过一丝不舍,想伸手拂去他的哀伤,但……猛的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他真的没有必要这样,而她也是真的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