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就大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李姨肥胖的身子立即一闪而现,着急地冲到我面前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要拉屎。
李姨皱了一下眉头,怀疑地看我。我说你不信我现在就拉给你看,说完我憋足了劲就要当场证明。李姨吓了一跳,说你等等你等等,然后还是怀疑的看我,你不能撞墙?
我说好,我不撞墙,随即想了想,再带上一句,我爸妈都走了,我还撞墙给谁看啊?
李姨迟疑再三,终于给我松了绑,但要跟着我监视我大便。我迅速冲出了房门,举头四处寻找,那曲子的声音还响着,似乎永远没有终了。
我向那一个个病房冲去,想看看表姐在哪,李姨在我身后高声大喊,说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然后就紧紧抓住我。但她突然看到我泪水无止境地流了满面,显然惊愕住了,她一定很难理解,一个年级轻轻的少年,为何突然会如此伤心。
我说,李姨,你放开我,我答应你不自杀,我要去找一个人,她在这栋楼里。李姨惊愕的眼神迟疑着,最后她摇了摇头,说好吧,你走慢点,李姨跟你一起找。
我走过了一个个的病房,看过了一个个病状各异的病人,最后终于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找到了她。
她穿着白色病服,孤独坐在床沿,忧伤地看着窗外天空。
李姨说她跟我同龄,十七岁,中午才被送过来的。她叫智子,她不是我表姐,但《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却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好像是她的体香,或许说,是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孤独与忧伤。
她消瘦的体格,苍白的肌肤,抬头看天孤独的脖颈,仿佛跟我一样,被人遗弃在另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我觉得她和我是同一类人,我决定要和她做朋友,然后伏在她的身体上,倾听她骨子里的散发出来的曲子——《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虽然不久之后,她携带着她身体里的天籁,双双死去。
我想跟智子做朋友,但智子并不领情。她完全把我单作是个神经病看,她以为她自己不神经,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刚开始来这里的时候我也这样认为,但李姨等一些标榜自己不神经的医生专家护士什么的都说我神经,我也很冤枉。
我几次三番接近智子,她都不给我机会,甚至我把大堂的假菊花通通偷来,送到她面前,跟她说罗密欧的台词,啊!你就是东方,你就是我的太阳,我愿意为你,饮下穿肠裂肚的鸩毒,她也不屑一顾。
我真的好伤心!我想我无法自拔地恋上她了。她的孤独与高傲,偶尔一个不屑一顾的回眸,冰冷的眼神都像这冬日里一把尖锐的冰锋利剑,瞬间插入我的心扉,我终于体会到“一剑钟情”的滋味了。
尤其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的旋律,更是让我深深着迷。我真的好想趴在她身上,抚摸她的肌肤,悉数她消瘦身躯里的骨头,静静倾听那忧伤欲绝的音乐,看看表姐是不是藏在她身体里面。
智子的自杀倾向让我很害怕,来到疗养院还没半个月,她就自杀了几次。她笨到学我去撞墙,当然没死成;她想去跳楼,发现道路都被封锁了,她就趁晒太阳时爬到树上去想跳下来,被李姨她们及时发现了;她甚至生吞我偷来送给她的塑料假菊花,害我被禁闭了一天。
每次看到智子披头散发发疯似的被看护团团按住,强行打了麻醉针,然后绑成个粽子,我都很心疼。我真想过去安慰她,抚摸她的秀发,爱怜地跟她说,好一个可怜的小人儿啊!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痛不欲生呢?以后就让我来好好安慰你吧。然后我再趴在她身上,倾听她身体里的音乐。
智子几次自杀失败,状态渐渐由一只刚进动物园的高傲母狮子变成一只忧郁的猫,她纤细的脖颈往往孤独地看天,眼神不起半点波澜,更忧伤了,身上《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的旋律也更清晰响亮了,无论她离我多远,我总能听到她骨子里的表姐在招呼我。这简直太令我抓狂了。
我简直如一只发情的公猫,无时无刻都想往她身上嗅。但智子因为有严重的自杀前科,李姨她们把她盯得很紧。我自告奋勇,玩无间道充当间谍,这段时间我表现相当良好,我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按时上床睡觉,按时装成精神病发作蹦蹦跳跳。
我跟李姨说,让我来监视智子吧,让我用我珍惜生命的态度和积极向上乐观的阳光精神感染她吧,让我把她带离死亡的边缘吧,一有情况我立即上报。
精神病院倡导病情好转的病人帮助病情恶化的病人,李姨见我这段时间表现良好,立即拍案定绝,批准我可以一天到晚尾随智子。
我感到责任重大,即时就到智子房间,严加盯守着她。她细弱的双脚紧合,双手放在大腿间,静静地坐在床沿,抬着头看天,一看就是一整天。我盘腿静静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双手也放在大腿间,抬头看她,一看也是一整天。
我跟智子说,其实我是双面间谍,我身体虽然是归李姨管的,但我的心一直都是在你这边的,你不用担心,我会计划好一切,把你救出这个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的,为了表示诚意,我愿意把我这三只心爱的生肖玩偶送给你。
智子听了我的话看了我的玩偶,第一次回头正面看我,还居然跟我说话,你喜欢我吗?
我简直是受宠若惊啊!我连续点了33次头,说喜欢,喜欢!智子便说,你为什么喜欢我?我说,因为你会唱歌。
唱歌?我没唱过歌啊?智子说。我说,呵呵,那是我表姐在唱歌,我表姐在你身体里面,她一直在唱歌。
你表姐?嗯!我点了点头。
智子“哦”了一声,就又回过头去不理我了。但那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偶尔总会跟我说话,也情愿让我跟在她身边,即使有时又不说话,我也很满足,因为只要能呆在她身边,静静听她身体发出来的旋律,我就很开心了。
智子的房间在我房间的右下角的方向。我住在三楼,她住在二楼。因为大楼的构造,她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一上一下形成一个九十度角。往往我从窗户中望过去,总能看到她孤独地坐在床边抬头看天,这解除了我许多个晚上的寂寞。
于是我割窗户铁栏的精神更加积极了。我用一条铁条磨窗户上的铁栏,这条铁条当然是疗养院的违禁品,我也是无意间在我的房间发现的。
刚来疗养院的时候,我有一天百无聊赖在地上满地打滚,惊讶地就发现在木制的床底缝隙里藏着这根五十厘米长的铁条。那是一截断掉的内角扳,质地比一般的铁刚硬,表面是五角形状的棱状。那可能是我这房间前一个病人留下的吧,也不知道他当时要用他来干吗的?
当时我猜测这条铁条的用途许久,发现它除了生吞之外别无用处,后来才发现它可以磨铁。在这疗养院,拥有一个属于自己不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是很难得的。在寂静的午夜,众人沉睡梦中,你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在房间里磨铁,享受着那暗夜里传来的鬼鬼祟祟的,叽叽叽的,令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白天里和其它病人见面,你自我感觉和他们的档次也不一样了。
那时一想到这个我就疯狂,激动,我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想找一些铁来磨,发现房间里除了塑料就是软木,根本没有铁可以磨。后来我发现那窗户。
疗养院的建筑师很奸诈,在窗户铁栏的外边包了一层软塑料。我的意志很坚定,耐力很持久,在每个寂静的午夜三点,我都会按时起床,先抹掉铁栏外边那层塑料,后来终于如愿以偿磨到铁了。
我磨掉铁栏外层的软塑料时很仔细,我先磨掉小小一角,然后用指甲慢慢掰,让它们脱离铁条的时候看起来还能卷成管状型。这样当我磨完铁后,我再把软塑料包上去,切口向外就没有人发现了,就连一向眼睛犀利的李姨也没发觉,一整年来,我就是这样成功地保住自己在这家疗养院里的私人秘密的。
我发挥水滴石穿的精神,夜夜磨铁,当我把第二根铁栏给磨断的时候,我突然惊讶地发现一个问题,天啊!我只要再磨掉第三个铁条,我可以从这里逃出来。我要越狱!
这一个突然发现让我陷入令一种无法言语的兴奋中,我激动得三天睡不了觉,白天连摆列生肖玩偶的兴趣也减退了。那几天我夜夜加班加点,动静极大,差点事迹暴露。
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从这窗户爬出来,我要怎么下去,这里可是三楼啊!难道就这样跳下去!
在我的窗外有几颗高大的树,枝叶繁茂,压着厚厚的雪,但最近的枝桠离我的窗户也有两米远,除非我能像蜘蛛侠那样向那边吐条丝荡过去,否则我根本无能为力。
发现这点之后我心灰意冷,形容憔悴,连续好几天连铁都懒的磨了。一直到智子出现。
智子的出现给了我极大的动力,我看她离我这么近,怎么可能我会摸不到她,不是说距离不是问题吗?我要赶紧先把第三根铁栏磨断,想办法出去,然后过去磨掉她的铁栏,进入她的房间,趴在她的身上,听表姐唱歌。
智子死去之后,我狂躁的心情终于安静了下来,《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的旋律不再响起,四处静悄悄地,我感觉我的耳朵好像听不到声音了。
智子在一天的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她自己房间里,她全身赤裸地躺着,胸口流着一滩血。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们的房间晚上都被李姨她们锁上了,准确地说,智子是死在一个密室里。李姨她们以为智子是自杀的,但她们找不到智子自杀时用的利器,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智子在自己的胸前戳出一个大洞来。
最后警察和智子的父母都来了。警察们很谨慎地检查了智子的尸体和她的房间,并对其它地方以及每一个病人房间都检查了一次,并且记录我们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的口供,但都没能找到那件插入智子身体里的利器。智子就这样很神秘地死去了。
智子死亡后,整个医院顿时鬼哭狼嚎,病人的情绪很亢奋,场面很混乱。严重幻想症的老李三惊恐高呼,说他看到了,智子躺在床上,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脱了她的衣服,然后有另一只手从她的胸口穿了出来,把智子的心脏拿给上面的手;患有严重莫名惊惧症的花花一听当场晕了过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省人事;一些人看到警察,激动得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吵大闹,有的骂警察,有的说警察姐姐好漂亮,有的却说警察姐姐的腿太粗,像极了狂躁的监狱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