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惊愕在当场,我拿起地上的信,只见它里面用之前信件同样的字迹满满写了一纸。我忍着脚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看完了这封信,最后身体倒在地上,半天无法动弹。
信上写着:
你并不知道我是谁,因为你并不能看见我,正如同我不能看见你一样,但我却知道你的存在。或者说,在别人的眼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两个灵魂,两种人格,共用着一个身体。
在我生命的前25年里,我的生活安稳而满足,但你的浮现毁灭了我的一切,我的人生、爱情、以及婚姻。我恨你,极其地恨你,可我很无奈,因为我无法把你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正如你一样,大约是在四个月前,我时常发现自己莫名在异地陌生的环境中醒来,而时间却突然消失了一两天。我感到很迷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种情况一再反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患了人格分裂症,有了双重人格,有另一个人在操纵着我的身体。我向医生询问病情,所幸我是主人格,你是次人格,你呈现在身体上的时间要少得多。
我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我们相恋了五年,一直在半年前才结婚。虽然她是个任性,敏感多疑,占有欲很强的女人,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爱她,我宁愿用我的一生一世全身心贡献给她,为了她我可以做出任何事。
但所有这一切曾经的美好现在都被你毁灭了。你的存在让我感到既陌生又害怕,我怕失去我的妻子,你时不时地代替我出现在身体上,然后把我扔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经常的消失让我的妻子渐渐起了疑心,她以为我有了外遇。
有一次我莫名醒来,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小丽。我当时几乎是吓破了胆,我觉得内疚而惭愧,急忙赶回了家,然而我妻子敏感的嗅觉很快就发现了我身上的香水味。你不知道这是多么难受的一天,虽然我老实坦白了病情,还找医生做了证明,但我的妻子依然打闹着以为是我在骗她。或许说,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自己的丈夫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离家不归,躺在别的女人怀里。
我的婚姻犹如掉入了寒冷的冰窟,我的妻子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看我。我沮丧而无奈,不知该如何来挽救我和她之间的爱情。我恨你,极其地恨你,假如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宁愿将你杀死赶出我的生活,可你却是一个我看不见的人,你就像鬼魅一般阴魂不散躲藏在我的身体里。
后来,最让我害怕的事情就发生了。我醒来的时候,小丽已经躺在血泊中了,而我的妻子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抽泣,她无比悲伤地看着我说,你要杀了我?
我看着妻子脖子上的勒痕,立即明白了一切。我感到无边的绝望,我抱着妻子哭着向她发誓,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她。
之前我已经说过,你不知道我多么的爱我的妻子,为了她我可以做出任何事,甚至背上杀人犯的罪名。我秘密将妻子送回了家,然后回到了现场,我把现场伪造成是我杀了小丽的证据。
我不能再让你有机会接近我的妻子,我不能容忍你伤了她一毛一发,而这就说明我也必须永远离开我的妻子。
自从脚下第一步踏上这座小岛,我就知道我从此跟我心爱的妻子永别了,我甚至不能再回去见她一面。那是多么大的内心伤痛,你能体会吗?然而为了我的妻子,我甘愿忍受这份放逐般的寂寞与孤独,把你我一起囚困在这座小岛上。
神父是我的叔父,我自小被他养大,请不要把仇恨迁怒于他,他只是个善良而又对上帝虔诚的人。他可怜我的遭遇,答应我在你呈现在身体上时替我监视着你,阻止你离开小岛。
可他根本无法时时刻刻监视着你,有一次我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坐在离开囚困岛的船上,而另一次,你甚至已经坐车快要到达S市。虽然这两次我都及时返回了小岛,可第三次,你居然已经找到了我的妻子,幸亏我叔父的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你。
我感到不住地害怕与焦虑,我知道你绝不会放过我的妻子,虽然前面三次都被及时阻拦,但我没有信心自己能够阻止你复仇的第四次,第五次……我知道你的仇恨让你誓死不罢休。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我终于锯掉了自己的右脚,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阻止你再次逃出这个小岛……
我真心的求你,从此放了我的妻子吧,请看在同一个身体的份上,真心求你了……
我可以为我的妻子做出任何事,甚至最后,把我的左脚也锯下来……
我的爱已死
——智子死去之后,我狂躁的心情终于安静了下来,《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的旋律不再响起,四处静悄悄地,我感觉我的耳朵好像听不到声音了。
星期天的早晨,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我坐在属于我寂静的房间里,能听到雪下落时吱吱的声音。我把手中十一个生肖的玩偶重新排了一次,又排出了一个新图形。这些生肖玩偶有我半个巴掌大,一个有一斤重,表面上涂着喜气的漆料,它们是我最心爱的宝贝。
自从来到这所精神疗养院,在失去了意义的时间里,大多时候我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地摆列这些生肖玩偶,偶尔把它们摆成一个三角形,偶尔摆成一个正方形,偶尔摆成一个五角星,或者是一个北斗星的星座。
每过一个月,我的生肖玩偶就会多添一个,那是我的父母来看望我时给我带的礼物。这是我对他们特别要求的,作为他们把我遗弃在这个精神疗养院微不足以的报复。
当我把玩偶的图形打乱,打算再重新设计出一个新图形时,疗养院的看护李姨来叫我了,说我爸妈到了。我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门去,我想快点拿到我的第十二个猪生肖玩偶,这样我可以多摆列出好多图形来。
我的爸妈又消瘦了,妈妈的眼睛浮肿,她每次来看我时都这样。我讨厌她这样,像死了人似的。我走过去,向他们伸出手,说,我的玩偶呢?
妈妈的手里拿着我的玩偶,她想拿给我又缩了回去,神色犹豫。爸爸说,小派,你不可以这样,妈妈每次要来看你都一夜没睡,你不能拿了玩偶就又跑走了。
我就暴怒了起来,说,放屁,快给我玩偶!
妈妈看我这样,立即说,小派,你答应妈妈,多陪陪妈妈,妈妈就给你玩偶。
我更加生气了,嚷着喊,放屁,快给我玩偶!快给我玩偶!
爸爸看不下去,他走了过来,手抓着我的肩膀,大声说,小派,你到底疯够了没有?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爸爸,爸爸和妈妈,都担心你啊!说到最后,眼睛竟然就要流下泪来。
我看着十分害怕,我赶紧推开他,放屁,你们要真担心我,就赶紧把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然后我冲向妈妈,快给我玩偶!快给我玩偶!
我简直是被气疯了,我要赶紧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我看着妈妈还不给,便像先前几次一样,挥舞着双手双拳,在原地竭斯底里暴跳起来,不停地喊着:快给我玩偶!快给我玩偶!快给我玩偶……
妈妈哭着向我扑了过来,想抱住我,但我立即推开她。我趁机抢了她手中的玩偶后,便立即奔回房间,尽管看护的李姨怎么拉我都拉不住。
回到房间,我把猪生肖玩偶放在地板上,看它跟先前的十一个生肖玩偶完美的组成一个新图形时,我终于大喘了一口气。然后我又开始撞墙了。
每一次爸妈来看我后我都会撞墙,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说,我讨厌他们吧。他们爱我,我自残给他们看,这就是我报复他们最好的武器。
我把头低得和脖子形成一条直线,凶猛地朝墙上撞去,“砰”地一声我立即眼冒金花,血流到嘴边,但还没死,那些墙虽然为防病人自杀都改了材料,但威力大还是有杀伤力。我迅速站起了,打算再来第二次,但李姨早拦在我前面了。
这个碍事的胖女人,我真讨厌她,尽爱多管闲事。我冲她怒吼,她不让开,我打算用我的头把她的胖肚子顶到屁股后面去。
我向她冲过去,三下两下就被她制伏了。她说,看你不吃饭,瘦得跟猴子似的,还想跟我撒野。
李姨的手脚是专业的,尽管我使出拼命的力气,她还是很快就把我按压在床上,迅厉地拿出针筒,把麻醉药注入我的血管中,我的头脑很快就昏昏沉沉了。迷迷糊糊间,我看到爸爸妈妈神情悲苦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我很有胜利的成就感呢。
睡梦中,表姐经常听的那首《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曲子又在我脑中响起了,哀怨的大提琴和忽而忧愁忽而急促忧伤的钢琴声似乎让我又感觉回到表姐的身边。那一幕白色帘幕的落下,哗哗水声中,我似乎再次看到表姐那妙曼的身体和那垂至腰肌的卷发。我正欲伸手去触摸,表姐却忽然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凄美的微笑,就消失了。
我醒了过来,头上绑了绷带,手脚动弹不得,不用说,我又再一次被绑得像个粽子了。窗外依然在下雪,远处有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我看着地板上的十二生肖玩偶,想象着表姐那一记微笑,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李姨这时刚好走了进来,看着我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坐在我床沿检查我头上的伤口,一边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到底在纠结着些什么啊?
纠结些什么?一种永远失去的痛苦呗!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或许我的眼泪令她感到可怜,她便说,你还撞墙吗?你不撞墙我就放开你。
松不松绑我无所谓,她以为我是被绑才哭,我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与其动弹不得,倒不如手脚自如后抓住机会再撞一次墙。
李姨机警的眼神仿佛察觉我的心思,居然吊我胃口,你再冷静冷静,我再放开你。真操他妈的死胖子。
李姨走后,房间再次沉寂了下来。我看着窗外的雪纷纷下着,能听到疗养院大堂那口巨大的钟滴答滴答一下下地敲响着模糊的时间。随即,《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的曲子又在我耳边响起了。
我极为惊讶,举目四望,想寻找旋律传来的方向,寻觅良久,却始终分辨不出它确切的方位。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愁闷,忧伤,炽热的感情时而激烈时而细琐,键盘急碎地在诉说着一段初恋爱上一个触摸不到的女人的痛苦。
这声音仿佛直刻入了我的心里,我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了,我觉得表姐回来了,表姐回来了。我在床上手脚挣扎,想从床上翻下来,去寻找那旋律发出的声音,但李姨这五花大绑太专业了,我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