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切都是夏灵设的计,她搬动密友尸体,自己穿着同样的睡衣躺回床上憋气假死,打诡异电话将安友庭引回来,再利用楼道光线暗淡,用密友的尸体吓安友庭,然后再以真身现身,设法拖住了他,一直到警察的到来。
安友庭绝望地垂下头去,任由警察带走,身后传来夏灵的哭声,这个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他身上的女人,他却因为她,而提前走尽了一生。
十四 细雨芭蕉
我已记不清那天一起走向老房子的人数了,也许是十多人,也许是八九人,就像我记不清窗外的芭蕉树一样。或许在天色晴朗的时候,我能查出二三十棵芭蕉,而在那细雨迷蒙的雾色黄昏,这些芭蕉中的绝大部分竟奇迹般地消失了。能够看到的树,也都隐隐约约的,忽东忽西,时有时无。
那天,我们一群互不认识的旅人被一场雨奇迹般地聚集在一起,大家同站在一个山头,对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百般无措。山上的雾气被风涌着,变幻着庞大的身躯奇形万状在沟壑间聚拢移动,一个山头一下子呈现在你眼前,一下子又消失不见。
有位长者说,大家一起走吧,好有个照应,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明天天色好了再下山。我跟女朋友手牵在一起,心中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跟随大流。
面前的路被雾气吞噬,只有走近些才能看清前方依然有路伸展出来。走在前方的人拿着手电筒,人类的发明此时在大自然前显得苍弱无力,灯光挣脱不开雾气的包围,我们这群人就在这团虚弱的灯光护卫下,在黯淡灰蒙的山沟间,忐忑着,不确定地,脚下深浅不一默默走向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路。
两边的山头时隐时现,总是在雾中突然呈现出来,有时像个人头,有时像只野兽,让人心头觉得慌。这时手电筒的灯光往前方照着,目所能及之处突然就多出了一个小女孩来。
小女孩全身被雨淋湿,头发贴在额上,脸色苍白,身体笔直站在路中央,面无表情看着我们,像是刻意要挡我们的路。
我们众人心里皆一阵惊嘘,这荒山野地,哪里来的小女孩?而且这小女孩的衣着打扮十分古怪,头上别着一朵被雨打湿的白色梨花,身上穿着旧式的红棉袄,脚底下也是红色的绣花鞋。
我们众人一时皆不敢上前,前面的长者用手电筒在小女孩身上照了几下,才上前问,孩子,你是这附近人家的孩子吗?可不可以让我们去你家避避雨?
小女孩不说话,动作有些迟钝地抬头看长者一眼,最后手朝我们左面方向的山下指去。我们眼朝山下望去,山下的雾气此时如云一般被风涌走,景象变得稍微清晰些。在那细雨雾气氤氲的暮色中,我们依稀可见山腰间有一团有别于白雾的白烟在临空飘起,空气中也仿佛飘来一股农家该有的炊烟味道。
我们心中一喜,正要让小女孩带路,往前一看,小女孩却不见了。大家一阵诧异,用灯光四下搜索,方才在前方拐向山下小路的路口找到一团模糊的红色身影。小女孩站在路口,静静地看着我们,见我们跟了上来,撒开她穿着绣花鞋的小脚,身子小巧地向山下走去。
我们众人都不由加快了脚步,眼前的红棉袄好像随时会消失在雾中,大家都害怕把她跟丢了。此时雾气深浓,滚滚地在我们面前涌过,小女孩的身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我仿佛觉得她小巧的身子,会随时被一股突然而来的雾气瞬间卷走抛入到山沟里去一般。
我拉着女朋友,走到前头,企图把小女孩看仔细些。小女孩的红色绣花鞋践踏在泥水里,沾满了污迹,颜色变得黑红。这两只黑红色的小脚在我面前一踩一踏,速度出奇地快,我竟感觉自己很难跟上她。我不由担心她的安全,大声一叫,小妹妹,你小心一点,路太滑。
那小女孩仿佛被我的叫声所惊吓到,她身子忽地一闪,白雾稠浓中,红色的身影就又不见了,这次无论我们如何找也找不到。我们众人半天惊疑,怔怔看着面前快速移动的滚滚白雾,一阵迷惑。
长者皱紧了眉头,拿着手电筒向前方搜寻而去,我们跟随了上去,蓦地长者的身体突然惊怔住在前方,眼神惊恐地看着他的脚下。我们往他的脚下看去,顿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长者脚下的山沟雾气弥漫,难于见底,倘若他再往前走一步,必坠落山沟无疑。大家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莫非小女孩她……
一阵山风吹来,大家不由都打了个冷颤,彼此面面相觑,我女朋友一声惊呢,眼看着泪就要落下,我紧紧把她的头埋入我胸前。
长者突然就往山沟里大喊了几声,小妹妹!小妹妹!
山间回响来长者的声音,小妹妹!小妹妹!随即便寂静下来。四周静得可怕,连山虫的叫声都没有,唯有细雨隐隐细细悄悄索落的声音,让人心底更增添了几分恐惧。
长者深叹了一口气,正想叫唤大家往回走,这时一阵大风冰冷吹过,吞云卷雾般地把我们前方的雾气赶走。我们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眼前一股愁雾散去,我们突然看到山沟对面有一座房子从雾中掩现出来。
大家的神情变得喜悦,莫非那就是小女孩的家?趁着浓雾还未重新聚拢,我们大家赶紧举目四望,果然在沿着山沟不远的左侧方向发现了一栈木桥。木桥悬在空中,底下白雾穿流,仿佛浮在云端之顶,堪称奇景。
大家看得啧啧称奇,我心想小女孩应该是走过桥跑回家了,心底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女朋友的神情也重新变得放松下来。
我们走向那栈木桥,木桥由几根绳索和木板组成,被雨淋湿,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好像已经许久不经人打扰。
我们看着这条有些残旧的木栈,不由都暗吞口水,半天没有人愿意先往前一步。桥板上很难看出来有小女孩绣花鞋踩过的足迹,我们又开始怀疑起来小女孩是不是掉入了山沟里。
最后长者手用力往桥上一边的绳索拉了拉,桥身轻轻晃了几晃后,重新变得沉稳,长者又用手在桥上木板上敲了敲,最后判定,没事,还稳着呢,大家走吧。
长者说完第一个走上了桥,我们看他安全无事渡过彼方,才依次一个接一个走上桥身。脚踩在桥身上,脚下的木板发来叽哑叽哑的响声,听在耳里,仿佛随时都又塌陷的可能,让人背后冷汗淋漓。我和女朋友揪着心跳一步一步谨慎踩踏,终于是安全到达山沟的彼岸。
眼前的老房子不像是有人住的。周遭一片荒草凄迷,几十株芭蕉在细雨之中围绕着房子身形颓败的静立,细雨敲打在芭蕉硕大的叶子上,传来一阵密密麻麻隐如虫咬之声。
我们在这稠密的雨声中谨慎打量眼前的老房子,看得出来它年代相当的久远,墙面已经剥落,角落潮湿的地方也已经长出了青苔。
房门上的两片老木已经腐朽,我们竟可以发现有细小的白虫子从木头缝里穿出来。两片木门被一把大锁锁着,锁头样式古老,像是来自民国时代,锁上锈迹斑斑,扣住木门上的两个铁环,仿佛紧紧锁住了一座老房子的故事。
我们在房门前迟疑不定,最后看着天色完全黑沉了下来,长者尝试着手往门上的锁头用力一挣,锁头竟轻易脱开了。
大家进入房里,手电筒灯光所及之处,到处皆是一层厚厚的尘灰。摆设相当古老,各自沉默地落在屋里角落,一张四脚桌已颓了一只脚,身形倾斜地倒在一边,依然有白虫子从潮湿的腐木中穿出来,我女朋友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我们稍微整理,然后把那颓了一只脚的四脚桌拆开,燃了一堆火,驱散屋里的湿气。火势迅速燃烧,火苗猎猎作响,腐木里的白色小虫从缝隙里急涌出来,被火苗一噬,噼啦一声响,火舌顿时窜高了几公分,空气中有一股肉体的焦味。
长者跟着两个人拿着手电筒出去,说是去查看下地形,一会就回来。我跟着女朋友坐在火堆前烤干身上的湿气,无事中举头再次观察这间房子。
房子的年代令人猜思,我看着梁上的结构,猜想着可否追溯到民国时代,我又往房间里的摆设望了一眼,看到一架木制的脚踩的缝纫机静静躺在角落,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穿着民国衣服的女人,坐在缝纫机前,或者用她那缠了许多年的小脚,一下一下踩踏着缝纫机叽哑叽哑发响时的样子。
这时我女朋友推了推我的肩膀,示意我看身后,我往身后的墙上看去,果然就看到了一个民国时代的女人,以及一个她同时代的男人。
墙上的照片只有镜子般大小,被框在一个圆形的漆料已经剥落的相架中。黑白的画面,呈现着一对神情忧怨的男女。两人的衣着都刻意装扮过,十分整洁,男人的身上装着一件民国仕流青年所钟情的高领黑套装,留着平头,脸上肌肉紧绷着,嘴唇微抿,笔挺地站着;女人的身上则像是穿着待嫁时的红嫁衣,瓜子脸,头发梳得整齐,在脑后婠成了一个结,发结上别着一朵白色的花,身形娇小地依偎在男人身旁。
女朋友问我,这会不会是他们两人结婚时的照片,我说,应该是。我女朋友迟疑地看了照片一会,不解地说,可是为什么他们的眼神看起来很悲伤呢?结婚不是应该高高兴兴地吗?
我心中跟她有同样的感受,我仔细看照片上两人的眼睛,虽然年代久远,照片稍微模糊,但两人的眼神所表现出来的情感依然让人可以琢磨。男人的眉头微微皱着,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那双眼睛,仿佛隐忍着强烈的痛苦,而女人的眼神有些忧散,淡淡地看着前方,目光中似乎隐含着一腔诉不完道不绝的心事。
我心中不禁好奇,在那个远去的年代,这一对恋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呢?这时我注意到女人的一只手,微微放在她的小腹上,心中立即一阵惊疑,仔细观察她的肚子,却许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者三人回来的时候,脸上神色写满了疑惑。长者一声不响进了屋,掸了掸外套上的雨水,便坐在火堆前,目光盯着眼前的火舌子,嘴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许久不发一言。
我看着他们三人的样子,心中不禁升起一阵疑惑,便问他们,你们找到刚才那个小女孩了吗?
长者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皱了一下眉头后说,这事很奇怪,我们三人在这周围察看了许久,四周除了荒山,就是野沟,就是不见有一户人家。
我们其他人听完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么刚才的小女孩是从哪里来的?
一阵冷风从门缝窜了进来,把我们面前的火苗子晃动得急剧不安,我们都在心底打了个冷颤,大家面面相看,似乎同时有一个念头窜进了大家的脑里,但没有人愿意说出来,我不由紧紧将我女朋友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