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如此详细的介绍李叔,主要是因为接下来发生在我们村这些可怕的事情,跟李叔有着密切的关系。那时我们村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李叔的老婆。
我们村前有一条小河,河水由山上的小溪汇集而来,水量随着季节变换,时而干涸时而水涨溢岸,我们村的男女老少鸡鸭牛羊一年四季的饮水洗刷基本都靠它。
那年雨季,下了几场大雨,水面降下去后,河道上铺满了从山上冲刷下来的奇形怪石。那天,在河边洗衣服的张家媳妇突然咿呀怪叫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站在村头问大家这是什么东西。
大家对着这个浑身沾满泥土羊头大的东西研究了半天,说是尿壶,李叔的老婆英子眼尖,一手夺过那“尿壶”,左右瞧了两眼,用手指“咣咣”在上面敲了两声,立即反斥道:“什么尿壶,这是古代的铜器,半瞎子来村里时找的就是这东西,值钱着呢。”大家听英子这么一说,不由都有些心动,听张家媳妇说是在河边捡到的,便纷纷向岸边寻去。
之前说过,我们村穷的很,大家除了自然耕种外基本无其它收入。半瞎子是从县城来的草药商人,瞎了一只左眼,每两三个月便不畏艰难进山一次,隔着村收购一些草药,偶尔见到一些我们从山上捡来的“破铜烂铁”,便很爽快地扔出几张票子,欢欢喜喜的带走,而我们山里人手里接过他的票子,心里也是十分的欢喜。
我们大家依着河岸向上流寻去,先后又发现了几件如此模样的古董。最后李叔的老婆英子心情振奋,告诉大家说一定是大雨冲垮了山上的某一个古墓,把这些古董铜器冲到了河里,然后鼓动众人立即回家拿锄头铲子,大家一起上山去挖古墓。
大家听了都一阵欢喜,我妈立即跑回家,把我那正在田里耕田的爹给找来。这事很快也传到了李叔的耳里,李叔急匆匆赶了过来,阻止大家说:“这些古墓是属于受保护的物质文化遗产,大家不能挖。”
英子立即便破口大骂:“保护个屁!老娘我只认钱,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没见你赚过一分钱回家,整天就只懂顾着那几本破书和那些狗屎化学,倒要老娘我一个女人整天起早摸黑养你。”
李叔一下子就哑了口,神情沮丧地站在一边。我们都知道英子是李叔他娘临死之前从邻村给他娶回来的老婆,性情凶野的很,村里头没人不受过她的气的。我们这些学校里的孩子也都不喜欢英子,暗地里都叫她母老虎,每次见她心情不好时,手指着李叔的鼻子把李叔骂得狗血淋头,而李叔只是委屈地站在一旁半天不回话任由她辱骂时,我们心里便都在很气愤地为李叔抱不平。
李叔见村里的众人都手拿工具跑了过来,知道阻止不了,便只好作罢。最后大家在英子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向河的上流寻去,李叔无奈之下也只好尾随了上来。我们小孩子难得见到如此大的场面,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知道要去挖古墓,拿死人的东西,心里是又兴奋又好奇。
经过一番寻找,最后我们终于找到那个古墓的墓穴。在河岸的一侧,半截山体倾泻了下来,把那古墓从侧面切掉了一小半,露出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那洞口边还零散的埋盖着一些随着泥土倾倒下来的古玩意。大家见此立即一拥而上,捡走了洞口边的古物后,便逐个爬入那墓穴的洞口中。所幸傻人有傻福,古墓早已因为墓穴暴露而补给了新鲜空气,否认人冒然闯进古墓之中,有可能会因为里面的有毒气体而导致死亡。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古墓里有三间房间,中间为一间主房,两边各是一间侧房。每间房间里都堆满着各种式样的瓷瓶铜器等一些古代东西,而在那主房正中央,则稳稳的摆放着一口年代久远色泽暗沉的棺材,看起来相当的神秘可怕。
然而群众的力量更是可怕的,一下子,偌大的古墓三间房间里头所陈摆的东西就几乎被我们村的村民门一扫而空,最后便只剩下那口黑森森的棺材无人敢动。
李叔在一旁袖手旁观,眼看着墓墙上壁画里的古文,嘴里喃喃有语,说是这古墓的主人是宋朝一个姓徐的贵族的夫人,死时才二十五岁,然后李叔突然脸色一变,向大家大喝一声:“这古墓里的东西不能拿!”
大家不由都愣了下来,纷纷转头讶异地看着李叔,李叔手指着壁画上最后的一段文字,颤抖着声音说:“这里写着,扰吾妻安宁者,必毙。”
大家瞪着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问李叔什么意思。于是李叔便将这古话解释了一番,说这可能是这古墓主人的丈夫下的诅咒,大家最好还是把东西放回原位吧。大家听李叔这么一讲,脸上都有些害怕起来,山里人本来就比较迷信,本来要来挖死人的东西,心里就有了顾忌,但占着人多胆子大,没考虑那么多,此时恐惧从心中陡然升起,每个人都神色惶然,停住了手脚不知怎办才好。
这时候还是李叔的老婆英子来得比较有魄力,把手里的铜器往洞口外一丢,大声说:“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一个死人还能把我怎么样?大家别听这书呆子胡说,把票子握在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来,武三,帮我把这口棺材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武三粗壮的身躯就从人群里穿了出来,眼神嘲讽的看了李叔一眼,便帮着英子打开那棺材上的盖子。他是张家媳妇的小叔,二十多岁的汉子至今还讨不到老婆,平日里游手好闲,跟着邻村的一些小伙子专干一些到半里外的火车道上扒火车上货物的行当,此时有这种平地捡钱的机会,他当然是勇力可嘉了。
英子和武三打开棺材的盖子后,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两人四手匆忙抢夺着将棺材里一些值钱的小东西塞进自己的裤袋,见无其它可拿之物,便一起转身离开,李叔见此不由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
我因为一直很好奇那棺材里的死人到底长着什么样子,便走近那口棺材,把头探到棺口里往里边看。这一看不由吓得我倒退了两步,浑身发抖,那整口宽敞的棺材里,孤零零地只躺着一架完整的骷髅骨子,全身上下骨头白森森的,两只眼睛却黑洞洞,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我站在原地打了个冷颤,然后想再跑过去看,可后领却被我妈一把抓住:“你这千刀剐的,死人骨子有什么好看,快帮我搬东西回家去。”
说是天意,还真是天意,老天注定要我们这帮没开化的山里人不该早死。这事也真够邪门,就在我们所有人认为满载而归,欢天喜地安安全全都退出墓穴后,一件出奇而来的事却瞬间把我们全部人都给吓住了。
我们刚向来路走没几步,那墓穴里突然“哗啦”一声响,平地里无故就着起火来,洞口处立即开始浓烟四冒,火苗迅速侵噬,熊熊烈火顷刻间就燃烧了整个墓穴。那火的颜色很诡异,红火中有蓝有绿,就像我们村前夜间在山腰上飘荡的鬼火,最后我们又听“哗啦”的一声响声,整个墓穴的顶部彻底坍塌了下来,山土立即就盖住了火势。
我们所有人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变化,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的惨白,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李叔也微微手脚发抖。如果不是早走一步,人处在墓中,不被活活烧死也会被压死。当下就有胆小的女人哭了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叫着道:“这东西邪门,不能拿。”
其他一些人也把手里的铜器瓷瓶扔到地上,英子毕竟财迷心窍,心狠胆大,吼着大家道:“怕个啥?我听说这些古墓中一般都有机关,刚才肯定是有人碰到什么机关,那机关年久失灵,等到我们出来时才发作,大家既然逃过一劫,还怕个啥?拿着东西回去换票子,吃香喝辣的补补胆子压压惊,才不枉费我们这一整天流的汗。”
这事后来还真验证了英子所说的话。当我长大的时候,看了一些历史书籍有关于古墓的介绍,才发现宋朝时的墓匠为了防止贼人盗墓,会在墓的顶层隔了两层易碎的琉璃顶,两层琉璃顶的中间夹着一层火龙油,这火龙油是一种一遇到空气中的氧气就燃烧的化学液体,当盗墓的贼人一弄破墓顶上的琉璃顶,火龙油立即倾洒下来,霎时间把墓里所有的东西一烧而空,来个玉石俱焚。
所幸山泥倾泻让古墓从侧面露出了一个洞口,让我们不必惊动墓顶上的琉璃顶而进入墓内,然而那琉璃顶经过山泥倾泻地层的拉扯已经极度脆弱不堪,再加上我们一群人在墓内大半天的捣弄,终于是在我们全部人都退出来时倾塌了下来。这事以后我每次想起来都后背发凉,心有余悸,暗暗叹幸愚人自有天佑。
而当时那些把东西扔到地上的人听英子说得有理,眼看着地上的古董文物发觉费了半天功夫扔了可惜,于是又纷纷捡了起来。有一些胆小迷信的人坚持不拿,两手空空拍一拍转身就走,其他人见此倒乐于捡了便宜,把东西扛到自己身上,于是我们一群人负重累累地再次浩浩荡荡地往来路走去。
那天夜里,我们村出现了少有的热闹,比过节还喜庆。今天有进山的人家家灯火高照,菜美米香,我妈还特地把我家仅剩的一只鸡给宰了,以庆贺当天的丰收,吃得我屁颠屁颠地红光满面满嘴是油。
村里头那些没来得及一起进山参加此次行动的人见别人家里突然多出这么多古怪玩意来,眼色十足羡慕,而半路上把东西扔掉的人见拿东西回来的人这时都安然无恙的坐在自己家中,心里突然就反悔了过来,说话酸得出味儿,告诉那些没进山的人说:“我看这事还没完,这些东西邪门着呢,不信你等着瞧。”
而那天晚饭过后,村里的大人们便聚集在了一起,商量着该如何把这些古董给卖了。大家一致认为不能等半瞎子来收购,半瞎子那仅剩的一只眼睛奸猾得像老鼠,卖给他肯定让他给蒙了。然而在场的所有大人们包括我父母在内都只懂得插秧种田,对于这种东西在市面上该卖个怎样的价钱没人清楚。
最后有人提议,村里就李叔读过书,并且知道这些古董的年代来路,不容易受骗,让李叔跟几个人带着几样东西去城里走一趟,找个识货的人估个价,回来后大家再商量是否把这些古董给卖了。然而李叔当场拒绝,说这种违法的事,我坚决不做,李叔的老婆英子见此,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又把李叔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家很无奈,抽着旱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想到李叔,纷纷恳请李叔,说村里的学校太老了,孩子们在里面上课不安全,大家把这些古董卖掉后,每人分出一些钱来把村里的学校给重新装修一下,再给孩儿们买几本像样的课本,你就算为了孩儿们着想,去城里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