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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李叔听众人这么一说,左右衡量想了想,耳根终于软了下来,再加上老婆一直在耳边喷口水,最后终于答应过几天去城里走一趟。李叔心里绝对是识货的,知道这些宋朝的古董在市面上该是个怎样的价钱,看着我们大家一起围着他看希翼的眼睛,终于叹了一口气向我们说了一句所有人精神大振的话:“如果这些古董真卖出去了,别说装修学校,就算给村里每人按一台电视机,都没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村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呈现出良好的精神面貌,每个人皆神采奕奕,眉眼含笑,大家都在憧憬着家里按上个电视机,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然而李叔还没进城,可怕的噩讯却提早传来,一下子把我们村喜气洋洋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

武三在李叔准备好行李打算次日进城的当天晚上,跟邻村的几个小伙子去扒火车,被火车轮从身上碾了过去。

那天天刚蒙蒙亮,邻村的牛二和另外两个小伙子手推着一辆木车,车上摆放着武三那被火车轮碾成一张纸般血肉模糊的尸体,铺盖着几片荷叶,匆匆敲开了张家的大门。

随后张大妈惊天动地的哭声迅速就响彻了我们全村,大家纷纷闻声赶来,见到武三残缺不全的尸体,不由都一阵惊嘘。张大妈悲痛得整个人在地上不住打滚,嘴里一个三啊我的武三啊哀呼个不停。牛二三人一脸的惨白悲伤,向着旁边人说道:“这事也真他妈的够邪门,平日里武三扒火车的手脚是我们几人中最好的,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鬼缠身似的突然就往火车轮里冲了进去。”

众人脸上立即就变了色,当时很快就有人说起了那天在墓穴里李叔指着墙上壁画念的那句话,扰吾妻安宁者,必毙!然后又说那天是武三揭开了棺材的盖子,一定是那诅咒验灵了。于是大家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起来,张大妈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屋子里把所有从古墓里拿来的东西一股脑儿扔了出来,边扔边痛声大叫:“都是这些邪门的秽物,害死了我们武三,我可怜的三啊……”

大家面面相觑,当下里就有人立即跑回了家里,把当天拿回来的所有古董文物通通拿到村前的小河扔掉,扔完后还跪在河前不停的磕头认错,希望能以此消灾。但还是有一些人心里拿捏不定,不舍得扔,依然期望那些古董能换到钱,然而看着房间角落里摆放着的古董,总感觉仿佛摆放了一个瘟神,脸上却没有了前两天里的喜悦,反而时刻神色忧慌。我因为关心家里是否因此就没了电视机,所以问我妈:“妈,这些东西真的邪门吗?”却不想我妈立即就给了我一巴掌,大声骂道:“小孩子乱说什么,赶快给我喂猪去。”

武三的不幸就此让我们村里人前两天还没热够的心一下子彻底冷了下来。那天中午我又看到英子在骂李叔,最后我看到李叔出了家门,自己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许多人都说英子的命不久了,因为英子当天是跟武三一起揭开那棺材盖的。

李叔当天也没有进城,并且往后的许多个日子里,他也没有进城,因为就在武三死去的隔天早晨,我们村就又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恐怖事情。

就在我们村头那棵大榕树的树下,平日里我们村里人老喜欢蹲在那里抽烟纳凉侃大山的树下,十分离奇的突然就出现了一架人骨骷髅。

那人体骷髅直挺挺地躺在树下,把大清早出来洗衣服的女孩子吓了个半死。我急匆匆地跑过去观看,看到那骷髅全身上下骨头白森森,两只眼睛黑洞洞,跟前几天在墓穴里我看到的骷髅一模一样,不由吓得再次双脚发抖,许久不敢靠近。

大人们的脸色变得异常惊慌起来,女人们的嘴里嚷着:“来了,来了,那古墓的主人来讨债了。”然后纷纷跑回了家里,把那些还没扔掉的古董通通拿了过来,堆放在骷髅周围,砰砰砰地连连给骷髅磕头认错。我妈更是积极,又是烧纸钱又是烧香的。而男人们围看着骷髅,一脸的惊疑,半天没人说话。

没人知道这架骷髅骨子是不是当天古墓里的那架骷髅骨子,人没了皮肉剩下骨头看起来基本一个样,看个头倒是挺像的。按理说那天古墓着了火,骷髅骨子应该被火烧了,怎么这骷髅骨子看起来还完好无损。但没人不敢不相信这个邪,一些诡异离奇的事情我们山里人是无法用科学的思维趣想通的,所以只能相信。

大人们再次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这事该要怎么办,最后决定派人立即去上村把通鬼神的“瘸婆子”请来,让瘸婆子问问这古墓的主人到底要怎么让我们村里人来赎罪,对我们有什么需求,我们需要办什么样的法事。

上村距离我们村子中间隔着三个村头,坐着驴车去来回需要半天,但我们翘首以待等到了中午,等到了傍晚,再到深夜,瘸婆子依然还没有到来。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瘸婆子刚好去别的村帮人接生了,我们村派去的人连续找了好几个村子,才终于把她找着。

瘸婆子来到我们村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时近中午了,但那时我们村已经陷入另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那天夜里,我们村发生一件让我至生难忘的恐怖事件,这件事件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里投下了很大的阴影,让我在此后的许多个夜晚里,往往从梦中惊醒过来,全身被汗水湿透。

当天夜里,我们村许多人亲眼看到那榕树下的人体骷髅醒了过来,全身上下散发着诡异的绿光,从我们村里头拖走了英子,也拖走了李叔,然后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天深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因为等不到瘸婆子的到来,村里最后留下两个胆大的男人守着那骷髅。后来听这两个守夜的人说,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觉两人便都睡过去了,等到被露水沁醒过来,才发现地面上的骷髅骨子不见了。两人急忙叫醒村里的其他男人们,大家手拿着手电筒点着灯笼村头村尾找了一遍,都没发现骷髅骨子的影子。最后在大家停止寻找的时候,骷髅却自己在河的对岸出现了。

骷髅身上的骨头散发着幽森森的绿光,整个身子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手里握着一把尖利同样散着绿光的刀子,像随时都要扑过来噬人一般,把站在村头的男人们吓得半天不敢动弹。

我是在李叔的惨叫声中惊醒过来的,在李叔持续的求救声中,我听到我爸和村里头其他一些男人不停大声吆喝的声音,然后听到整个村子仿佛突然之间沸腾了起来,小孩子尖锐的哭声异常的响亮刺耳。我大着胆子下了床来,脚底发软的坚持跑到村头,然后我就看到那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场面。

我看到一架恐怖的绿光骷髅鬼,站在河的对岸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冲着我们嗷嗷大叫,然后僵硬的身躯弯下身子,拖着脚下的李叔,迈开那干瘦如柴的骨头双腿,一步一步地向河对岸的山头走去,不一会便隐没入了山林里。

河对岸一片漆黑,我们都看不到李叔的模样,只能从李叔的求救声中辨认骷髅脚下被拖行着的人是李叔。李叔那哭泣般的求救声让我忍不住落下泪来,最终我终于害怕得扑在我妈身上,大声哭了起来。

大人们见绿光骷髅拖着李叔进入了山林,立即点燃了火把一拥而上淌过了河水,追了上去。

后来的事情我一直到三天后才知道。那天夜里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总看到那绿光骷髅拿着刀子一步步向我靠近,扯开他那张吓人的嘴要吃我的肉,然后迷迷糊糊之中我发现我的父母总在我床边不停走来走去,不停地喂我吃药,把符纸烧在水里,让我喝了下去。等到意识全清醒过来时,我才知道我因为惊吓过度或者是中了邪,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

这三天里,我错过了我们村当时发生的许多第一线情报,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我拼着虚弱的身子极力打听,才把后面的事情了解清楚。

那天夜里,我们村的大人们追过河后,在山林里并没有立即发现绿光骷髅和李叔,反而先是在河的对岸山头先发现了英子的尸体。英子的尸体胸前插着一把古剑,古剑的匕刃发着幽幽的绿光,那是一把当天从古墓取出来的短剑。而李叔一直到次日的中午才被找到,大家发现他晕倒在山沟里,并没有死去,然而令大家心惊的是,李叔的身前背后衣服上下包括头脸被用鲜血栩栩如生画上了一架人体骷髅的样子,仿佛被骷髅生生穿进身体而留下来的血印一般。

瘸婆子说李叔中了绿光骷髅的尸毒,如不赶快做法驱毒,不久也将死去,便用一盘鸡血淋了李叔个满头脸,围绕着他的身子起乩作了半天法术,再烧了几张符纸和水让他喝下。然后瘸婆子说我们村打扰了古墓主人的安宁,受到了诅咒,必须杀一头牛和两头羊来敬请天边神将,来为村子镇邪,再把从古墓取来的所有东西归还给墓主人,为墓主人重新建造一座坟墓,每年祭拜谢罪,才可让村子永久平安。

我们村对瘸婆子的吩咐一一照办,瘸婆子在我们村头连续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一直到我醒来的那天才停歇下来。而那天我们村的大人们也都已把所有从古墓取来的古董文物搬回了古墓,并且在原位重新为古墓的主人建造一座坟。就在清理原先古墓被火烧残的废墟时,大人们在那口棺材的灰烬中,发现了古墓主人那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的骨头。

后来不久的时日里,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从县城来了一批文化局的人,把这座我们新建的坟墓重新挖掘了起来,把那一大批宋朝的历史文物运回了城里。

虽然事件最后终于平息了下来,我们村却因此元气大伤,在请瘸婆子办完法事后的许多个日子里,我们村的大人们脸上都呈现出一蹶不振的状态。

李叔却表现出了异样的坚强,在简单办完英子的丧事后,便积极督促我们小孩子重新上学,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几年如一日,一直执着坚挺地站在他的讲台上。他依然每天给我们上课,然后每天闲时研究他的化学。

村里的女人都在为李叔叹息,说李叔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妻,英子也没为他生下一个子儿,恐怕以后要孤独终老了。但一些长舌妇随后又说,死了倒好,自从她嫁过来后,李叔就没一天安宁的,还不知廉耻,到处偷汉子,给李叔戴绿帽子,羞死人了。我因为那段时间对绿特别敏感,饭后好奇问我妈什么是绿帽子,却不想我妈完全不顾我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就给了我一巴掌,骂道:“小孩子胡说些什么,赶快给我喂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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