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下去,壬晴,你有权力知道这些。]背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照日记上的来看,应该是森罗万象认为宿主已经不够支持自己居住而擅自抛离了母亲,]壬晴耐着最后的性子将它慢慢看完,体内的怪物,它可以随心所欲的寄住在任何一个角落,等到将宿主的精力耗尽,就无情的抛弃,再痛快淋漓的寻找下一个不幸的人。
愤怒,没来由的从胸口冲出,却一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述说不出来。
他恨这个怪物,这个毫无半点人性的怪物,如果没有它,也许自己的童年会有父母的关怀,而不需要劳烦年迈的外婆,导致她累的倒下,自己也没能尽些孝道。
虽然恼怒,但他的头脑却异常的清醒,双亲的死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尽管眼底的痛楚是遮盖不了,但目前更为紧迫的是他必须尽力挽救生者。他必须靠着这个害得所有人妻离子散鸡犬不宁的混蛋来延续霄风的生命。也许是有些讽刺和矛盾,壬晴还是坚定的握紧了拳头。
人能健康而幸福的活着,对于霄风这样的人来说,没有森罗万象的力量,是一点希望也看不到的。
但正因为愤怒,他却忽视了日记最后一页的几行小字,而明显,那并非六条旭的笔迹。
霄风小心翼翼的将那最后的一张纸撕了下来并确保不被壬晴发现。
[壬晴,我想去云平先生那里看看,]霄风走了进来,[以前也受了他很多照顾,想好好谢谢他。]
[啊?]壬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但他不想让霄风烦心,[那行,你等等我换件衣服陪你。]
[不用,我自己就行了,刚喝了药好多了。]霄风意外的没有答应壬晴的要求。[放心,天黑前我会回来的。]他穿上壬晴递过来的厚厚的外袍,抱了抱壬晴,在他的额间印下放心的痕迹,转身出了门。
壬晴望着霄风远去的背影,即使常年的病魔早已击溃了他生命的活力,但那坚毅的脊梁以及棱角分明的肩膀,却能一辈子的映衬在壬晴的心里。
那里是唯一的一块不会被森罗万象所破坏的伊甸园,也是它永远不能掌控也理解不了的专属于人类最为原始最为纯净的情感。因有着这样的信念,这背负了如此多罪孽的两人,才可以相互一直坚定不移的扶持过来。
就算是坚信霄风不会做出自己决不允许的事,但壬晴的担心仍旧没来由的加深,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他隐隐的觉察出霄风急着见云平并且不让自己陪同前往的这件事,并非就如霄风自己所说的为了答一声谢那般简单。
思忖到这,他也紧紧跟上了还未走远的脚步且不让霄风发现。
越是接近云平的家,他的疑问越来越大,霄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殊不知这样质疑的同时,他应该先问问自己。
云平对于眼前突然来访的客人表现出了明显的冷漠,霄风的身体无一不显露着虚弱,曾经叱咤风云的“气罗使”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这具有着相似外表的皮囊。
就算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云平,也一眼就看出站在门外的少年身体正在透支的精力,约莫短短五分钟的脚程,少年已走的精疲力尽,不得不将身子靠在冰冷的门上喘气。
英小姐看不下去了,[霄风,进来坐,外面很冷吧。]一边扶着他走向里屋,还不忘瞪了丈夫一眼。
云平没有再作反驳,只是顺手去关了门。
待脚步声渐远,壬晴在门外微微探出了头。
喝着英小姐泡的热茶,少年微微缓和了一下,他望着面前的成熟男人,一恍八年,男子已不再年轻,鬓角出不知不觉中添了几缕银色的丝线,霄风一直好奇,这样的男人,杀死人家的父母却将他们的孩子倾尽生命一般的保护着,到底是为了赎罪,还真的只是一份责任呢。
恐怕也只有他那空洞的右臂可以解释的清楚了。
[你不会到这里来,就为了讨一杯热茶解解暖吧。]云平被他看的很不自在,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和霄风这样人面对面的坐在一起。
[咳咳,当然不是,]霄风突然觉得身体在无声的恶心下去,还好出门前吃的药起了作用,硬是将那股不适暂时压了下去。他特意将声音放低,[但我说话之前,云平先生可否移一步?]
顺着霄风的手指,云平看见窗边模模糊糊的站了个人影,一眼就知道那是谁。
他的疑惑更大了,霄风背着壬晴来见自己,这在零零散散的记忆中可是头一回,可见他要说的事,必定有凶相,至少壬晴是这样认为。
但阅历毕竟比壬晴丰富的云平没有多说,向霄风点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霄风打量着这间地下室,墙上面密密麻麻的贴满了各种各样的令人难以琢磨的咒缚和笔记,因年代久远,纸张也微微有些发黄,但也有个别的是奶白色,看上去就知道是新贴上的,换作是其他人,也许会好奇的问上一两句,可霄风看到了,脸上却换成了轻松的坦然。
[壬晴来不了这里的,何况,英她也会拦着,现在你可以说了。]
[云平先生,直到现在还在研究白衣之术么?]霄风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同样的,男子也没有过多的像是被发现秘密的小孩一样慌乱,他点燃了烟,又想起霄风的单薄的身子,咬咬牙又熄灭了它。[既然你都知道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云平先生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我在练习白衣之术的呢?]
[那天去接你们的时候,这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霄风的声音有些急躁,[云平先生明明知道白衣之术不能救壬晴,为何却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必要,]男子的声音是淡淡的,[霄风,你认为我会冒险到让你来做施术者么,你连白衣之术到底是有何用途都没有完清楚就开始盲目的加紧练习,到头来受害的还是壬晴。]
[云平先生,有自信是很好,但是过了头就会误入歧途,相信云平先生将这句话领悟的非常透彻。]霄风的腿已经不能站立很长的时间,所以尽管地下室的石板冰凉,他还是坐了下来,[云平先生你喜欢看焰火吗,膨胀的,庞大的焰火,像蘑菇云一样的。]
[够了,既然这样,你干脆让壬晴进来不就好了,何必躲躲闪闪的背着他来见我。]
[我并没有背着他啊,壬晴知道一些,但是有关这件事,还是保密为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云平的耐性又一次受到了冲刷,他发现霄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像极了小次郎,说话慢吞吞,而且每一句话都要消耗他大量的脑细胞去揣测真正的意思。
霄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给纸条打开递给男子,[云平先生,这是你的笔迹吧。]
[这是旭的日记上的……]
[没错,是壬晴从六条旭的母亲那里翻出来的,我偷偷给撕了下来,也许壬晴没有看懂这些字符,但是我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意思。]霄风重新站了起来,[云平先生,这上面是楔形文字,对吧?]
云平没有说话,霄风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最初因为战乱而引发了森罗万象的出现,但多年以后,有一位来自北非的使者经过多年研究终于整理出一套毁灭森罗万象的方法,只是不幸的是,他失败了,最后这些记录成果的楔形文字也慢慢散入人世,再整理出完整的一套已经是海底捞针了。]
[看来你调查了不少,居然还没有让壬晴发现,这可真是……]出于礼貌,云平咽下了后面的话。
[不像只有十几天日子的人是不是,]霄风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为了壬晴,到也是没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而且,他也知道啊,只是看不懂而已。]
[啊?]云平这下彻底被弄糊涂了。
[云平先生,麻烦你不要急躁安静的想想好么,我们两人在五年时间要学会那么多禁术,如果每一项都要两个人熟悉透彻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好选择性的来学习了。]
云平总算有些明白了,他惊恐的看着霄风,[你们也太胡来了,这样的话如果中间出现什么漏洞怎么可能骗过那个怪物?]
[但是我只有多余五年的性命,这是下策,但也没有办法。]
[那为什么……]
[云平先生,你要我怎么说才会明白,]霄风感觉头疼的利害,而又因为有求于人不好发作,[那次爆炸后,所有的人将我们视为眼中钉,再是怎么低三下四,人也不会再来寻求帮助了吧。]
[那你现在来找我又算什么?]
[因为没有时间了,云平先生,还好我发现了这个才知道白衣之术不能用来剥离森罗万象,但是它却可以借助气罗的推动力将其毁灭。但是这有一个很大的缺陷,施术者以及承受者都不能保证性命,尤其是承受者这一方,需要将全身的气场混乱以便骗过那个怪物。这是相当危险的赌命行为。]
让时间化为须臾,化为不朽。只要你不能忘记,因为灵魂依然屹立。
那是小时候旭告诉自己的一首很古老的诗,云平总以为在亲手杀害了自己最为敬重的人后,关于那些在壬晴出生以前的记忆会抹杀的干干净净,却因为眼前的病态的少年,他的过往又拾起了那些点点滴滴。
就是那一瞬间,云平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血色的夜,以及好像稍稍了解了壬晴那些任性的嘶叫。
既然能被另外的人捧在心里,无论他的外表怎样不堪,或者内心如此脆弱,却总有能被关怀的理由,这样人性的闪光点是不会被蒙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