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壬晴的时候,他比自己还要稍稍矮半个头,而现在霄风发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只想摆脱麻烦对事事都无所关心的少年,他也会有喜怒哀乐,当自己一次次的倒下的时候,是身边的人将他死掉的灵魂慢慢恢复活力。
在刻意回避了很多年的记忆里,香道空终于正视着这份感情。这份关爱不容置疑,行走于欺骗,虐待,恐吓之后多年,在亲自要求首领教授自己气罗后,生平第一次,他为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
尤其是最近的几个夜里,他的梦境中永远只有一个指示牌,上面一天天减少的是红色闪动的数字,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里是他拥有支配自己生命的倒数计时。
一想到不能再看见壬晴,那个因为自己而被所有人唾骂的善良温柔的人,他的血就会从嘴角流下,就像是代替他那已经没有泪腺的眼睛所释放出的感情。
壬晴将霄风苍白的脸捧在手心里,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去拿补血的汤药来,你吃完了再好好休息。]他安抚般揉了揉霄风的头发,后者也报以调整过后的温和表情。
壬晴关门的那一刹那,霄风的脸色恢复了余下的苍白,只有那么一瞬,他早已无所畏惧。使用禁术的熟练程度可以有五年的时间来加深和巩固,至于那个施术者所需要的决心,他有足够的动机和把握相信,他会比云平做的更好。
也许会因为内心曾有着一丝丝的不安,但那些微不足道的观念远比不上他的另一个美好的愿望,他希望壬晴可以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没有担惊受怕,没有勾心斗角,而且真挚的情谊也许可以慢慢抚平那些裂痕也说不定。
为了壬晴,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壬晴走上了回廊,靠着墙角下滑,弓着身子,将头埋入了膝盖中。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瞳孔中越来越看不到透彻的眼底。
那晚的疼痛盖过了所有的私心杂念,霄风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被充满了汗水,壬晴柔和的软语在耳边一直徘徊不去,他仿佛时而身处云端,时而又跌下地狱。黑暗中却总有一双宽大而温热的手,在顶峰时稳稳托起他,在下坠时牢牢抓紧他。快感如潮水般在壬晴的发梢间爆发,他只得紧紧抚上霄风的眉骨,求救般的疯狂虐夺着他的所有感官。
光阴又无情的相前迈入了新的年份,那个决定全部推倒从来的夜晚,是两人共同走过的第三年的末端。
壬晴提着可以补血的蜜枣,轻轻推开了霄风的房门。
听见声响,霄风抬起头,尽量扯出一个放松的表情,只是这有些牵强的动作使得他的面部神经再一次遭受了刺激,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稿纸,去揉搓太阳穴。
[很痛吗,我看看。]壬晴让霄风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替他揉着。他的心痛五年来从未有一点的消减,反而越来越加重,所有的身体机能几乎都坏死,到现在连进食与睡眠都有很大的问题,只因为他曾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样非人的折磨,霄风居然坚持了整整五年。
没过多久霄风再一次昏睡过去,壬晴将毛毯盖在他的身上,抓起桌上一叠厚厚的稿纸仔细研读了起来。每一张纸,都密密麻麻的填满了霄风的笔迹,那是他认真研究白衣之术的结果,从笔记看来,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那样的身子,还要练习这样高难度的忍术,壬晴可以记得每一个霄风因疼痛而无法入眠的夜晚,这是他就会轻轻的抚摸着霄风的头,拥他入怀。如果还是不行,那么他就会在房里抱着霄风度来度去直到天明。
生来就要踏着凛冽的风,壬晴亲吻着昏睡的霄风,[我不会让你死。]他喃喃的说道,如同诵读圣经一般庄严而虔诚。
[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云平来回的走动着,[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风魔的首领终于忍无可忍的咆哮了起来,[云平先生,麻烦你坐下来好么,晃的我头疼。]
云平终于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急躁,咬了咬嘴唇,站在一边不说话。
[呐,他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壬晴又不想打扰大家,那到底会去哪呢?]小次郎侧着头,即便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依旧是带着些许玩笑的语气。
屋内很多人都将目光望向了云平,但他却装作没有看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大家先歇息吧,除了伊贺,各部门派出去的密探已经陆续展开搜索工作,相信不久就会有新的转机。]沙罗见到首领意会的神情,忙起身招呼道。
众人也都觉得有理,毕竟是森罗万象,虽然时间已不宽裕,贸然行事是相当不明智的行为。况且风魔的首领,现今最有实力与服部柊十郎抗衡的人刚保证了如果伊贺来袭的话风魔绝对会保证大家的安全,大家也都不再纠缠着不放,陆陆续续的在沙罗的引领下回到风魔暂时安排的住处。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云平,你可以说了。]小次郎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嬉笑,连语气都有些沉重。
[小次郎,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何必再来问我。]云平的脸上满是输的彻底的神情,[无论是怎样复杂的场景,你都有能力应对自如,而我只要一牵涉到壬晴的事就会方寸大乱,这种情况,你根本不需在意我的想法,按照你原有的计划就行了。]
[不,我在意。]风魔的首领习惯性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我在意森罗万象的事,也在意你的智慧,]他微微一笑,[云平,你的确是个天才,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是怎样将森罗万象成功的从六条旭那个女人的身体里剥离开的然后移植到了她儿子的体内呢。]
[你已经知道我用的是白衣之术,还在这里罗嗦个什么。]云平咬紧了齿关,偏过脸不愿看他。
眼前的男人这回又笑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不正经,[别抵赖了,云平先生,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那只是个骗局,而且,啊对了,还存在着一个很大的漏洞。]他将折扇遮住了半边脸,依旧是咧开嘴看着云平。
[你应该遮住你的眼睛,]云平点了支烟,屋内很快就云雾缭绕了起来,[嘴唇的笑是看的到的,如同你的眼里没有笑意也是我看见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好奇嘛,你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去掩盖所有人的思想,让大家一致认为六条旭的死仅仅是因为森罗万象再次自行选择了新的宿主而抛弃他,这些应该不光是为了六条壬晴有一个阳光明媚的童年吧。]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带了些许薰香的味道,混合着甘草让人不免有些昏昏欲睡,云平却头脑清醒的很,他望着风魔小次郎,这个将转变化运用的让人眼花撩乱的男子,岁月的痕迹怎么也映衬不了他那张娃娃脸以及永不正经的态度,这个深不可测的人,他不确定自己能否信任他。
[白衣之术是毁灭森罗万象的唯一方法,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云平先生,你真的仍旧天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它根本是无法剥离森罗万象的么?]男子的声音一次次的逼近。
云平惊讶的表情一览无遗的摆在他面前,但很快,他熄灭了手中的烟,脸上释然的苦笑与五年前如出一辙,[什么都瞒不过你,小次郎,也罢,就当是最终完成旭的遗愿吧。]
两个男子本来毫无相干的男子肩并肩的坐下,这似敌似友的关系连云平都觉得有些好笑,他重新点燃了烟,开始讲述他那尘封了长达十八年之久从未对人开过口的秘密。
雷鸣坐在咖啡厅里百无聊赖的朝窗外望着川流不息的过往人群,纤纤细手转动着咖啡杯中的汤匙,她早已不再是当年冲动的少女,时光留给她的,更多的是日益增长的风韵与成熟女子的气质。
这样的脸蛋在任何时候都是关注的焦点,时不时会有男子走进和她暧昧的交谈,都被雷鸣婉言谢绝,但其中也有赖着不走的,当那男人不怀好意的牵起雷鸣那看似白皙的玉手时,猛然发现在光洁的背下,她的手掌中全都布满了厚厚的茧,还未反应过来,两把剑尖已然一前一后的抵上他的脖颈。
身后的男子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人早已自趣的逃走,匆忙中撞倒了正在端着餐盘的服务小姐,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
迟到的青年一脸歉意的在雷鸣的对面坐下,[不好意思,]雷鸣挥了挥手,示意她并不介意,[有消息了么,哥。]
雷光将白我闻放在腿边,也是摇了摇头,[霄风的身子最多再脱三个星期,他们的计划如果要掩人耳目,肯定会选一处离万天不会太远的地方,霄风是走不了多久的。]
[帷老师和风魔先生肯定已经动身前往了,那里其实早就不是秘密了。]雷鸣的眉间有一闪而过的刺痛,[他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要让大家来帮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
[不能怪他,壬晴也是没有办法。]雷光爱抚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却被后者别扭的拍掉了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已经有人来骚扰你了。]雷光故作轻松的说。
[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开什么玩笑,]少女的脸涨的通红,[俄雨死的时候,你对壬晴难道就一点恨也没有?]
[没有,]青年男子还是温和的摇着头,让人感觉不出内心的起伏波澜,他慢慢卷起左手的衣袖,那里与白皙如水的皮肤上极不相符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刮裂的伤痕,尽管已经过了许久,仍不能掩饰曾经在这里由这手臂的主人所狠心切断动脉的印记,[我恨的是霄风,我承认,首领让我去杀了霄风的时候,我还是有着一点寄托的感觉,感到对于俄雨的死有了重新面对的勇气。]
[哥你真说笑,]雷鸣低下头去搅动已经冷掉的咖啡,她忘不了当相泽死后自己是如何吵闹嚎叫的日子,也不会从头脑里抹去对于哥哥得知俄雨去世后安静的表情,以及次日雪见在浴室发现倒在血泊里的雷光的记忆,那时他默默的一刀刀用白我闻在左手的动脉划过着血印,如同垂死的人深陷那镜花水月,[你那样温和的性格,怎么狠得下心让他们再一次体会失去的痛苦,我和你已经历过了,少一个人也好。]
遭受过的苦难,若不能发泄出来,那注定更为遗憾。
[是我害了俄雨的,我不该带他进入隐世的,硬生生将他拉入这个是非之地,本来就是我的错误。]尽管已有五年,每每谈及至此,雷光的语气依然有些哽咽。
[人是自私的,就像霄风的自私,就像壬晴本知道是深渊还要往下跳,这依然是自愿。]雷鸣冷不丁冒出来的这句话令雷光宽慰的笑了笑,[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你老了。]少女没好气的说了声。[不管怎样,如果再次失控,我们现在也有足够的方法来应对,这几年我已经将清水家的那道密术仔仔细细研读了多遍,应该问题不大。]
[这样双重保险应该万无一失了吧,反正不能指望云平先生和风魔先生,首领那里也没有起疑心,到那时候只能靠我们尽量减少伤亡了。]雷光若有所思的冒出了一句话。
[霄风,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壬晴从外婆的房间回来,拿着一本日记。
[这个你从哪里拿到的?]霄风看到了封面上的睡莲,不免得有些吃惊。
[在外婆的房间,我想这次回来找找看有什么线索,看日记上的笔记像是我母亲的,而且外婆锁进了她自己的盒子里,里面肯定是有什么。]
日记的开始并没有特别之处,无非是壬晴小时候很多调皮的事情以及家人幸福的剪影,[壬晴原来你吃饭的时候这么麻烦啊,]霄风笑的坦然,看着那一行行的笔记,[你的双亲为了让你吃饭还真是想尽了办法。]
[别笑了,看下面的吧,]壬晴很怕霄风会想到自己的童年而影响情绪,催促道。
[母亲的身体居然在那时候就不太好了,]壬晴的手越来越颤抖,他甚至已经不想翻到下一页,只想本能的逃避那些更为可怕的真实。
逃避只是人类的本能。
身后有一双消瘦但强有力的双臂环抱住了他,就如自己所期待的一样,只要这样就好,这样的话,就不会孤单,就还有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