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的医院,小莫你突然昏倒了,真吓死我了。”阿久倾身上来,“我去叫爸爸过来看看,你等等啊。”
母亲和父亲也是同样紧张地看着自己,大概也是被吓坏了。
昏倒?夏莫莫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左手上的点滴,啊对,好像是昏倒了,虽然她知道最近有些累,但不至于要昏倒吧。生命体征也很稳定,没有大问题,在得到了阿久父亲的许可后,夏莫莫在父母的陪同下回了家。
刚回到家中,夏莫莫就迫不及待地在桌前铺开写着字条:
我临考考完了,不过好像今天昏倒在校门口了,真是丢脸,你看要选个什么日子,我们去和你说好的地方看看吧。——夏
紧接着觉得好像还缺了些什么,夏莫莫抓抓头发,又添了一行小了很多的字。
你的声音,很好听。
这一晚上夏莫莫差点没睡着,她太过期待明天闽淮安的答话了,脸上不知何时居然也有些发烫,夏莫莫甩甩头,将那些乱起八糟的思绪挤出脑海,也确实有些困,便很快地睡着了。
没有,夏莫莫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字条,除开自己的笔迹以外,什么也没有。
而自从那天昏倒过后,闽淮安再也没有留给自己任何信息。
夏莫莫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层的水汽,在眼前混沌到无论怎样擦拭却睁也睁不开,她不愿意去相信闽淮安已经离开,反而一遍遍地在每晚的睡前写着字条。
淮安,你的字写的很好看呢。
淮安,看来你原本就是一个性格很臭屁的家伙。
淮安,我今天拿到考试的成绩了,爸妈都高兴,提议说想让我去旅游放松一下,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说的寺庙。
淮安,父母已经答应我了,所以我们去吧,好么……
淮安,你回答我一下吧,求求你了……
——夏
淮安……淮安……
我很喜欢你。
最后那句话最终没有记录在纸上,就如同给自己写的一封又一封的情书一般,无法回应,无人排解,因为那句话已经被眼泪冲淡了,看不清痕迹。
宣白昼
盛夏酷暑,炙烤着田野的乡间小路,夏莫莫揉揉已经酸痛的肩膀,她坐了三天的火车外加十几个小时的汽车,才来到了原来闽淮安所说的地址。
夏莫莫终于踏上了那片土地,她买了两束栀子花,乡间小路并不好走,况且那寺庙已经破败荒芜了很久,虽然因为是景观会有人来打扫,但此时并不是旅游旺季,并没有多少人来祭拜。夏莫莫爬了很久的山,深一脚浅一脚的,眉心上出了一层层细细的汗珠,终于看见了那祭祀的寺庙。夏莫莫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坚持的到底是什么,她的理由如果真要说出去,可能连旁人都无法相信吧,为了一个莫不关己的人都不会做到这样,更何况,闽淮安只是一个鬼魂。
可是她喜欢上了那个性格很臭屁但是总会流露出细心和温柔一面的鬼魂,这几乎是自己懂事以来第一次如此执著于某件事情,夏莫莫拽着那厚厚的一沓每晚与闽淮安交流所用的纸条,汗渍湿透了那薄薄而细的纸张,上面字迹越发的模糊起来。夏莫莫想要帮助闽淮安实现那样的愿望,即便她注定无法传递自己的感情,他是那汉王时代的孤魂,戎马倥偬,她是现代平凡的女高中生,生活安逸,家庭和睦,他们注定不可能,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夏莫莫终于看到了那女子的容貌,刻在石碑上的恬静女子,她蹲下来轻手轻脚地将那些灰尘抚平,露出了石碑上女子的姣好容貌,真的就如同闽淮安所说,眉目姣好,宛然如画,没有她这种风风火火的脾气,安宁平和,看起来就是那种大家闺秀,和自己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夏莫莫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庞上有冰冷的液体缓缓流下,她忙用手擦掉,却好像越来越多像泄洪了的水道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谢谢你。”
时隔了那么多天,夏莫莫终于听到了闽淮安的声音,有些哽咽,还有些倔强。
“淮安!淮安……”
夏莫莫叫了起来,摸了把脸,只是哭得好像更凶了,“你这几天去哪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的朋友阿久,他们家应该是天师。”
“啊?”
“就是驱除那些像我这样企图轮回的执行人。”
“你昏倒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寄住在你的体内,由此吸收了你很多的精气,真是对不起,阿久他其实并没有恶意的,他也是为了你好,在你昏倒的时候给你喝了符水,大概是想将我排除开你的体外,不过因为你自己的执念也很深,所以好像没有成功,但是我体力大不如前,所以没有办法给你回信,但是你写的那些我都有看过,真是谢谢你。”
夏莫莫拼命地摇着头,“没关系,没关系,你还在就好。”
“嗯,这里我的气息很浓烈,大概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忘记我的缘故,所以我好像可以说话了。”那个声音顿了顿,又说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样,我就可以安心轮回了。”
“……淮安,你要走了么……”
“嗯。”
“其实这么多年,似乎对于她,我真的只有一声愧疚,只有一声感谢了,似乎真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好像她的容貌,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啊。”
“你,要去她那里了么,你想去看看她么?”
夏莫莫哭喊着:“你不可以!不可以忘了她,因为……因为……你怎么可以忘了……”
因为没有她,他们不可能相遇,她是他停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丝残念,他们有着穿越了千百年的美好愿望,他不能,不能……
“不知道呢,我只是希望能再看她一眼,和她道一声谢,谢谢她还记得我,现在我能完成这样的愿望,真是谢谢你。”
夏莫莫将头埋进了手中,自己啜泣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旷野里。闽淮安可能不知道吧,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他彬彬有礼的感谢。
夏莫莫突然想起阿久向自己告白,他说喜欢上自己的时候,好像只有一个触动,一个念头,没有理由的,说他喜欢看着自己侧脸时的微笑,慢慢拨开刘海般的闲适感。阿久这样说的时候,夏莫莫从这个方向上看去可以看见阿久下巴略微有些泛青的胡茬,明显呈现出一幅少年的成熟面庞,晨光从教室的窗户中细碎穿过,很快在阿久英气逼人的线条中形成一片片好看的影影重重。
阿久这样成绩不错又相貌出众的男孩子,受到那么多女生的欢迎却置之不理,唯独对自己依旧照顾有加,她并不认为那仅仅只是属于青梅竹马两家父母又是熟识朋友的原因。
夏莫莫知道阿久很优秀,也知道阿久能喜欢自己应当是自己莫大的福祉,但她在阿久对自己告白的时候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她终于能明白阿久那个时候的感受了,却并不快乐。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卑微,但喜欢一个人后,只要他对你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好,你的心就能笑到骨子里去。
她突然又盲目地哭喊起来,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哪,她似乎只能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淮安,你不要走,我,你可以在我的身体里休息,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你走的,你不要走,我……我……”
“小莫,抬起头来。”
她慢慢收起了泪水,她知道闽淮安并不是那种喜欢这样大哭大闹毫无淑女可言的女子,但是,在百年以前,也曾经有一位女子,不顾流言蜚语,不顾平日里的温和素养,那种无法抓住对方的无力感,那种深爱的已经痛彻心扉的凄凉悲苦般的绝望,夏莫漠现在终于深有体会了。
“小莫,抬起头来。” 对方又说了一遍。
她默默地依言照做,在阳光中,有些刺眼,但夏莫莫仍清楚地看见,有个白色的身影,清清楚楚地照映在自己的眼前,相貌与想象中一样,棱角分明的侧脸,长长的头发束起来随意的披肩,还有那褪去了高傲后的温和笑容,夏莫莫呆呆地看着他慢慢靠向自己。她终于看到了闽淮安,混合在阳光中飘忽不定的影子里,男子英气逼人,穿着那盔甲踏着战马,眉宇间是渗透了略微青春霸气的活力,嘴角还有些微微向外弯,与自己在头脑中勾画出来的形象,倒是很接近。
夏莫莫感觉到脸庞有着一丝粗糙的模糊,那是常年握剑杀敌手中所磨破的厚茧,嘴唇有着冰凉的触感,很奇怪,却还带着丝丝的甜味。
“小莫,谢谢你,还有,我很在乎你,希望下一个轮回,我还能记住你。”
他不说喜欢,不说爱,他是那样一个高贵的将军,统帅那么多的士兵不畏生死毅然向前,但是就是这样的他,对自己说着在乎,他说要记住自己。
影子越来越稀薄,连同手里的那些字条上的字迹,都一起渐渐地消失不见。
寻来生
夏莫莫依稀记得,那还是一个容易让人困乏的午后,她无聊地翻着书本,男子留给自己的唯一的那张画像,还安静地摆放在桌上,在夏季低沉的蝉鸣声中不断随着微风带来一丝丝的清凉。
依稀是那些一个个夜晚,依稀是属于自己的黑天与白昼的孤独之旅,依稀是那倔强的身影。
依稀是他们一点一滴用手写出来的对话。
依稀……
还是那个依稀。
很快就是秋风习习的九月。
夏莫莫上了大学,正准备将繁重的行李搬上宿舍楼,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好听的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小莫,需要帮忙吗?”
夏莫莫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嘴唇形成了一个“O”字型,男生在阳光中笑得很开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除去了那套盔甲,没有战马,眼前的他只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大学生。
“啊!”夏莫莫尖声叫着跳开几步。
“你你你……你你你……”
男生还是在笑着:“我不是说过我要去轮回了嘛。”
“你你……你你你你……那有这么快的!”夏莫莫颤抖着掐掐自己的脸,很痛,同时也防止自己的眼泪掉出来。
“这哪说得清,现代什么东西都飞速发展,哪有那么慢的。”
夏莫莫气极了,“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得我……害得我那么……”
男生终于不再有着嬉笑的语气,他闪着明亮的眼睛说着:“因为,我喜欢看着你为我吃醋的样子。”
夏莫莫终于在那双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绯红的脸颊还有一丝满满重重的幸福感。
那个炎热的夏天,终究还是慢慢地过去了。
苍生不老
那些被黑暗阻隔的花与火。
-----冲田总司
壬晴推门而入的时候,霄风正清洗着榻榻米上的血迹。
[这是雪见先生给的药],壬晴将一个厚重的包裹递过去,[你先去吃,我来擦吧]。
霄风没有答话,只是接过药站起身,走出了隔间。
拿起洗好的抹布,壬晴弯下腰,更加卖力的揉搓着白色毛毯上的那团暗红。
而不知为何,无论怎样卖力的擦洗,眼前却一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渍,缠绕不清挥之不去。
已近两点,壬晴被刺耳的咳嗽声惊醒,他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由于长期不整理已长及至肩,他站起身,拣了件外套披着,拉开隔板。
霄风依旧虚弱的蜷作一团,暗红的液体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
壬晴快步走进霄风,将他抱在怀里,[药吃了吗]。
怀中的少年微微的点了下头。
壬晴将霄风搂的更紧,扯了厚实的棉被盖在两人的身上,咳嗽的频率慢慢降了下来,壬晴用面纸将血迹擦净,压了压棉被的褶角,以防有漏风的地方,他望着那张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充满死灰的脸,[睡吧,霄风]。
壬晴甚至可以听见霄风微弱的呼吸声,这一觉,怕是又要好几天才能醒了。他抬头看向窗外的那些星星点点的月光,那些细小的光的碎片落在霄风苍白的脸上,那些破碎的流苏,如同少年的生命一般脆弱敏感。
壬晴紧搂着霄风瘦弱的肩膀,让他轻微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
天空微亮的时候,壬晴将霄风平躺在棉被上,揉了揉已经发酸的肩膀,抬脚走出去。他觉得很疲惫,却没有任何睡意,而每当这时,从肉体到灵魂都会颤抖起来,像是回应着他内心的焦躁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