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固然不能被遗忘,那为何还要在泥泞的沼泽里死死挣扎,为何不能抓住眼前垂下的柳枝,为何自私的爱不被原谅,为何不能祈祷光明,为何不能被神眷顾,为何无权拥有幸福。
恍然如梦,那时霄风十六岁,壬晴十四岁。
相遇是破碎的流苏,相识是孤寂的夜莺,相知是永恒的苍穹。
那时少年轻轻跃过他的肩头。
那时少年仰望着遮住了阳光的他。
那时眼中的视线专注。
那时的岁月青涩美好。
那时他们的确年少。
不求苍生不老,只要他在,就一切都好。
---------[完]
乐谱
我对于少年时期点滴斑驳的记忆,是游走于钢琴的黑白键上,冬天不断的敲击着冰冷的键盘,冻得似乎要失去知觉的双手,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希望换来老师的鼓舞与父母欣慰的笑容,以及所有的赞扬来满足虚荣心。
对于练琴的初衷,只记得是母亲实在不想让我整天打闹,也听厌了其他的家长跑到母亲这来告状的言辞,父亲想到了能让我安静呆在家里的方法,转而让我去学一门特长。
很庆幸家人并没有传统的专治,而是让我自己去选择,可是四岁的我,如何才能体现在某些方面可能存在的天赋呢,父亲只是带着我到离家不远的培训馆,一个班一个班的带我去寻找,而自己,在绘画的老师面前停住了。
呵呵,孩子以后,是想做艺术家么?
选择了什么,或者仅仅是三分钟的热度,便能换得天下父母对于爱子的期望。
而父亲当时唯一弄错了的是,停下脚步的原因,是听到了离绘画教师仅五步之远的琴房。那天,声音始终如流水般穿过,深深刺激着我的耳膜,而后来终于有了弹奏的水准,才想起那个午后传来的天籁之音。
我记得,那首曲子,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当时家里并不富裕,私人买钢琴在那时还是新鲜事,为我那一时任性,父母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古色古香的琴抬进不大的家时,我笑得如此满足。
至少学琴的时候,慢慢懂得了为了一时虚荣所要付出的代价。
接踵而至的,找老师,买琴谱,再交学费,日复一日的练着枯草乏味的基本功。甚至两年内,我都不曾再听过那首需要付出那么多痛苦的曲子,而自己的字典里,又新添了“后悔”这样的词。
我连鲁迅先生的作品都不太了解的时候,却明白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字句,而这些气势,都在被父亲狠狠打了我之后更加深根地固。
“我可以,可以接受你学业不好所给出的任何理由,”他喘着粗气,“只是,这琴,你绝对要给我练好!”
后来,我才在母亲的泪水中得知,父亲的悲哀,不过是祝福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钢琴,我是真心的喜欢过啊。
当然,现在想想都是那时幼稚的举动,喜欢并不意味着狂热,父母也没有反对,大概只要有一技之长便能满足,所以并没有特意去考取专门的音乐学院,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迎接着狂轰滥炸的高考。
偶尔可以得到老师的特许,在学校的琴房里磨上个把小时。七年的光阴铺在上面,手指要是僵硬的话,应该是可惜了。
除了放月假,平时都很少回去,而每当寝室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或卧或坐,复习完功课,便是一个星期里最为暇逸的时间,我是伴着那些渴望诠释的音乐入睡的。
在这之中,最为舒畅的,仍是柴可夫斯基。以及,他那足以流传千古的《悲怆交响曲》。
只能是自己愚笨,就算再如何一遍又一遍的弹奏,我还是无法达到那样的境界,很长的曲子,时而柔弱纤细,时而深刻博广,点滴中,只有在音乐会上,似乎可以更加接近。对于身边的同龄人而言,柴可夫斯基并无莫扎特,贝多芬那般出名,甚至联谊会上通常也是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有着浓重的古典风格的他,作品并不是很多人都推崇。更加抹杀他的功绩的,是他作为同性恋被彻底曝光,《悲怆》首演九天后便服砒霜了结所有的一切。
一生都是混沌的悲凉。
终于服输,撇开他的阴暗面,这样面对着无数习题与期待的我,是无法体会那些在矛盾与教条主义挣扎的夹缝里生存,却找不到融洽与和谐的惋惜中所处的遗憾。北国的人,那是在怎样艰难的环境中,用自己双手谱写着如此多情的美丽。
所处时代背景,人文观念的差异,依旧是不能,哪怕一点点的接近也好的心愿。
我开始减少练琴的次数,既然无法感知,无法洞悉,还不如,不要碰触的好。而且,只是作为爱好而已,这样还可以省下时间学习,不会三心二意。只要是能过了高考,应该是抱着这样的决心。
人是需要学会舍弃的,为了一切的明天。
也试图不再狂躁,路过艺术班时,那样的回音,不可以再打动我。不管是爱好也好,虚荣也好,曾经的骄傲都不再属于自己,我没有这个资本。幼时对于父母不断的逼迫时强加的愤怒,不知不觉间已化成无以名状强烈的感激,那样的苦累,我到底是熬过来了,但是现在的这座山太高太陡,我必须要丢弃可能成为负担的一切,或许还能诚惶诚恐的爬上顶峰。
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我没有信心,但至少要无怨无悔。
“那么,今年的元旦晚会本班的表演项目,也交给你啦。”
“老师,我很久没有练琴了。”
“是学业的问题么?那真是遗憾呢。”叹气的声音。
埋着头,急急的走出办公室,夕阳的余晖硬生生的刺进眼里,喘不过气来,第一次抚摸琴时,第一次去老师家练习时,第一次挨了父亲的打,第一次过了级,第一次在生日时开小型音乐会,一切的影像幻灯片似的刷刷掠过,哀叹那不能回去的童年时光。
还有一年半,真的,一定要咬牙挺住。
明天,回一趟家吧。
父母的笑容,果然是可以暂时解除紧张的药剂,但是就连这样的机会,也在看见房间角落里落满灰尘的钢琴时戛然而止。“很久没弹了,怕是不记得了吧,还好我盖了一层布,要不你回来时这么脏可不行,”母亲喃喃的述说,也回忆着那段日子,“你啊,从小就爱惜这个,有一次你爸他不小心刮花了一点,你还生了好几个星期的气呢。”
全是家庭里的欣慰。
乐谱都留有余香,刮伤的印痕也在,那么清晰的敲打着手指尖的冲动。
“我又买了柴可夫斯基的曲子,听听看。”父亲郑重的交给我,却感觉到了他手中的苍老。“爸,等明年再说吧。”我避开了那些磁带,父亲的手仍僵在那里。而如今,他早已不会因为我的拒绝而大发雷霆,岁月磨走了锋芒,也带走了我的幼稚。
“是没有实力吗?或者,你没有自信?”看来老爸完全是将拳脚功夫很好的再次发挥到了嘴皮上。
“偶尔放松一下,又有何尝不可呢,而且,我买到了音乐会的入场卷,浪费掉了不可惜?”他得意的晃了晃手上的票,一如当年因为一点进步而兴高采烈的我。
“都是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哦。”他再次加码。
时隔多年,我再一次聆听那过去的感动,那位一直心底里崇敬的大师,来自那个寒冷而多情的国度讲述的故事,西伯利亚的宽广,吹响了他的才华横溢,不论是交响曲,歌剧,协奏曲,旋律中人的喜怒哀乐都被刻画的淋漓尽致。
是不是可以称为战斗者,是不是可以盖上勇士的帽子,是不是可以,不畏艰难呢?
真的,很想再弹一首。
半年没有碰过琴键,音质是如此的生涩与艰难,我只有停下。不甘心,不明白,以及,羞耻。
七年阿,七年全部丢给了这半年,曾经弱智一般报有的幻想,终于支离破碎。
“再多练几遍吧。”父亲站在身后看着我,语气依旧严厉。
放弃?心里不断重复着冷笑,重新抬起手腕,“垂直,要有立体感,声音要圆滑。”
如果可以回想,终归是童年的感受,与之不同的是,成熟之后所要面对的一切无可奈何,全部都要推倒从来。那么这耗费了多少玩乐的时间换回的,又是什么值得去留念的?
我没有柴可夫斯基那样可以挣脱世俗的坦然,琴键冰凉,窗外的雪仍是慢慢的飘落一直冷下去,已经找不到,手中可以奏响的旋律。“爸,我不弹了,我要回学校了。”
其实,如果再有时间,都不会弹了吧,对于自己太过完美的要求,如果不能完满,那么就根本没有碰触的意义。
然后在矛盾中不知如何寻找时,我认识了莫莫。
很早就在学校的晚会上听过她的演奏,那次,她代替我上了舞台,那里本是属于我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归于我的荣耀。
但不可否认的是,莫莫的琴弹的很好,学习成绩也和我不相上下。也许是可以构筑一个理由的,怒火无以名状的燃烧,表面却装成友善的面具,人际关系再不能比她低了。
十六岁的心里清清楚楚的刻画着嫉妒的两个字,一笔一划,触目惊心。然而偏偏,就有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物总是排山倒海的压过来。莫莫似乎很高兴,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班里能找到趣味相投的人,每逢课外活动时总是拉着我去琴房,却都被我一一婉拒。而她完全没有泄气的样子,依旧死缠烂打,不依不饶。
我宁愿,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望着窗户上结着一层层厚厚的冰花发呆。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抖得连笔也握不住,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横七竖八的符号,一切乱糟糟。
太冷了,原来一直不理会的,连热水袋都暖和不过来,手指如果可以动的话,是不是就不冷了呢?
如果可以弹跳的话。
那是刚刚可以表明人生起步的路程里,铺上一张白纸中勾画出点点油墨印记,就算是嫉妒也罢,那完全是由羡慕一点点的累积而成,堆在那里,轻轻的一碰,似乎便全盘倒塌。
莫莫又来找我,“我真的没有时间,”抬着头看她,天花板上像镶嵌了光芒,而那样闪耀的地方,却是我要付出代价也不能保证可以找到的方向。
“呵呵,不是拉,今天练习的时候不小心把谱子弄丢了一页,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全的。”说着把乐谱递给我。
手立刻又重新颤抖了,整整齐齐征订的十几张,唯独少了第一页,看不到曲目的名字,但对于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而又陌生了许多的一个个完美的符号。
是《悲怆交响曲》。
“你看,复印的多不好,就是容易弄丢,”莫莫撇撇嘴,“你那儿有原来整套的教程吧?”
“是,但是在家里,可能……”都不知道丢弃在哪个角落了,我自嘲的想着。
“那,下个星期一可以借给我看看吗?”莫莫不含丝毫杂渍的想法对上自己充满心计的头脑,我惭愧的没法拒绝。
“嗯,如果你急要的话,我叫妈妈下午送过来好了。”迎接着她欣喜如孩童般的笑颜,我苦笑了一下。
再怎么逞强,终归也是要认输的时候了。
如果,能早一点碰上这样的同伴,是不是可以轻松很多?
“呐,莫莫,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她愣了愣,“什么嘛,我根本就没把你当作朋友啊,”挥了挥手,莫莫向琴房走去,“谢谢你啦,死党!”
母亲拿过来的琴谱,意外的保存的相当完整,而且用了薰香的草纸包着,轻轻放在我手里,“拿去吧,自己也可以弹弹啊,不要逼得太紧了。”
“妈妈,这个书……”上课的铃声淹没了后面的话。母亲只是疑惑的转过了头,“那些,不是你自己放在箱子里的么?”
我似乎可以感觉到那样的分量,就如对于琴谱的爱护,莫莫也是小心翼翼的去守候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曾经喜欢的,珍惜的,快乐的蜂拥而至,呐,莫莫,我还有,重新面对的资格么?
尽管依旧僵硬,就算琴键生涉,如果再来一次,是不是可以赶上来,或者超越过去?这样选择的道路,莫莫,你告诉我的方向,也许不会后悔。
毕业典礼的晚会,莫莫静静的坐在我的旁边,四手联弹柴可夫斯基的《四月,松雪草》,她的指尖依然修长,连贯的在琴键上舞蹈着,轻羽飞扬,而自己终于可以放下担子好好的感受满足。
突然想起那首《天鹅湖》,敲开尘封着的大门,那些已经划下句号的点点滴滴,映衬着我的童年,那个温暖而明亮的下午,不能说震惊,却有着似风从山谷中悠悠吹来般的完满。
莫莫,那张丢失的琴谱,至今还躺在你的书桌上吧,细心的你,怎么可能会弄丢自己珍惜的东西,仅仅为了一个相同爱好的女孩,你那根本不能算聪明的谎言,却抚平了我内心的躁动。
莫莫其实最喜欢的,应该是《献给爱丽丝》吧,但是我爱的《悲怆交响曲》,你依旧演绎的如此出色,不管是贝多芬,还是柴可夫斯基,哪一方,都是不能轻易的割舍。
完全释然,我要感谢父母带领我进入这个殿堂,没有钢琴,我失去的不单是五味俱全的童年,还有一份宝贵的友谊。现在的自己,仍然没有那位飘自寒冷国家的那位伟人逆流而上的勇气,但是手中可以紧紧握住的财富,能在挫折中注入新的活力。仿佛是那样明艳的太阳,在明暗不定的黑白岔路口中冉冉升起。
草色欧石楠
ACT 0始于
城东边缘有户人家,姓曲。
宅子看着倒是像大户人家,而且还是有些年份和地位的,与现代建筑有些不太相符的古老四合院却总是奇怪般的不像平常人家一般热热闹闹,连里面的佣人都是个个神色匆匆,佝偻着背影无数次徘徊在那大宅子的门前,仿佛有些敬畏,或者更多的存在于脸上的是漠然的神色。
而房子的主人,大家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偶尔有好事或者好奇的多嘴妇人打听去问问,那些佣人也是同样摆摆手,没有任何回答,像是害怕,将那个话题当做瘟疫般躲开。
但这城里啊,有人有嘴,唧唧咋咋,吵吵闹闹,即便是那宅子将这喧嚣之地划了开来,却又怎能制止这些流言蜚语的四处纷飞呢?
于是乎迅雷不及掩耳的,曲家有鬼的传言,很快就在这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虽说是流言,虽说那可能并不确切,但事情的来由,总会有它一定而相应的根据。
又是谁听见了那午夜的清冷晚上在宅子的围墙旁传来低低啜泣的女声?而那些有些阴深深,毛骨悚然的专门用来吓唬不听话小孩的故事,又是谁传出来了呢?
“听说那一家出事了?”
“可不是嘛,造孽啊,本来是那一家之主患了重病,却把自己的亲弟弟从楼道里推了下去。这一折腾啊,那弟弟就这么样的成植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