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遮月。
衣着单薄的少女坐在千鸢山枯井口边,回应着从井底传上来的类似于野兽嘶鸣般的声音。
——那个小丫头真的会来吧?
——嗯,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只要她来,那个家伙就一定会跟来,千年的恩怨终于可以一并算清了……
Chapter.4
前往千鸢山的旅途很漫长,大概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集合出发的时间定得很早,所以一路上大多数人都在补眠。
雏桃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本来刚上车的时候也是打算补眠的,可是无奈旁边的宫野栀拉着她不停说话,这样过了一会儿也就不困了。
“雏桃,你带话梅了吗?我想吃~”
“哦。”雏桃拉开抱在胸前的书包,翻来翻去地找话梅。
“欸?这个是什么……”
在雏桃阻止之前,宫野栀已经摸到了她放在书包里的魔剑。幸好出门前把它放在了布套里……这样想着,雏桃本想开口骗她说那是长笛,可是宫野栀却抢先戳穿了她未出口的谎言——“剑?你为什么要带着剑来?”
“我……”
雏桃顿时慌乱起来,不知该作何解释。本来觉得带个陌生少年参加班级活动实在是太过古怪,可现在被人发现随身带着剑也相当怪异啊!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固执的亚修,干嘛非要跟来啊!
就在雏桃犯难的时候,宫野栀却像突然悟到了一般,一脸神秘地凑近雏桃,小声问她,“这是想要送给风早君的吧?听说他竞选剑道社社长成功了呢。”
本来雏桃是极其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暗恋风早寺的,但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急忙点头承认。然后赶忙把魔剑塞回书包里,拉上拉链,藏好。
温泉之旅的意义并不在于泡温泉,而是大家舒舒服服地泡过温泉后,穿着浴衣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玩杀人游戏。
和激动得跳起来大声辩解自己不是杀手的宫野栀不同,雏桃对于这种游戏并不很热衷。当她第一轮就被误当作杀手冤死之后,她就悄悄跟旁边的宫野栀说想要回房间喝水,然后离开了。
回到房间,雏桃跑向放在墙边的书包,蹲下去打开拉链,想要让亚修出来活动一下。清爽的风在室内盘旋开来,亚修伸着懒腰出现在雏桃面前——“呦,总算出来了,里面都快闷死了。”
一个身影从雏桃窗前匆匆走过,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即使树影遮挡了大部分月光,她也立刻认出了那个背影,“风早君?”
“跟上他。”
雏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亚修拉住手腕拖到了窗前,他灵巧地一带,她就转了个圈跌入他的怀里。在雏桃惊呼出声之前,亚修已经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她,敏捷地跃出了窗外。
“喂!你……”
“嘘,别出声。”
雏桃紧紧揪住亚修衬衫的领口,脸色涨红到发烫。她只是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嘛……不过为什么他抱着自己还能走这么快?
他们跟着风早寺进了千鸢山,摸着黑在迷宫般的森林间走了很久,直到风早寺停下来。
亚修放下雏桃,然后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完全是保护者的姿态。
雏桃却像是受到蛊惑般,绕过亚修朝着风早寺走过去,却被亚修一把拽住,“别过去。”
“可是风早君……啊!风早君你要做什么!”雏桃看着已经站到了枯井旁的风早寺,惊慌得不知所措。
“他已经中了幻术,听不见你说什么。”
亚修的话音刚落,黑暗中便传来了女孩子的笑声,“不愧是风之魔剑啊,那么想必你也一定已经猜出我把你引到这里的目的了吧?”
雏桃震惊地看着从树后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宫野栀。随后她听见了亚修咬牙切齿的声音,“想让我放他出来……你做梦!”
“啊啦啊啦,那就没办法了。”宫野栀无奈地耸耸肩,转而对雏桃说,“既然你的魔剑不肯解开那个封印,那我就只能拿风早君的血去试试破除封印了……”
瞬间理解了这句话的雏桃立刻揪住亚修的胳膊,“亚修……”
从她眼中流露的惊恐和恳求,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亚修她的意图。亚修叹了口气,试图规劝,“那枯井里封印着的是嗜血魔剑,一旦放他出来,世界必将重新沦为杀戮之地……”
“可是如果你不解开封印,风早君就会死!”
沉默了半晌,亚修才最后确认,“这是你的命令吗,我的主人?”
一心只希望风早寺平安无事的雏桃,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即使亚修念出咒语解除了十二道封印,仍然没能救出风早寺。
雏桃只记得一团火似的红光从井底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风早寺全身……等红光消散之后,风早寺也同样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红衣的陌生少年,他脸上挂着只能用妩媚来形容的笑,眼底带着仿佛能刺穿对方的骨头的寒凉杀意。
“亚修,好久不见。”
那个温柔的亚修也好似换了个人,杀气腾腾地盯着红衣少年。
“你想打架的话,改天吧。”红衣少年舔了舔嘴角,“现在我有些饿了,主人,先带我去填饱肚子吧?”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宫野栀说的。
在红衣少年和宫野栀离开之后很久,亚修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Chapter.5
回到温泉旅馆之后,雏桃强撑笑颜,告诉仍然在玩牌的大家说她和宫野栀要先去睡了,然后回到了房间。同寝室的宫野栀已经跟着红衣少年走了,雏桃在亚修面前坐下来,等待他的解释。
曾经战乱时代,出现了十柄由圣剑锻造师锻造出的魔剑。圣剑锻造师本意是用这十柄魔剑的魔力平复战乱,没想到人类却因为争夺魔剑而更加频繁地相互残杀。
因为主人的肆意使用,大多数魔剑都禁受不住折断了,经过这种残忍淘汰制最后留存下来的便是最强魔剑。
“战乱平息的时候,存于世上的魔剑只剩下我和卡聿。可是血腥已经改变了卡聿的魔性,他仍然想要吞噬鲜血和灵魂,这股蠢蠢欲动的妖气最终引来了阴阳师……为了不让他被阴阳术焚灭,我诱骗他到了千鸢山,在这里封印了他。”
“为什么解开封印后,风早君消失了?”对于雏桃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大概是封印太久,灵力损耗得太多以至于暂时无法维持人形,所以需要借个肉身吧。”
“那是不是等他恢复了灵力,就可以把风早君还回来了?”
无法直视雏桃眼底瞬间亮起来的光彩,亚修别过脸去,缓缓道出事实,“卡聿是嗜血魔剑……恢复灵力最快捷的办法就是靠吞噬灵魂来弥补自身灵力,如果不快些重新斩杀或者封印卡聿,你的风早君就永远回不来了。”
本来以为这番话必定会吓坏少女,没想到她竟然握着拳头站了起来,神色坚定气势庞大——“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去封印那把魔剑!”
为了让风早君平安归来,雏桃燃烧起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就像是准备去营救雅典娜的青铜圣斗士。
“虽然你这么说,勇气可嘉!但是……我打不过卡聿,也不可能再骗他踏进封印图阵了。”亚修放松地侧卧在地板上,平静地道出事实。
然后这个事实像是晴天霹雳般砸进雏桃心里,烧焦了她爆发的小宇宙……她瘫坐在地上,鼻子一吸,眼泪就掉了出来,“那怎么办嘛……风早君,还有栀子,我想让他们全都好好回来……”
亚修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一句话竟然就可以惹得她哭起来,这个样子究竟要怎么打败卡聿啊……但眼下,止住她的眼泪才是关键——于是亚修探过身子,像哄小孩一样抚弄着她柔软的头发,“我会把它们全部好好带回来,所以你别哭了。”
“真的?”
“嗯,真的。”
特意避开亚修,雏桃尝试着打电话给宫野栀,没想到竟然很快就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宫野栀清脆的声音,“Hello,雏桃,有什么事吗?”
“呃……”由于宫野栀的反应实在太过出乎预料,雏桃一时间语塞起来。
“你想问卡聿的事情吧?他刚刚吃饱,正在睡觉呢。”
“卡聿是魔剑,栀子你不应该……”
雏桃想要告诉宫野栀她释放的是嗜血魔剑,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你的风之魔剑不也一样?雏桃,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魔剑的祭品,别无选择。”
“……什么意思?”雏桃紧紧攥着手机,宫野栀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她和亚修诡异的相遇。
宫野栀并没有多做解释,只丢下一句“去问亚修吧”就断掉了通话。
可是,亚修不愿意回答。
Chapter.6
雏桃烦躁地盯着国语课本,平均每三分钟看一次手表,却怎么也等不到下课。
风早寺的座位空了,官方消息是因为生病请了长假。可是二十分钟前她踩着第一堂课的铃声踏进教室的时候,竟然看见宫野栀好端端的坐在教室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课间,雏桃立刻跑过去拉起宫野栀冲出教室,她把她推进了无人使用的生物实验室。
“你赶快让卡聿把风早君的身体还回来!”
“雏桃,如果你继续这样惹怒了卡聿,就连我也无法再保护你了。”
雏桃露出讥诮的笑容,“呵,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在从你控制的魔剑手里保护我?”
宫野栀露出了忧伤的表情,呢喃般地叹着气,“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并不是主人选择魔剑,而是魔剑选择主人;人类没有控制魔剑的能力,反倒是魔剑可以随意操控人类的行为和精神力。
“可是亚修说……”宫野栀的解说让雏桃彻底迷茫了,亚修一直都在服从自己的命令啊……亚修说魔剑无法违背主人的任何命令……
宫野栀轻轻抱住雏桃,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千万不能相信魔剑,你不能相信亚修,要小心。”
雏桃歪头还想问得更清楚些,可是她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一股向后的力量拽得她向后跌去——落在温暖的怀里,雏桃仰头看去,果然是亚修。
亚修抬起手,低声吟诵,“唤醒沉眠,缠绕黑暗……”
一个张扬的声音插了进来——“喂小丫头,让亚修在这里解放形态真的好吗?随时会有人过来哦!”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声源处,只见卡聿悠闲自得地跨坐在窗台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过如果真的要打,我随时奉陪。”
说着他纵身一跃跳下窗台,走到宫野栀身前,同样抬起右手,作势也要吟诵口诀。
“亚修,”雏桃伸手去拉亚修,“不能在这里。”
亚修虽然满脸不愉快,但仍依言住了手。随即卡聿便咯咯笑了起来,“呦,亚修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人类的话了?”
不等亚修作出反应,卡聿飞快地抱起宫野栀跳出窗外。这算是……逃掉了?
“亚修,你听见卡聿最后小声说了什么吗?”
“没有。”
如果亚修都没听到的话,雏桃更没理由相信自己听到了。可是她真的觉得,卡聿在某个时间间隙里,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似乎是——
小丫头,你要好自为之。
Chapter.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