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次失魂
那光秃秃的树枝上一枝枝梨花开得正旺,洁白的世界里竟然飘过一丝淡然的梨花香。
婉离轻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素心从外推门而入。抖落脚上的雪花。双手抱成一团捧在嘴边呵着热气。
可心赶紧地关上门,将素心痛的通红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边仔细的揉搓,一边心疼地问道:“一大清早。王总管叫你干什么去啦!”
素心朝地下一瞄。
“喏。王总管叫我给王妃带过来的。”
可心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素心的脚边立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她疑惑道:“是什么?”
素心抽出被可心捂着的纤柔的素手。轻声说道:“王总管嘱咐我一定要当面交给王妃。”
可心“哦”了一声。提起包袱进到西间房。
见到婉离开着窗。
可心慌得来至窗前,柔声的说道:“公主,下雪拉。天气寒凉。你现在身子弱。可千万别着凉啦!”
婉离抬起沉重的眼睑,看着两个善良的可人儿。
兀得问了一句。“素心。你手里提的是什么?”
素心将包袱放置在圆桌上,打开。一床蚕丝锦被耀然入眼。
可心将锦被拖出。置于婉离的床榻之上。
“公主。王总管可真是有心啦!”
婉离内心又是一暖。浅浅一笑。“素心,你替我谢谢王总管!”
轻语悠扬。眸子转动。
院中似有踏雪之声。沙沙的声音和着惊鸟腾飞之声,婉离听见熟悉的清新之气,她莞尔一笑。
对着可心道:“可心。有客人到了。帮我说一下。就说我今儿个不舒服,不便见他。”
可心抿嘴一笑,当即会意。低头走出西房。打开正堂大门,果然一俊朗身影立于梧桐树下。对着那满树的积雪看的出神。
听到“咯吱”门开之声,掉转头来,温和一笑,笑意如高山之雪,安静和素洁。
“可心。你家公主可好些啦!”
可心弯腰笑道:“漠将军,我家公主身子还不大好。特嘱咐奴婢前来告诉将军,今儿个不方便见客,还望将军原谅。将军,话已转达。奴婢进去啦!”
紫衣的外袍上落满飞舞的雪花,紫色的飘带在洁白的世界里舞动,披肩的长发安静的呆在而后,朝着可心微微一笑。
还未开口。厚重的木门紧闭,“砰”的关门声响起。
他立于梧桐树下,望着那个挂着粉色窗幔的房间。那粉色的小花在他的心中落了根,发了芽。
一弹冰球冷冷的射向他,他打了一个激灵。掉头,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他不无尴尬的笑了笑。
唤了一声“天哥!”
“你还当我是你大哥!风弟,在你心中怕是这位大嫂比我要重要的多吧!”
邪魅的声音响起,一枝枝梨花乱颤。
漠风的脸开始出现不好意思的羞红。
他不知如何解释,不知何时起。他对这个小小的庭院竟有了一丝丝牵挂,或许是对这庭院的主人又了一份痴恋。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天哥,我……是……听闻王妃……”他从未将她唤作大嫂,都是称呼王妃。他不明白自己是抱有怎样的心态。
傲天冷冽的眼神望着紧闭的木门。
不以为然道:“风弟不用解释!如此魅惑之人。切莫放在心上。风弟。姨母的病情咋样?”
漠风的心被那冰团击中,寒彻心扉。
轻轻说道:“好多了?都是让绮罗那个小丫头气病的?”
冷冽的眼神渐渐转暖,饶有兴趣的问道:“绮罗又怎么啦!”
这个热情似火的小丫头,从小到大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娇滴滴的叫着“天哥、天哥。”
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此刻正看着自己。傲天嘴角抽了一下。
漠风没有注意,盯着那粉色的帘,似拉动了一下,再细细一看,还是飘然,静静伫立。
“说来话长。天哥,改天有时间再说吧!一说到她,我的头就开始疼!她真正是我命中的冤孽!”
“冤孽!”
上扬的嘴唇猛的放下,“眼前这三间小房里住着的不正是自己的冤孽么?”
一想到哪千人骑,万人胯的繁花之地,他胸口恶心难耐,拳头紧捏,指甲深深的嵌进厚厚地掌心里,生疼。
洁白的雪花飘过那铁青的脸,胸口的愤怒冲口而出。
“董婉离,你给我滚出来!”
漠风怔在了那里。
粉色的恋微微抖动了一下。大门依然紧闭。冲天的咆哮在这个小小的院落回荡。
漠风诧异地看着傲天。
“天哥,你怎么啦!”
傲天脸色绛红,如同一只刚刚出笼的猛虎,急饿难耐,正找寻填肚的猎物。
“董婉离!你个冤孽。我真后悔那夜何不一剑结果了你!你快给我滚出来!”
漠风穿着紫色的长袍在雪花中飘然而立,不知该如何劝慰,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傲天的宣泄。可他的心却跌入冰窖。颤栗,抖动,担心。为了谁?为了谁这般不平静?
“咯吱”厚重的木门打开。
俏丽之花迎着那散落的雪开放在这寂寥的小院。漠风一惊。内心脱口颂道:亭亭玉树临雪立,冉冉香莲带露开。
那狂暴的眼神放眼望去。
婉离上穿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外加一件银鼠坎肩,满头乌发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根通透玉簪,别无他物。
腰下系了一条杨妃色绣花锦群。双手套在暖手的貂毛手套之中。
柔柔一笑:“王爷。叫婉离出来作甚?难不成是陪您赏雪景么。哦。漠将军也在呀!”
深情的双眸看着漠风,漠风跌入冰窖的心渐渐转暖。
他冲她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点头说道:“听闻王妃身体不适,特来探视,不料王爷?”他看着傲天,眼角的余光瞟向婉离那凄冷的身影。看的出,她是不快的,同时也是无奈的。
傲天冷冷地看着那冷扬的声影。
心头一震。忿忿说道:“董婉离,你还敢看别的男人!”
漠风脸色泛红。
婉离莞尔一笑。
前走几步,伸出芊芊素手,接过那飘零的雪花,鼻息传来的隐隐热气将那凝脂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粉艳,如三春之桃一般妖冶动人。长长的睫毛低垂,盯着掌心的雪花。
婉离朱唇微启。
悠扬说道:“王爷,你看这漫天之雪落入山林、树端、屋顶、房梁。它都是安然无恙的,叠加而存于天地。可一旦落入人的掌心,却化为一滴清泪。香消玉陨。王爷,婉离岂会不知。我就是这一片小小的雪花。王爷顷刻之间就会让其毙命。”
轻柔一席话,让狂躁暴动的心开始缓慢冷却。
大跨几步,行至婉离跟前。将那雪花飘落的掌心握在火热的大手之中。
寒戾的眼神带着一丝魅光。
“你倒是明白的很!今日我就要让你消融,冰崩瓦解。”
大手使劲一拉,将美人搂至胸前。鼻息的氤氲湿气扑鼻而来。婉离不安,凄婉的看着眼前还飘舞的精灵。
傲天对着漠风狡黠一笑,邪邪说道:“风弟。真是不好意思!你要呆在这里看我怎样消融瓦解这冰山么!”
婉离羞愤难耐,举起藏于手套中的那只手,准备劈过去。
半空中,被一只大手接住。厚厚的唇渐渐逼近她粉嫩的耳垂。
邪魅笑道:“小雪花。不要这么大火气。火气太大,只怕消融的更快!”
羞怒的脸在这洁白的色系中如同怒放的寒梅,娇美而不柔弱。漠风不敢正眼再看,扭头抱拳。
镇定说道:“王爷!告辞!王妃!珍重!”
脚底似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珍重!”二字道出了自己所有的情感。
天下多少妙龄女子向自己表露心意,自己的心何曾荡漾和飘动。只有她,这个频频荣获下堂桂冠的不祥之人,让自己如火山喷涌在深海之中,外人何以知道自己那绝美俊俏的外表下掩藏着怎样深的感情。
这一切都因为。
那第一次的初见。
两年前的菲国。
鸟语花香的菲国。四季如春的菲国。
黑压压的铁骑驶向那繁花似锦的国度。踏上那温柔富贵的土地。
金碧辉煌的菲国皇宫。珠帘晃动,五彩闪烁。珠帘渐渐幻变成熊熊的火光。
火光冲天。兵卒四散逃逸,宫中嫔妃哭声震天。年老的君王和王后挥剑自刎。娇喘的容颜带着愤恨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眼角轻挂的泪珠,她触角上扬的愤恨,她手中带血的长剑,她一袭粉色的宫裙。
她直视着他的眼,冷冷地目光射向他俊俏的容颜。
那一刻,他心碎了无痕。
嗜血的暴徒将她扶上自己的千里马,他只能冷眼旁观。冷酷的灵魂将她献给无上的君王,他只能默默祷告。
而今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又将遭受一次残酷的浩劫。他能做什么?除了离开,他还能做什么?
婉离看见那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内心暗暗苦笑。嘴角微微上扬,眉宇放下一丝隐忧,灵魂好似出窍。
寒戾的眼看着那四目相对的情愫。紧紧捉住那玉腕,猛的用力,双手托住整个曼妙的人儿。雪越下越大啦。看来要迷了他的眼。
他猛踢木门,对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吼道:“滚,都给我出去!”
可心望着公主,公主如同魑魅一般,眼神呆滞。内心惶惶不安。
素心紧张的弯着腰,低着头,怯怯的退出。
又是“砰”的一声。木门紧闭。
两个可怜的小丫头紧紧挨着,双手抱着臂膀。站在廊檐下看着漫天的雪花。
里面春光明媚,芙蓉帐暖。
傲天光闪闪的眸子似乎有火带电,刺得婉离睁不开眼。
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嘴唇上、眼睑上、粉颈上、耳根上、她浑身发软,心乱如麻。
她听到了那愤怒的呼吸,那热气喷拂的气息。
雷鸣电闪,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落下,整个宇宙都被这大雨所覆盖,覆盖了皇城,覆盖了轩辕国。
山岳在雨中呼喊,森林在雨中呻吟。
婉离的心一阵阵的疼,她的脑海又出现一张飘逸的脸。是一张陌生的脸,他不是漠风,不是傲天,他又是谁?
婉离的心渐渐被抽去?
粉色的蔷薇发出阵阵的哀鸣。那欲死的折磨,那不被解脱的痛楚,那酸麻的重压,使得她口中泛酸,干呕起来。
电闪雷鸣嘎然而止,愤怒的眸子中闪现着跳动的火光。
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血红的指印落在那白雪的凝脂之上。
“董婉离,你装什么装!坏了本王的雅兴,你该当何罪!”
傲雪的眼神看着兴风作浪的暴徒。
“王爷,强盗何时说起理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冷静的眸子风流婉转,将傲天狂躁的心折磨的几欲疯狂。
他控制不住胸腔之中的怒火。紧捏的拳头砸向那金色的铜床。铜床发出“嗡”的一声回响,在这个如春的房间震荡。
傲天起身披衣,袭上驼绒的披风推门而出。
脸色冻得通红的两个小丫头目光怯怯的看着他。还未来的及行礼,那魁梧的身影已消失在苍茫的雪地之外。
迅速的进屋,眼见满地撕碎的衣裳。
可心柔泪轻弹,素心嘟嘴微嚎。
她们柔弱的主子又一次濒临生与死的边缘。
细细收拾地上的残状,默默替她盖上温暖的锦被。六眼相望,没有言语,心系一处,柔肠百结。
一着灰色的长袍之人,提着一个木制的药箱,在王总管的带领下来到被雪覆盖的梨香苑。
珠帘晃动。帷幔轻放。
红丝长线按压在玉腕的脉息之处。
婉离平静地躺在那古老的铜床上,锦缎覆身,温暖异常,新潮澎湃。自己到底为何发生那样的症状。
“王太医,王妃怎样?”王威关切的细细询问道。
年老的太医没有言语,点了点头。脸色显出异样的光彩。
慢悠悠收起手中红丝线,弯腰对着婉离说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王妃喜脉清晰。要自当注意调养!”
纤弱的女子差点从锦被中冲出。
“喜脉清晰。难道是我有了?”脑袋一遍空白。她没有应答。
王威对着太医道:“多谢太医!王爷还在前厅等着呢?王妃,小的告退。保重!”
今日到底为何,都要自己保重!难道都是因为这个不该来到尘世的冤孽么?
清泪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