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雪融梨苑
起身来到林伯身边,扶起他。
想到什么。猛地回神。
惊问:“夫人知道这事了么?”
林伯摇了摇头。
林暮白点了点头。撅了撅嘴角的胡须。
暗自嗟叹。世事难料,躲不过,逃不掉。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啦!
他不愧为走南闯北的一代枭商。很快镇定下来对着林伯道:“老总管!我不能坐地不管。更何况,皓月是我的心头之肉。他有任何的闪失,我这把老骨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先不要告诉夫人。我来想办法吧!”
林伯“是”弯腰点头。
双膝不停的颤抖。小腿肚子不停的打颤。
迷惘。
忧郁。
袭上林暮白苍老的脸庞。
“林伯。你先派人去打探打探。看皓月被关押在何处?”
“是!”
林伯回答一声,转身离开。
严重的自责折磨着他。是啊!当初为什么不同少爷一同出门?为什么自己要先去总店呢?
太多的为什么都免不了现有的惩罚。
世上真有后悔药,悲欢离合又会少去多少。
“老爷。我已经打探清楚啦!大少爷现关押在漠北营的地牢里。”
林伯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水。任其滴落在青石的地砖之上。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林幕白猛拍书桌。
“真是滑稽!漠北营的地牢关押的应该是那些叛军离臣。难不曾皓月也是他军中之人么?”已有些许皱纹的眼喷射出愤怒的火花,一屋子下人看的胆颤心惊。
林暮白气的浑身颤栗。起身。
却一头栽倒在书桌前,顿时昏厥过去。
林伯大步来到林暮白的身边,将他扶住。
林伯拇指摁住林暮白的人中。
凉悠悠一丝气息入鼻,林暮白暂时缓了过来。
林伯和下人们将他抬到睡塌上。赶紧差人去请杏林院的周大夫。
一个四十岁模样的下人领命出门,才至门口,见到一个人影。
慌地唤了一声。“夫人。”
林伯抬头。汗水已湿透他的衣襟。
一风韵犹存的夫人迈着三寸金莲跨进林府中堂。眼如水杏,皮肤白皙,身量苗条,清素若就秋之菊。
夫人平时很少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的寝居位于林府的北面。
一座小小的院落里,吃斋念佛,不过问府中之事。长时间香火的熏染让她随身携带着一股浓厚的檀香之气。
前脚跨进中堂,后面的责问就起。
“老爷。您可真是狠心呀!这么些年过去了?您还耿耿于怀么?您平常可是最疼月儿啦。您怎这样狠心呀!”
全然不顾一屋子下人那焦急的目光和那不迭的问候!
珠语流转,责骂声声。
刚刚悠过一丝魂来的林暮白脸色苍白,对着林伯道:“林伯。你先下去吧!”
林伯急急的向下人们招手示意离开。
林府夫人顾清芸移动三寸金莲,快走几步来到睡塌前。
见到林暮白如此模样。泪水瑟瑟而下。
握住那越显老态的手说道:“老爷。您怎么啦!我刚才是因为……”
林暮白喘了一口粗气,看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宛若玫瑰的女子。
爱她的美丽,爱她的芳香。可又害怕那尖细的刺,种在心头,不拔则痛,拔亦疼痛。
“老爷。对不起。我是因为焦急才会口无遮拦的……”
顾清芸还在不迭的解释。
泪水顺着眼角不断的滴落。像一串串晶莹地珍珠。
林暮白一阵揪心。
迷蒙的眼显出一丝无奈地灰色。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不要急。皓月是个有福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顾清芸掏出袖中罗帕。轻轻擦拭那滴落的泪珠。
哽咽着说道:“老爷,您快想个辄吧!皓月那身子骨。哪里经得住那粗鲁的虐暴呀!我可怜的月儿,怎么会招惹那冷酷的静王爷呀!”
林暮白灰色的眼盯着中堂的房梁。一动不动。甚是吓人。
顾清芸只顾抽抽泣泣。
梨花带雨,花枝乱颤。
沙漏声声。让人度日如年。
裙钿微摆,钗环响动。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和着“周大夫,这边请!”
不多时,只见一妩媚之人并着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进入中堂。
妩媚之人对着顾清芸弯腰行礼。
“秋雯叩见姐姐。姐姐别来无恙!”
顾清芸抬头。
冷希的说道:“妹妹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秋雯脸色一涨,微红。憋了憋嘴。
看到卧于睡塌之上的老爷。赶紧对灰袍的男子吩咐道:“周大夫。你快给仔细瞧瞧。咱家老爷突然就昏过去啦!”
顾清芸起身。立于睡塌一侧。
秋雯搬过四角方凳放于塌前。周大夫握住林暮白的右手手脉。细细把将起来。
半晌,方说道:“夫人和姨奶奶放心。老爷并无大碍。急火攻心,导致气厥。我先开个方子。细细调养,定会好起来的。切记。此病最忌刺激。不可再让老爷受到严重的打击。那时可就严重啦!”
秋雯微笑着对周大夫说:“多谢周大夫啦。请随我去账房支出诊金。老爷,姐姐。我先下去啦!”
老爷点了点头。
顾清芸低着头看着老爷,假装不曾听到。她发现老爷黑色的发丝里竟然生出了几丝白发,什么时候,他竟然已步入中年。她的儿子已经成了一个名满天下的少当家。
“芸儿。”老爷突然温柔地低唤一声。像极了年轻时那溢满甜蜜的呼喊。顾清芸一怔。
“恩。”
轻声的应答。
她的心却再也回不到那时候啦!
“芸儿。我想借你一件东西。我想现在也只有它才可以救月儿!”林暮白挣扎着半坐起。
顾清芸拖过一个大迎枕,靠在他的身后。
她在他对面坐下。进拽着他的手。
纤细的手指触摸到那宽大的掌心。
滚烫,微汗。
“老爷。您快说!我就去拿。只要能救月儿,哪怕立马拿走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的!”
顾清芸的眼中掠过一丝凄冷和绝望!
林暮白猛的咳嗽一阵。
颤颤悠悠的看着顾清芸。犹豫不决,不忍再看。
顾清芸紧催道:“老爷,您快说呀!到底是什么物件!”
性命攸关,唇亡齿寒。
打落门牙,活着血水,吞落下肚。
林暮白厚唇吐出两个字:“凤佩!”
声音不大,却如惊天霹雷。炸懵了顾清芸。
凄厉的惊天一呼:“不!”
惊住了睡塌上的林暮白,惊住了刚刚跨进中堂的林府二姨娘——秋雯。
顾清芸满眼含泪的向门外冲去,踩了躲闪不及的秋雯一脚。
秋雯顾不得脚上的伤痛,一瘸一拐的来到睡塌前。扶住林暮白。
惊慌问道:“老爷。姐姐怎么啦?”
林暮白微皱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没有说话。眼神呆滞如同失魂一般。
秋雯的心一阵阵的心疼。
“老爷,您说话呀!不要吓雯儿。老爷!您不要着急。您还有星儿!星儿也需要您照顾呀!”
看着老爷怅然若失的眼神,想起顾清芸那夺门而出的神情。
秋雯隐约觉得二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聪慧的她肯定他们不单单为了大少爷着急而这样的失魂一反常态。
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还懒洋洋地洒在深宅大院的黑灰色屋脊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脚步匆忙的下人们。
行色匆匆。天上传来乌鸦的鸣叫。
开始只是一两声,孤独和嘹亮,黑色的翅膀划过黑灰的屋檐,消失在屋脊后。不多时,那孤独和嘹亮的鸣叫。引来了一大群的乌鸦,几乎是在瞬间的功夫,无数的乌鸦从四面八方飞来,密密麻麻停满了林府那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屋顶。
那孤独而嘹亮的叫声引得忙碌的人们驻足观看,那是一幕令人心惊的景象。仿佛幽灵在这里聚会,黑压压闪动在天地之间。
扑哧声声响起。
北院传来犀利的哭声。
“夫人。你醒醒!”
小丫头的哭声寒彻心扉,如同乌鸦的哀鸣袭扰每个人的心。
秋雯迈着三寸金莲第一个跑到北院,看见了躺在睡塌之上的顾清芸,她脸色苍白,肌肤若雪。
穿的整整齐齐,连那金莲之上也穿上了绣着白色玉兰花的紫色缎面绣花鞋。
那态势,那面容。如此的安静。
双手交叠于胸前,好似睡着一般。
秋雯来到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顿感冰凉。
“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顾清芸没有搭理她。她可是她的亲生妹子呀!她为何这样的不理不睬。她的心里一阵害怕。急急唤过管家。
林伯此时也带领着一干下人赶到北院,见到夫人紧闭着双眼,脸色越来越白,唤了一声:“夫人!”
轻摇几下。无人作答。
林伯大着胆子颤颤巍巍的伸出长有灰斑的右手,伸向依然冰冷的鼻翼。手猛的收回。
跪地说道:“姨奶奶,夫人走了!”
秋雯一听。泪水哗的往外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一下扑到在顾清芸身上。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大少爷生死未卜,你就这么去啦!你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的起老爷呀!姐姐。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吧!姐姐,求你醒过来,老爷还需要你呢!”
秋雯哭得感天动地。
一屋子的奴才皆跪倒落泪。
“咳、咳”沉重的喘息声。
林暮白在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人的扶持下颤悠悠地来到北院。
来到这座升腾着阵阵佛香的庭院,十八年的顶礼膜拜,终还是躲不过锥心一劫。她走了,去寻找她的幸福去啦!
林伯在睡塌前搬来了一把软椅。林暮白颤抖着坐下去,静静地看着顾清芸。秋雯见到老爷到来,狠狠地哭了几声。
林暮白微皱眉头,对着她道:“不要哭了。你这样会弄脏她的。”
秋雯渐渐收住泪水,转为小声的抽泣。掏出手中的罗帕擦拭着红肿的双眼。“老爷,你说姐姐怎么就这么走啦?”
林暮白好似没有听清。自顾望着这朵带刺的玫瑰。
此刻: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她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么,她就这么走了。不曾留下半点的牵挂么?
他环视一下这间素洁的屋子。
白玉的观音像前,檀香冉冉升起。香烛默默流泪。
佛香前一个通透的玉碗泛着圣洁的光。
他嘶哑着嗓音说道:“把那个碗给我!”
小丫头赶紧的将玉碗递到他的手中,碗中残留着一些红色的粉末。
他细细一看,不敢嗅吸。
“夫人可是喝了这碗中的东西?”
小丫头赶紧上前,摇了摇头。悲戚着说道:“夫人不让我进房。所以奴婢不知道!”
林暮白将玉碗倒过来,看到了碗底的篆刻。“清雅如芸”。
眼角的清泪再也抑制不住,滚落下来。
“你到底还是随他而去啦!你好狠心。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径直去啦。你要我怎么面对月儿!”
风突然不知从那个角落吹来。他抖了一下。那些许白发在风中摇曳,他一下苍老了十几岁。
秋雯抱着他的腿。
茫然问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到底喝了什么东西?”
林暮白望着那苍白的脸,那低垂的眼睑如同蝴蝶静愫不动。
他淡淡地说道:“情花魅粉。”
秋雯喃喃说道:“情花魅粉!”
“没错!唉!此物吸入心肺,会让人意识模糊。若进入胃肠,则肝肠寸断而亡!”
他实在不敢想象夫人在喝下情花粉的那一刻是怎样的辗转悱恻,怎样的柔肠百结,怎样的痛哭流涕。
又怎会如此的安详和淡然。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夫人会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刻竟会用如此暴烈的毒药来结束自己如花的生命!
难道是因为那个物件!那个“天之凤佩”!林暮白使劲地捶打自己不再结实的胸膛。
内心扪心自问:“难道它比儿子的命还要重要么?难道就算失去你母子二人的性命,你也要保护着他的尊严么?清芸,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多痛呀!十八年了。就是一块石头也给捂热了呀?你的心真就是那寒冰所做么?我终是不能将它消融的。”
雪开始轻舞飞扬,落寞而下。
婉离推开窗,看着那舞动的精灵。好美。一片、两片、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