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掸掸袖子进门去了,关门时把门甩得嘭一声巨响。
虽说被他的无赖给气到了,不过看到他又嬉皮笑脸的出现在面前,竟然会觉得心安。
这样才是他叶绍谦。不管这份笑容是不是强装出来的,总好过那天他在广场上红着眼睛流泪的模样。至少不会让人这么心疼。
日子就在叶绍谦的无赖加厚脸皮、以及夏小北的不理会也不作为中一天天过去了。叶绍谦和夏妈妈的关系越来越近,称呼也从“阿姨”赤果果的转变成简短干脆的一声“妈”。用夏妈妈自己的话就是:“反正是迟早的事,早一点叫也让她高兴高兴。”
夏小北不乐意了:“哪有您这么卖女儿的。”
连夏爸爸也跟着起哄:“叫了妈,哪有不叫爸的道理。”
夏楠每日鼓着小腮帮,像只大眼金鱼似的眼巴巴瞅着外公外婆:“是不是谁娶了小姨,外公外婆就最疼谁啊?那我也要跟小姨结婚,小姨……”
这一家子……夏小北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这天下午,是冬日里难得的好晴天,两三点钟,太阳暖洋洋的照着,烘得人恹恹欲睡。叶绍谦在楼下抽了小半包烟,才终于等到夏小北出来。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毛织开衫,脖子上围了条雪花围巾,在北方十二月初的天气,仍算得上单薄。她一路走来,注意力全在怀里裹得像红包袋一样的小家伙身上。
他只好自己走过去,蹙着眉问她:“怎么穿这么少,江上风很大的。”
她不以为意:“你钓就好了,我坐在船舱里怎么会冷?”
他说:“那不行,我跟爸妈承包了今晚的晚餐呢,要是钓不到咱一家不是得喝西北风了?”
她还是不习惯从他嘴里顺溜的说出“爸妈”“咱家”这样的词语,严肃的纠正他:“是我爸我妈。还有,你只是客人,别自己瞎套近乎。”
他哼了一声:“咱爸咱妈都承认了,你还别扭个啥?”
连夏楠都不满了,嚷起来:“小叶叔叔羞羞脸,小姨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话音未落,一截巧克力塞进去,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小东西你懂啥?乖乖后面排队去!”
于是夏小北的最后一个战友,轻易的被一块巧克力就收买了。
到了江边,早已有稀稀朗朗的人排开钓竿,在那等鱼上钩了。他们的计划,本来是租条船,划到江心再下钓竿,谁知负责租船的师傅说,今天江上风大不安全,暂停外借。
叶绍谦跟那师傅好说歹说也不行,只得悻悻的挑了块大石头,跟其他中年垂钓爱好者一样蹲在上面。
夏楠却是很开心的,周围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小家伙纯当郊游了。一下地就张着手臂来回奔跑,夏小北跟在后面唯恐他摔着绊着。
叶绍谦老神在在的等在钓竿旁,稍有动静就大呼小叫的把两只小夏一起叫过来,结果提起钓竿却是空欢喜一场。久了连夏楠都不上他的当,自个蹲在树底下跟蚂蚁玩起来。
夏小北坐在大石上休息一会,刚才陪夏楠跑了一身汗,这回冷风一吹,果然瑟瑟的发抖。
冷不丁一件外套扔上来:“就跟你说会冷吧?”
她吓了一跳,不服气,将他的衣服折了折垫在屁股下面坐着。衣服的商标牌子露在外面,她偷偷瞅了眼,顿时有些心虚。
他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贴身V字领薄衫,正宗的纯白色,被江风吹得鼓起来,真正的白衣胜雪。他皱着眉头数落她:“你怎么就爱跟自己过不去呢?冻着哪了还不是自己难受?”
他跟训孩子似的,她理亏,乖乖的又把衣服展开来披上。外套里仿佛还沾着他的温度,瞬间整个人就暖和起来。
他一直盯着她看,她脸上不由自主就红起来,扭过头去找话题:“你就一直在这边待着吗,上海那边公司不用回?”
他将脸一扬,冲着她笑:“媳妇都要没了,还管什么公司!”
她于是脸更红,背着他坐远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小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事?”
她微微诧异,有点跟不上他的跳跃思维,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说:“你跟我说过,和你二哥不是一个妈生的。”
“嗯,”他点头,“你在二哥手下这么久,估计对我家也有点了解。我爸是……嗯,你知道的,并不是同名同姓。我大妈,也就是二哥的亲生母亲,雷家的当家夫人,是政协委员。而我的生母,连我也不清楚她的家庭身世,我爸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个酒吧歌女,也许是一时糊涂,生下了我。我六岁以前一直跟着母亲住在声色场所,六岁那年,母亲被查出颅内有一颗鸡蛋大小的恶性肿瘤,当时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允许她住院治疗,她自己也无心治疗,拖了几个月拖不住了,就把我交到雷家。”
夏小北听得认真,不知不觉就把脸转了过来,叶绍谦执起她的手,明明说的是自己最伤心的往事,却还能温和的笑出来,摸了摸她的头顶:“瞧你这样儿,听傻了吧?”
她不耐的打开他的手:“别打岔,继续说。”
他把她冰凉的小手放在手心温暖着,声音也如和煦的暖风徐徐道来:“后来,血缘证明我就是他雷少功的儿子啊。大妈也接受了我,但是……你知道,像雷家这样的家庭,一点点丑闻也不可以有,所以……我从小就被放在外面由佣人养着,每个周末才回那个家一次,我不能姓雷,有叔叔伯伯在的时候就必须躲起来,在外面也不能提起家人。呵……”他笑得勉强,脸上有寥落的寂凉,“直到现在,我和那边的关系还是很……微妙。后来,二哥说要来上海发展事业,我就吵着一起跟过来了。我从小就样样不如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在这边吃喝混着,也混出了自己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