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桃强忍着胃里的恶心,淡笑道:“有劳三王爷费心了,这份礼我很喜欢。”
夜炎枫手一拨,合上匣盖:“其实我该谢慕桃的,没有你逼他出征,这条命大抵也不会送到我手里。不止他,连上官风我也一并铲除了,你以后,再无后顾之忧。”
“三王爷给自己杀人,偏要赖到我头上。他们死了,既没有人再威胁你,也算报了私仇,一举两得划算的很呢。”
夜炎枫轻轻笑了笑:“他们算什么东西?这世上够威胁我的,只有你一人。”
“哦?我可不知自己有这么大本事。”
“你不信?”夜炎枫抓住她的手,眼里轻薄的笑都已收敛,正经道,“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肯做……”
“真的?”林慕桃一挑眉梢,反而用另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轻柔缓缓地摩挲,“我让你放弃这大好江山,只做一个平民百姓,你也愿意?”
果然夜炎枫怔了怔,无力地脱开手。林慕桃也收回身,斜靠到窗扇边上:“三王爷不用怕,我说着玩儿的。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求你,跟放弃江山比小得太多,只要你动动手,就能办到。”
夜炎枫眯起眼问:“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
林慕桃盯牢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刘山。”
夜炎枫端起酒原本要凑到唇边,听见这话嗤地一笑,道:“慕桃是不是糊涂了,眼下唯一能与我对抗的,也就夜冥渊和刘山还有点能耐。再说以他如今的地位,有什么可忌惮的?”
“不,他不会只甘心当一个马前卒。”林慕桃低头凝视着茶杯中的蜜色,神情怔仲,仿佛神思已经飘到远天之外。那瞬间,她脑海中如同金戈铁马策过,只留下一句“气吞万里如虎”。是的,刘山必然是那只虎。
“刘山这样的人英武有谋,留他活着确实是个祸害。可我若把他除了,慕桃拿什么谢我?”他一口一口品着盏中的酒,林慕桃不解何意,蓦然的就觉出一片温软的唇了贴过来,吻到她的额上,夜炎枫幽幽地说:“我听说夜冥渊与琅琊王今日也来春香楼,所以特意选了这里。你看,他真的来了……”
林慕桃盯着夜炎枫嘴角的笑,看着他的脸不过咫尺,林慕桃一点点扭过头,瞳孔急剧收缩了下,心就突然跌到了渊底。
春香楼百尺的楼下,夜冥渊苍白着脸站在雨中,容颜冰冷若雪。隔着遥远的距离,仍旧可以察觉他浓睫后隐藏的目光,那样冷寒,冻得人浑身僵直。
林慕桃刹那明白了为什么夜炎枫选在窗边,这样的角度,她的一举一动,楼下都尽览无余。
夜炎枫转回头,带着几分得意地笑:“慕桃放心,你托我的事,我一定……”
话音未落,一杯冰凉的酒就泼到了脸上,酒渍沿着夜炎枫挺秀的眉毛,滴滴答答往下淌。林慕桃霍然起身,怒视着夜炎枫道:“夜炎枫,你太卑鄙了!”
雅阁门前有把守,见她出来档臂阻拦。林慕桃扬手一记耳光就挥了过去,打的那武士一个趔趄:“滚开!”武士原本体魄粗壮,被她气势一压,强忍着恼火不敢发作。林慕桃一把推开他,顾不得其他直直闯了出去。
等她冲到楼下,人马车流穿梭,哪还有夜冥渊的影子?雨依然下着,任头顶乌云笼罩,望不见天日,黑压压地似乎要垮下来。林慕桃站在夜冥渊方才站过的地方,一动不动,久得连呼吸也忘了。周围的人群穿流不息,指指点点,或嘲或笑,她都视而不见。在这如此热闹的街上,却恍惚游离在人世之外。
往事逆转,一切都退到原点,那年三月,也是这番情景,她刚嫁进六王府,天色阴沉,她站在空空的凉亭上,谣望着咫尺之外的他。只是当时的阳华花影,尚且有辩驳的机会,今时今日却是她自己不留余地。
夜冥渊回到六王府,压抑良久的怒气才终于爆发,几步走到桌案前,猛地一拂,眼前所有的笔墨纸砚轰然跌落满地。
侍女大惊失色地跑来,跪到他脚边:“王爷息怒……”
他隐忍着背过身,尽管怒气不减,声音维持的却很平静:“去把府门锁上,谁都不准放进来。”
侍女点头应了,退到门口忽又问:“那万一,王妃回来……”
“我的话,你听不懂么?”夜冥渊低低说着,一手按住黄梨木架,稍微使力,满壁磊磊的书就轰塌下来。侍女从未见夜冥渊发过这么大的火,印象中他总是仪态从容,举手投足皆可入画,即便有不顺心的事,也从来不肯暴露与人前。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脾气却变得阴晴不定,沉郁之极。
于是重重门道都锁了起来,林慕桃冲到王府门口,奋力拍打着大门。守卫欲上前阻拦,又顾忌她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不想被林慕桃一把推开,眼看她不管不顾地向桐竹轩而去。众人被吓得不轻,怕她闹出什么事端,只好尾随在后边。
奔到桐竹轩前,紫檀大门紧紧闭着,雕有暗花的铜环极其沉重,浸了雨,就有丝丝的冷寒。林慕桃抓紧铜环,一下下砸在门上,殷长的指甲磕断了渗出血,她却浑然不觉得痛。
“冥渊,你开门!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开门……”
砸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侍女们忙上去拦住她:“王妃,您先歇一歇,这么大的雨,当心冻怀了身子。”
林慕桃无力地放开铜环,望着依然禁闭的门,喃喃说:“好,你不开,我就在外边等着,一直等到你肯出来为止。”
雨势瓢泼而下,紧接着连串的轰鸣滚过屋脊,似是天空被撕裂的声音。林慕桃守在雷雨交加之中,淋湿了衣裳,淡湘色的罗裙模糊成一团,黏着湿发紧紧裹在身上,淫浸着早已冻僵的肌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撑不住的时候,眼前一亮,门豁然洞开。侍女欲上前劝扶,忽听里面传出冷淡的声音:“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