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医不禁一哆嗦,低头壮着胆子说:“想是淑媛受了什么刺激,一时胎音有异。”
“好了,你下去罢。”林慕桃漠然回头,隔着那扇屏风问,“李淑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话音未定,巨大的碧玉屏风倾到在地,瞬间变的粉碎。只差半寸就要砸到她脚上,林慕桃没有动。塌上的女人站起身,直直瞪着她。旁边皇后正想劝阻,却被林慕桃的眼神迫到几步之外,不敢靠近。
李淑媛斜了眼皇后,不屑道:“你这个没有用的女人,少在这里假惺惺,当我不知道么,你永远只能是一只走狗,以前是太后的,现在是林雪鸢的,真是可怜。”
‘啪’的一声,李淑媛被林慕桃一巴掌甩倒在地。正视着她怒目含恨的双眸,林慕桃不避不怯道:“除了私通,太后的死大概也和你脱不开干系。真相没查明之前,就请你暂时住在冷宫,再敢出来胡闹,我绝不轻饶。”
李淑媛身子一晃,栽到旁边宫女的怀里,目光在皇后和林慕桃之间游移许久,恍然大悟道:“我早该想到的,你们根本是一伙,自己做了昧良心的事,却把罪名都推到我头上!你们……会遭报应的!”
林慕桃品位着她的话,还未想出头绪,皇后突然捂住腹部,痛的冷汗浸浸,林慕桃急忙扶住她,触手一摸,整条后裙都湿了。
那日皇后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下一子,早产了两月。那孩子相当羸弱,不足一尺大小,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林慕桃逗弄着小孩,给他喂了些牛奶,皇后躺在软塌上,望着她怀里的婴儿,无不倦怠地说:“希望这孩子不要像他爹一样太傻,太苦。
“不会的。”林慕桃立刻否认,一边安慰道,“我听说男孩像母亲,大一点就看出来了。”
皇后慵然一笑,闭目道:“傻不傻有什么关系,他能平安活下来,我也知足了。”
身后珠帘响动,一个宫装侍女进来道:“郡主,易大人请您出去一趟。”
林慕桃放下襁褓随她出去,外间玉屏围塌坐着一个男子,素衣温雅正是易烬染。见林慕桃出来,易烬染迎上去,也不管避讳牵过她的手拉到院里。
“易大哥,到底是什么事,这样急?”
快步到红椿树后,易烬染才从袖襟里掏出一封薄信,递给她。林慕桃有些惊讶问:“这信怎么到你手里?”
易烬染平静答道:“昨日路过六王府,我见有一人在门外徘徊,形迹可疑。盘问了一下,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信我已经看过了,夜炎枫明日就到都城,约你在春香楼会面。”
林慕桃蓦地扬眉:“这么早?我以为他再快,也要等一段时日。”
易烬染抬眼看了她一下,面上渐有变化,叹声问:“你若不想去,也不必勉强,毕竟……”
“不。”林慕桃抚上椿树藤,染了丹蔻的指尖深抠进树皮,“不管成败与否,我都要试试。”
秋雨连绵孱弱,风急,云浓。雨落的极紧,缱缱绻绻,一丝丝扑打在面庞上。
眼前的春香楼高耸百尺,笼罩在一片烟雨中,渐淡变得模糊。林慕桃深吸口气,手里十二股的青油纸伞捏的咯咯作响,像是临场赴试般,忐忑不安地进去。
沾了雨的绣鞋,踩在平磨如镜地砖面上,微微有些打滑。楼里很静,一看便是提前安排好的,见不到闲杂人等。有个容貌娇好的女子迎来,殷勤地替她收了伞,引到顶层的雅阁。
这里位于都城以南,平时游人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只能见到稀稀拉拉几个人。女子挑开门帘,便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武士挡在眼前。就听里面极冷淡的一声:“退下。”
阁里光线昏黯,虽然敞开一排窗扇,还是并不明亮。旁边连枝烛台并没点燃,安静地陈列在墙角,更像是件奢华的摆设。林慕桃走进去,仰头环顾着四周,这里本是精致秀美的景色,却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慕桃,别来无恙。”又是一声,明明是温柔缱绻,让林慕桃听来却像铜锣炸开,在脑中嗡嗡作响。尚来不及回头,一双手臂就从背后过来,包裹住她的林慕桃。林慕桃顿时感觉浑身像爬满了蛇,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恍惚是扬州那不堪回想的一夜,重汗都湿透了衣裳。
那声音扑扇在耳边,带着浑厚的气息,坚硬的胸贴上了林慕桃的背。只听夜炎枫说:“我等你很久了……”
林慕桃猛地一震,拗开他的手就往外闯。夜炎枫也不拦她,缓缓道:“怎么,不是你先来求我的?”
林慕桃停住脚,僵硬地扭回身,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夜炎枫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强拉到窗边,那里有张矮桌,摆了些颜色好看的菜肴果撰。将她按到白毡垫上坐下。
“故人重逢,慕桃陪我喝一杯怎么样?”夜炎枫坐到对面,亲自斟满一杯酒,递给她。见林慕桃不接,他又斟了一杯给自己,慢慢呷着说:“放心,我绝无害你之心。连我的酒都不喝,慕桃岂不是太没诚意?”
“好。”林慕桃稳稳接过那杯酒,一仰而尽,翻过杯底给他看,“我现在喝了,总可以说了罢。”
夜冥渊满意地一勾唇角,抚掌笑道:“几月不见,慕桃果然长进不少,有胆量。”
林慕桃盯紧他的眼,那样的眼神似两簇刀光,无论白天黑夜,都灼灼含着锋利。她平和一笑道:“三王爷过誉了,彼此彼此。”
夜冥渊从手边拿起一个匣函,笑吟吟推到林慕桃面前:“古有‘鲜花赠美人,宝刀赠英雄’,我想寻常的花草怎能配上慕桃,所以特意备了一份厚礼,希望能合你心意。”
那个檀木匣函寸方大小,暗红壳面上包有錾花铜皮,外观十分精美。林慕桃伸手打开,只看了一眼,指尖就止不住地颤起来,却在瞬间镇静了下来。扑面的血腥气盖过了檀香,匣里的东西艳丽火红,是一颗活生生的人头。透过血迹,依稀能辨出上官苍秀雅的容颜,僵卧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