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极尖刻,也极解气,几乎是一针见血。上官苍下不来台,早是恶火乱窜,怒骂道:“林雪鸢,你这是公报私仇!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监国郡主,这里的哪个人来出来,都比你有资格说话。夜冥渊也是朝廷重臣,手里头握着北府兵那么大一个肥差,你怎么就不叫他出征?”
那目光、那神色分明是在嘲弄她徇私护短。林慕桃更是一股灼热燎了上来,压了压火,反倒笑道:“不错,我是有私心,自我朝开立以来,北府军历来就是护卫都城的内家军,要是撤离了都城,谁还来守护皇宫。倘若真按檄书上说的,用将军你一颗人头,换千万百姓的平安,倒也划算的狠呢!”
不止是上官苍,连百官都一时惊诧不已。没有人能想到,林慕桃跟他硬碰硬到如此地步。
上官苍不能置信地盯着她,眼中血色赤红,一只团福八虬爪的衣袖拦住他,只听上官风说:“老臣替犬子谢陛下龙恩,此次出征一定身先士卒,保我墨云江山。”
“爹……”
上官风狠瞪他一眼,低声说:“还不跪下谢恩?”
上官苍极不情愿地一甩袍袖,施了一礼,扬长离去。珠幕帘后,林慕桃微喘着气,手掌已被攥出了月形的指甲印,可心里却是畅快的,只因这是唯一扳胜的一局。
退朝出来,林慕桃顾不得换衣,追到云龙门外,远远见一抹挺拔的背影,正从汉白玉台一阶一阶走下去。若有似无的微风拂动,卷起褐紫的衣角,那姿态清峭雅静,却显得有些孤绝。
“冥渊……”牵动着沉重的裙裾,林慕桃快步追过去,好几次都险些被绊倒。台阶上的人停了停,犹疑着转回身,定定看着她。林慕桃也放慢了步调,想是跑的太急,呼吸已略见急促。
“我……”林慕桃张了张唇,还没吐出半个字,夜冥渊劫断话道:“别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回去。”那声音淡淡的,幽幽的,却有一腔的执拗含在里面。
林慕桃目不转睛地望着,心被不知被什么狠狠刺了下,生硬地锐疼。终于被他目光逼得低下了头,有些歉疚地说:“今天你也看见了,我若是能走开的话,早就回去了。再等等,等过完了这阵子,局面定下来,我就回去。”
她说着去扯他的衣袖,却被不动声色地顿开。夜冥渊盯住她许久,然后才轻轻翘起唇:“那些烂摊子,你管不管都只会更烂,妄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它根本不可能,既是如此,你何不独善其身?”
林慕桃摇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夜冥渊略一扬头,笑了笑问:“试?你准备怎么试?你道治国平天下是儿戏,想怎样便能怎样?上官苍这一仗败了他死不足惜,但你可知道会连累多少无辜人陪葬?玩心思你是胜不过的,何必把精力用在没有胜算的事上?”
林慕桃静默片刻,说:“我明白有些事情,远在我能力之外,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想放弃。”她慢慢握住他的手,抬到唇边,刚欲欺下,内侍监尖锐的嗓子又传进耳内:“郡主!您快去椒房殿看看,李淑媛正在那儿闹呢,谁也挡不住!”
林慕桃不由一僵,回身问道:“皇后呢,你们可看护好了?”
“皇……皇后娘娘被推了一跤,怕是见红了。”内侍监执着拂尘越说越细,声音小到跟蚊呐一般。林慕桃眉穴猛跳,不知道何时放开了手。待她转头再去看,身边已经空空无人,浩荡的天台上长风四起,吹散了掌心最后一缕余温。
“郡主,咱们回去吧。”内侍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提醒。
林慕桃恍若未闻,依旧立在玉阶上,望着夜冥渊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洒金的石榴红裙在风里轻盈地飘着,直欲翻飞而去。
随内侍监进了半月门,转过抄手游廊,檐角挂着两只琉璃宫灯,在风里颤颤地飘荡,有了山雨欲来之势。砰一声,白玉麒麟的香炉砸出来,紧随着一个嘶哑张狂的叫嚣。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连我都敢拦,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身影仓皇奔出来,曳着艳丽如锦的衣袍。内侍监跪爬过去,抱住她的脚。李淑媛挣扎了两下,竟没挣脱,抬眼正看见立在廊柱边的林慕桃,不由一惊:“是你?”
林慕桃漫步行过去,一手环住胸前,才缓缓开口:“李淑媛,您以淑媛之位就敢来这里大肆吵闹,不怕有失了身份?”
李淑媛晃了晃身体,站稳了缓缓笑道:“身份?有你小小郡主抛头露脸地上了金銮殿,这宫里还有人什么不敢干的?”
“所以,你就敢私通宫人,又暗结了珠胎?”
短短几个字,已经在众人心上擦出了火花。李淑媛理好散乱的发鬓,脸上阴笑着,脚下狠力朝抱她的太监当胸一踹,咬牙道:“林雪鸢,你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嫁给了夜冥渊不算,又来搅和后宫,他们怕你,我可不怕!”
林慕桃弯腰扶起那太监,仰起脸来,浅笑道:“怕不怕,也要验了才知道。来人,去请太医,本宫要帮李淑媛亲自验明清白。”
此言一出,彻底白了一张脸的李淑媛已经说不出话来。
半个时辰后,包括易烬染在内的数十名太医,都被宣到了椒房殿。
纤细的蚕丝悬在空中,从两扇屏风的间隙里穿出,一头捏在手里,一头系在腕上。
宫人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皇后扶着腰过来,拉了拉她说:“算了罢,验出来也没什么用处。”林慕桃却拂开她的手背,转身问:“怎么样,各位大人有结果了吗?”
御医尴尬地低头,额上满是冷汗,支吾半晌才道:“其实也无大碍,李淑媛只是气血亏损,臣已开了方子,调养几日就好……”
“气血亏损?原因呢?”林慕桃挑眉再问。